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药粉将要倒入茶中,周钦看得大惊失色,忙上前捉住杨赞的手,小声道:“杨兄何必如此歹毒,先生不过小错,你竟要毒杀于他!”杨赞斜他一眼,揶揄道:“周兄想像之丰富令小弟为之色变。这不过是利肠泻药而已。到了周兄口中却成了杀人夺命的毒药。周兄为人令小弟心惊胆寒啊。”
原来这小子投的是泻药而不是毒药。被杨赞揶揄一顿的周钦吃了个一小亏,只得悻悻说道:“杨兄入这泻药于先生茶中,是否太过了?要让先生知道,怕你没好果子吃。”杨赞不答他的话,只是飞快的收拾妥当盖好茶盖返身而回。直到两人坐下杨赞方才小声说道:“周兄说什么泻药之事。小弟怎听不懂?分明是先生吃坏了肚子。一心只想出恭,只得放我等离去。周兄,你说是与不是?”
这人无耻得让人钦佩!周钦一阵错愕,既而二眼放神光道:“我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不知杨兄所说的是什么意思。难道杨兄刚才有离开过座位?”语毕两人心领神会,同时哈哈大笑。王浩被笑声吵醒,惊得差点跌落在地很是来气,遂冷然道:“你二人年少轻狂,心性不定,不多读些四书五经难以定性!”
先生发怒非同小可,王浩最大功绩就是让二人抄写:孔子,庄子,孟子,老子,甚至孙子无数遍。直抄得二人头晕脑涨,差点当场吐血而亡。
联想到此,两人连忙止住笑声。周钦躬身一礼道:“学生方才读到一句妙语,一时兴奋惊扰到先生了。还望见谅。”杨赞同样起身陪礼,王浩闻言不免好奇,遂问道:“能令临县两大才子放声大笑的妙句?有意思,不知道是哪一名句?”
鱼儿上钩了!二学子对视一眼,杨赞答道:“我二人看到‘久旱逢甘露’此句,一时觉得妙不可言。”
王浩更是大奇:“不过半句俗语,何妙之有?”杨赞煞有介事般高声说道:“这久旱者如同沙漠中无水之人,长时不饮水,口干而舌燥,似有浓痰在喉,干渴难忍。忽然间甘露从天而降,饮入口中,那滋味甘甜而清爽。先生觉得如何?”
王浩喉头滑动一下,不由得抻手摸向茶壶,点头赞道:“能从一语半句中说出这等意境,也算不错。周钦大笑也是这个缘故?”
眼见王浩倒下一杯清茶提在手边,周钦轻轻捏了下鼻子说道:“学生以为久旱者,天地为之干枯,树木为之失水,大地为之干裂,牛羊食草如同嚼蜡。适时,天降甘水,天地复苏,草木饱满多汁,大地润泽而清爽。先生以为如何?”周钦没察觉到他有个小动作,就是一旦有所图谋就喜欢捏鼻子。王浩见他捏了下鼻子,又联想到他们所说的词句,心中大惊,已是猜到了几分。微微一笑,王浩将茶杯定于桌上,而后少有的关爱道:“听你们所语所言。着实令我感到愧对你二人。”
两人相视一眼,颇为失望,同声问道:“先生何出此言?”王浩自取两杯,手提茶壶到两人面前,眼神带笑道:“听你等言论好似那久旱之人。哎,你二人也不必拐着弯说先生苛待你们。读书辛苦,先生自然是知道。茶水也没让你们喝上一口,这就是先生的过错了。来,你二人也来解解渴。”说完,王浩放怀倒茶。
两怀清怀,透着清香,一抹绿意印着王浩的笑脸。两个少年哪里敢受,忙道:“不渴。”王浩推怀到二人面前责备道:“所谓长者赐不辞也。你二人这都不懂。”
两人大汗连连,东窗事发矣。
眼见王浩步步紧逼,杨赞推怀而回正色道:“先生辛苦,理应我等献茶,怎么敢没了礼数,若是今日喝下了先生所倒之茶,叫我爹知道了,只怕我得屁股开花。所以学生只好拒受先生的好意了。”周钦也推怀不受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天底下那有儿子喝父亲倒的茶水的道理。这不是乱了纲常伦理吗?先生还是不要让周钦做了这**之人了。”
见两人一本正经,王浩诡笑道:“说的在理。”周钦与杨赞方松了口气,却见王浩泼茶倒水,指着两个空杯断然道:“既然不喝我倒之茶,你两便自斟自饮吧。”这下还如何推脱?二人苦笑着自倒上两杯,提在手上却久久不饮。王浩也不言语,只是眼神半眯看着二人。茶水渐冷,二人苦思半晌,最终还是不愿意忍受肠胃的痛苦。只得告知实情,请求宽恕。据实以告之后,二人低眉顺眼,充作那老实模样。只等着竹板上身,却许久不见动静。抬头望去,只见到王浩藏身在先生桌台下面,只留一屁股在外,不知道在寻些什么。
