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还有六天才到星期天,这日子怎么挨啊?”星期一早上,方大伟的屁股刚刚落在办公椅上,便掰着指头数了一下,摇头晃脑地叹道。
“喂,哥们,昨天不就星期天吗?我看见你睡了一整天,什么事都没干,还这么盼着星期天干吗?”张文浩弯下腰,按了一下电脑主机的开机键,直起身子说道。
“睡觉是大事,我是个做大事的人,你是不会懂的。唉!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方大伟再次叹道。
“别老装着一幅怀才不遇的臭样子,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个个都买起了小轿车,谁还需要你这匹千里马?算了,开工吧。”张文浩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讥讽地说着,右手食指双击桌面的photoshop图标,不再理会对面这个颓废的家伙,打开昨天还没设计完成的水性蜡笔彩盒,继续琢磨开了。
方大伟百无聊赖,习惯性地打开电脑,习惯性地打开photoshop,习惯性地打开昨天还没设计完成的纺织颜料彩盒设计图稿。可是他并没有习惯性地开始琢磨那玩意儿,因为他没有这个习惯。
打开图稿之后,他继续习惯性地打开浏览器,浏览起网络新闻来。
打开设计图稿只是起着掩护作用,一旦门口有动静,他就会马上关掉浏览器,正儿八经地假装琢磨起设计稿来。这种行为他天天练习,已经驾轻就熟,熟得不再熟了。记得当年在学校的时候,他就经常把课文本打开,竖立在桌子上,而课文本里面却是另有玄机——夹着一本小说!老师在台上讲得唾沫横飞,他在下面看得津津有味,彼此互不影响。
浏览网络新闻是他每天早上打开电脑之后先做的第一件事,他这个“良好”的习惯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养成的,已经无从考证。不过,这个习惯最少保持了四年了,这四年来,可谓风雨不改,雷打不动,除非停电或者网络出问题无法上网,否则,他一定先浏览网络新闻。
这时,设计部的其他同事陆陆续续地到达,大家分别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打开电脑,开始新一周的工作。
方大伟进入星辰公司做美工已有五年了,设计部的同事来了又走,走了又招新的来,不知换了几批人了,唯有方大伟和张文浩这两个难兄难弟一直呆在设计部里,两人一起在这里熬啊熬,不知不觉被熬成了两根老油条。
由于人事更换太过频繁,方大伟始终记不住这些匆匆过客的名字,虽然设计部的人并不多,只有七八个。但在方大伟的记忆中,设计部只有三个人,第一个当然是他本人,另一个当然是他的难兄难弟张文浩,还有一个便是设计部主任,被方大伟和张文浩背地里称之为“东北母大虫”的东北人秦玉玲。
秦玉玲长得牛高马大,虎背熊腰,嗓门奇高,脾气特爆,完全没有辱没她的称号。方大伟并不是傻瓜,他知道自己只所以颓废的原因并不是因为找不到女朋友,也不是因为有这么一个凶巴巴的顶头上司,而是因为他觉得在这里没有发展前途,而且薪水待遇又是奇低无比。
当然,他也曾经无数次想跳槽,可是大家都知道,这个年头找工作简直比找对象还要难。待遇比这里好的,工作环境又比这里差;工作环境比这里好的,待遇又比这里差。至于前途嘛?虽然方大伟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它,可他从未跟它谋过面,压根儿就不知道它究竟长得啥样。
怎么办?
继续熬呗!
突然,方大伟瞳孔一收缩,视线焦点定在一条文字链接新闻上,那条新闻标题是很简单,只有四个字“拼图缉凶”。
方大伟只所以一看见这则新闻链接便马上被它吸引住,当然不是因为他是一个喜欢做好事不留名的人,打算再次伸出援助之手;也并不是因为他是一个合格的公民,打算积极配合公安机关破案;更不是因为他是一个愤世嫉俗的愤青,打算点进去臭骂几句公安机关的无能。而是因为他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拼图狂人。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方大伟便喜欢上了拼图,以至于现在每次一闭上眼睛,他的脑海里便出现各种拼图的影子,无数拼图碎片在他头脑中不断翻滚,尝试着各种拼法,直至拼成一幅完整的图,这才停止下来,让他有个好觉睡。要是碰到高难度的拼图,他可就惨了,整天晚上在脑海里拼啊拼,拼得他头昏脑涨,头痛欲裂,痛不欲生。
方大伟迅速把鼠标移到“拼图缉凶”的新闻链接上面,正要点下去。
可是就在这时候,设计部门口传来异样的声音。方大伟当机立断,迅速用快捷键把浏览器关掉,露出后面的photoshop界面。然后,他脸不红心不跳,若无其事地琢磨起昨天还没设计完成的纺织颜料彩盒设计图稿,并用鼠标选择一个图层,打开影像调整对话框,煞有介事地调整起彩盒图稿底色来。
身后空气一阵动荡,背脊凉飕飕的,紧接着一股熟悉的狐臭味扑鼻而来。方大伟扇了扇抽翼,不用回头就已经知道,母大虫已经悄无声息地来到自己后面。每当这个时候,他心里总是觉得非常好笑:“母大虫啊,母大虫,你可能不知道,你身上的狐臭一日不除,你便一日偷袭不成功,再小心翼翼也没屁用!”
