“升官？”方大伟苦笑起来，说道：“东安寺死个和尚，西竺国添一如来。唉，下个月社会上就多了一个人无业游民，星辰公司设计部就少了一根老油条了，还升官？！”
方大伟话音刚落，设计部里所有人都抬起头来，所有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个个用不可置信的表情望着方大伟，想从方大伟的脸上看到开玩笑的表情。可是大家失望地发现，方大伟是认真的，半点开玩笑的表情都没有，而且他的眼神里有着浓浓的依恋情怀。
大家的心渐渐往下沉，设计部里的空气也渐渐凝固了。
虽然大家平时没什么交集，可毕竟是同一间办公室里的同事，如今见同事竟说出下个月要离开，个个心里不约而同地产生“兔死狐悲”之感慨。
张文浩定定地望着方大伟，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
小乔定定地望着方大伟，眼睛里充满了浓浓的不舍与依恋。
其他人定定地望着方大伟，脸上表情各异，有同情，有诧异，有惋惜，甚至有幸灾乐祸。
“大伟，有一句话不是说，‘当上帝关上一扇门,他便会给你打开一扇窗户，’吗？没事的，没事的。”张文浩安慰道。
“切，我们的宿舍在四楼，上帝关上房门之后，却把窗子打开，他想干什么？想叫我跳楼？”方大伟哂然一笑，讥讽道。
张文浩愕然，半晌无言。
小乔忽然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想，你的理想该不会是在星辰公司干一辈子吧？”
方大伟一怔，赞叹道：“好，这句话说得很好，你这么一说，我心里便舒服多了。没错，我的理想当然不是在星辰公司干一辈子，离开这里是迟早的事。”
小乔嫣然一笑：“那么你的理想是什么？能不能说出来让大伙儿听听？”
方大伟拿起桌上的不锈钢水杯，到墙角那台饮水机上打来一杯水，喝了几口，沉思片刻后说道：“既然现在无心做事，那我就讲讲我的理想吧。我读小学的时候，老师出了一道作文题，叫‘我的理想’。当时，我的理想是做一名人民教师，巴望着将来桃李满天下，无论走到哪里都会碰到自己的学生呢。”
小乔笑了，张文浩也笑了，其他同事也相顾微笑，大家显然被方大伟的幼稚理想逗乐了。
方大伟见状，不以为意地笑笑，继续说：“后来，我升初中了，我的理想就变了，变得更加光荣，更加远大，更加伟大了。大家知道我读初中时的理想是什么吗？告诉你们吧，我初中时的理想是当一名科学家，为人类发展做出重大的贡献，以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科学事业之中去。”
设计部里充满了怀旧的气氛，大家神情怪异。很显然，方大伟的话引起了其他人的共鸣，将大家带回从前的日子，缅怀逝去的岁月。
其实，大家都是同龄人，方大伟讲的这些，他们当然也经历过。那时，大家都很幼稚，都被老师骗了。与其说被老师骗，不如说，被老师洗脑了。而老师却是被老师的老师洗脑了，老师的老师的老师又被老师的老师的老师的老师洗衣脑了，而老师的……
洗脑是一件源远流长的事儿，非一朝一夕的事，有一句话说得好：“功在千秋，利在当代。”
方大伟见大家渐渐溶入他的讲述之中，于是继续说下去：“再后来，我升高中了。我的理想再一次发生了改变，这回变得更切合实际了。是的，人会长大的，童话故事只适合儿童时代。人一长大，就是成年人了，成年人的想法总是比较实在的。大家知道我高中时的理想是什么吗？我高中时的理想就是考上大学。”
大家禁不住点点头，不过，没有一个人说话，显然都在期待方大伟继续说下去。
方大伟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喉咙，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高中时代的这个理想终于实现了。可是上大学之后，我又有了一个新的理想。大家知道我大学时的理想是什么吗？我大学时的理想便是：大学毕业之后找到一份好工作。”
众人默认。
方大伟继续说道：“事后证实，简单实在的理想终究也只是理想而已，经过几年来的坎坷求职，我终于无奈地发现：要实现这个卑微的理想竟是如此坎坷。为什么呢？我后来终于想通了，因为这世上根本没有所谓的好工作！我们的薪水就是单位产品里面的一部分成本，公司要尽量压低成本，我们的薪水首当其冲，于是，各种原本说得漂漂亮亮的福利没了，公司各种初始承诺也选择性地遗忘了。另外，在跳过数次槽之后，我终于深深地认识到，任何工作环境都有错综复杂的人事关系，你做得好并不见得被重用，他做得差，却有可能步步高升，只要你会做人。”
众多黯然。
设计部里只听到方大伟抑扬顿挫的话语：“老板的眼睛都是长在额头上，从来不会正眼看人，总经理好像是我们天生的仇敌，主任是冤家，班组长是难缠的小鬼。普通员工则象是被蒙住眼睛拉磨的驴，自以为走了很远很远的路，其实只是在围着一个磨盘在转圈圈。”
“所以……”
方大伟顿了顿，说道：“参加工作之后，我终于又有了一个新的理想，我认为，这个新的理想是我个人历史上最伟大的理想。大家知道我的新理想是什么吗？我的新理想是：‘他妈的，老子有朝一日发财了，开家大公司了，招我们的老板去做保安，老板娘做厨师，总经理打杂，主任做清洁工，嘿嘿。”
众人轰堂大笑。
笑了一阵之后，张文浩忽然收住笑，问道：“大伟，废话我们就不要讲了，你离开这里之后有什么打算？”
张文浩的话将处于虚拟世界之中的方大伟拉回活生生的现实。他挠了挠头，见到除了张文浩和小乔之外，其他人开始低头忙自己的活儿去了，方大伟的将来打算跟他们无关，所以他们根本不用关心，他们现在关心的是，自己的设计稿通不通过。
方大伟心中悲叹一声，勉强微笑道：“还能有什么打算？打工累了，不想打了，趁现在手头上还有些积蓄，要么开一家美容院，要么开一间减肥中心，要么开一间隆胸俱乐部，要么成立一家增高协会……”
说到这里，方大伟的话被小乔一阵哈哈大笑声打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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