二人好奇,周钦上前问道:“先生在寻些什么,可要我们搭手?”王浩还未答话,杨赞已是拉住周钦的衣袖轻声说道:“周兄多话了,想来先生在寻一粗壮树棒,欲棒打我们二人。你却自已上前搭手,不是自寻短见么?不如趁着先生还未起身,我们逃之夭夭为好。”王浩耳力过人,闻言笑吟道:“谁说书生多文弱。今不见投毒快跑是书生。他日其父若知晓,定把他的美名夸。”
此话一出,把个杨赞惊得体如抖糖。他的父亲手中一条长青藤经多年痛打杨赞,如今已达化境,若是这事叫他知晓,他这两瓣白肉多半烂多好少。无奈之下,杨赞只得软语相求:“学生曾听先生言‘大人不计小人过’,又道‘宰相肚里能撑船’,只恨学生年幼无知,顽劣不堪,如今竟做出这无人性,无道德,败名气的事来。想来先生多半不会太过计较。只是若传了出去,惹出嫌话来。学生年方弱冠自然不怕外人说是一介顽童,怕只怕因此污了先生的名声。令不知情的人以为先生不学无术,误人子弟啊。”
“杨赞如此体贴人意。着实令我感动。”王浩自桌底下钻了出来,手中提着只纸鸢,皮笑肉不笑道:“如今秋高气爽,正好外出放风。唯少了一人提鸢,一人担食。没想到你二人皆是热心人。好啊。如此,周钦你提鸢,杨赞你担食陪我出游。”二人不明所以,先生不计较他们投药的事就算好了。哪里还敢多舌。当下备好用具,三人出游。王浩空摆两手,周钦手拿纸鸢倒也没有什么。只是却苦了杨赞。不知是否是故意,他手中提着的食篮瓜果点心放了许多,在手上重有二十来斤。如果仅仅是短途也没什么。没想到王浩一路向前,走了有三个时晨,直到了城外密林的空草地处才停下来。杨赞双手轮换,停下来时已是又涨又痛,叫苦不止。
直到这时,周,杨二人才知道,这先生早有出游的意思。只是他们命不好被捉了差。
歇息了几分钟,王浩就令杨赞摆点心瓜果,又让周钦提鸢,他自己则引线而走。不多时,纸鸢上天,为这天地又添了一只“飞鸟”。青山绿水,睛天空,真是令人心旷神怡。王浩扯动线条,让纸鸢越飞越高,玩得兴起恨不得以身代之。
老实说,王浩对现在的生活是很满意的了。只要不打战就这样上课教书,平安过了这一生,也就如他的愿了。只是覆巢之下无完卵,王浩在这乱世想置身事外,真是难上加难。他也知道这个道理,只好寄望于这纸鸢一样能自由飞上青天。
另一边,周钦左右无事往回走,到了杨赞处时,却见他神色悻悻,便道:“天高地阔,为何杨兄似吞了条蛆虫般面苦?”指着一方石块杨赞就大吐苦水道:“这篮中瓜果变石块,令小弟我苦不堪言。先生这一‘变化’,我这双纤纤小手明日只得变那‘大白萝卜’了。”
原来是先生藏了块石头在果篮里面。活该你这小子如此倒霉。周钦心中偷笑,脸上却正经的说道:“这‘生白萝卜’也好过‘竹板炒肉’。先生对你也算是宽厚了,杨兄还有何不满?”杨赞将瓜果放置妥当,指了一下周钦,又指自己道:“不满者唯有:二人作贼,为何一人受罪?”
周钦摆手笑道:“杨兄不闻罪有轻重呼。如今你是主犯,又是主谋,而为兄我不过是一视而不见的路人。何罪之有?”见周钦幸灾乐祸,又装无辜,杨赞手起一苹果大小糕点大口吞食,以滞心中心哀怨,而后才望着王浩说道:“先生不算清官。不知道心中犯罪大于身体犯罪的道理。”
两个弟子在一旁明嘲暗讽,而王浩牵动纸鸢一时只觉得这心也随这一鸢上了天空。
身心遨游天地,何其逍遥。正感心神摇曳之时,大风突起。王浩放线不及,只得眼见这线断,而鸢自飘零。王浩怅然叹道:“原以为天地逍遥,却不过是一幻影,若无手中长线,也只不过落得随风而荡,不得左右的结局。”正在此时,王浩突然双眼大睁,面脸大变。杨赞与周钦随他的目光,只望见天外有一红光之物飞速而来,且越来越近,方向正是他们所处的密林。王浩大惊失色,慌忙返身而跑高喊道:“天有星外陨石将要砸落,你二人快随我暂时躲避。”
当时天地为之色变,密林上空红云满天,丝丝热浪弥散。二人也不敢收拾东西,紧紧跟在王浩身后跑去。不多时,三人方躲入附近一小山洞中,一声巨大的轰鸣,大地即晃动不止。直过了有半刻钟才停歇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