秦玉玲在方大伟后面默不作声地站了很久,凭着女人的直觉,她觉得这小子肯定有问题,可是令人费解的是,此人极度警觉,逮了他四五年了,竟然一次都没逮到!
再站了一会儿,秦玉玲突然开口说道:“大家要用心设计,所有的图稿一定要在今天下午下班之前交稿,听到了吗?”
方大伟脑袋“嗡!”地一声,几乎昏厥。并不是因为秦玉玲说话太大声,也不是她这句话的内容太吓人,而是她就这么静静在站着,突然开口说话。这世上最吓人的事恐怕是:身后有一个人默不作声地站着,然后突然开口说话。
其实不止方大伟,设计部里其他同仁也同样被她这句话吓了一大跳。
“怎么没人说话?哼!“见到大家默不作声,秦玉玲突然怒道,声音骤然提高,直震得大家耳鼓嗡嗡作响,墙壁上的灰尘纷纷扬扬飘落。
“知道了!“七八个美工有气无力地回答,声音稀稀落落,懒懒散散,好像几天没饭一样。
秦玉玲又站了一会儿,见大家个个噤若寒蝉,满足地点点头,慢慢走出设计部,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方大伟松了一口气,经过四年多的观察,方大伟知道,她这一走,半个小时之内是绝对不会再来了。于是乎,他马上再次打开浏览器,很快便找到那个新闻链接,毫不迟疑地点进去。
新闻内容没什么好看的,大致的意思是说:一个十五岁的女生晚自习回来,在半路上被人拖进路边树林中**,由于女生极力反抗,被歹徒活生生地掐死了。作案现场留下大量纸屑,似乎是一张什么图。这张图一定跟案情有重大关联,可是公安机关把所有纸屑都收集了起来,可是竟拼不出原图。现将所有图片碎片共计1379张,随意拼在纸板上,扫描进电脑,然后发到网上寻求拼图专家协助。
方大伟对新闻文字内容部份丝毫不感兴趣,眼睛从文稿上一扫而过,大致了解了一下新闻内容,然后,便盯在那一千多块大大小小的图片碎片上。
看了一会儿之后,他已经完全记住了这些图片碎片。于是闭起眼睛,脑海里马上出现那一千多块碎片,方大伟深深吸了一口气,这些碎片突然仿佛全部活了过来,个个从原来位置跳起来,并开始到处移动,无数图片碎片在他头脑中不断翻滚,尝试着各种拼法,纸碎乱舞,眼花缭乱,场面极度混乱。
可是方大伟并没有强加干涉,他相信自己的大脑,无论多复杂的拼图,它都能把它拼出原图来。
记得当年,当他发现自己有这方面的天赋之后,着实兴奋了一小段时间。可是后来,他却沮丧地发现:这根本就是一个没用的能力!世上根本就没有哪种职业是靠拼图赚得到钱的。于是,为了惩罚自己,他故意用美工刀将一幅大地图切成无数碎屑,少说也有上万张。
看着满桌子的地图碎片,方大伟当时残忍地笑了。
可是,当他把桌面上这些成千上万的碎屑全部摊开,闭上眼睛,试着在脑海中拼这张地图的时候,却惊异地发现,他的大脑竟将这些成千上万的碎纸片一一牢牢记住,并开始尝试拼凑起来。方大伟当时差一点吓坏了,自己的大脑不由自己控制,这无疑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情!可是他好歹喝过几年墨水,知道顺其自然的大道理,于是便由着大脑自行运作。
片刻之后,一张完完整整的大幅地图竟真的静止地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至此,方大伟终于确信自己具备超人的拼图能力,虽然这种能力没屁用,根本不能靠它赚钱混饭吃,不过转念一想:“也罢,我不能靠你混饭吃,我也不用喂饭给你吃,咱俩互不相欠,扯平了,你乖乖地在我脑海中呆着吧,等到我腻歪的时候,再来好好折磨你一下泄泄愤。”
十多秒之后,“拼图缉凶”新闻上面的那一千多块图片碎片毫无悬念地拼凑完毕,一张无比清晰的图片出现在方大伟的脑海中。
当方大伟在脑海中审视这张图的时候,他完全惊呆了!一股从未有过的荒谬感占据了他的思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