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托不由来了兴致,知子莫如父,穆戈在他眼里一向是心智未成的幼童,难得如今日这般语出惊人。
“我拜库自然以军武立国。”蒙托沉吟给出回答。
“……”穆戈一时语塞,对话设计的再好也不可能完全一致,思索了一阵才说道,“谢阿达指点,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那军武以何为本方能百战不殆?”
这句话取自孙子兵法里开篇综义,高度概括了战争在一国的重要性,用之于开场再恰当不过。蒙托闻言立刻收起原本抱有的戏玩之意,脸色有些慎重。蒙托久经沙场,对掌控军队有一套自己的心得,很快给出了他的答案。
“各国军事不同,不能一概而论,我拜库兵本所在以战养战,机动灵活,进可长驱直入,退可从容不迫伺机反击。”
沉思一会接着道,“自然还需指挥得当,上下同心,军令通达,同仇敌忾,借助天时地利,避敌锋芒,攻其懈怠薄弱。军事指挥运筹帷幄博大精深,却也不是一时能说给你明白。”
蒙托微笑道,“看不出你对行军打仗已有此兴趣,以后可随为父到军中历练一番。”
“多谢阿达。”穆戈惊喜的回答道,“不过孩儿却想军事如此之重,不如先从内政做起。军队不论如何骁勇善战,如军需后勤支援不上也是枉然。一场战斗或许可以靠士兵们奋勇杀敌而获胜,但国战却需举全国之物力,国盛方能兵强,国力积弱长此以往常胜军队也将疲怠衰亡。”
“甚好,接着说。”蒙托连连点头,对幼子一番见解表示嘉许。
“国富民强方能军盛,国用不足,久则钝兵挫锐,攻城则力屈。因敌而粮,是一时权宜之策。用兵需取之于国,敌用为辅,方能久战百胜。”穆戈说完低头瞟了一眼陆穹岩。
蒙托把诺丽尔抱起放下,目光直视穆戈,脸色严峻不怒自威。穆戈所说最后一段话,因敌而粮就是依靠战争中的掠夺为后勤的重要手段,但优缺点分明,是拜库军软肋所在,长久以来也是他心中之患。
“小小年纪,大言不惭,沃格雷齐是你教的罢。”蒙托突然怒叱一声道。
穆戈顿时吓得胆战心惊,就连诺丽尔也在一旁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一口。
陆穹岩知道该自己出场了,演戏过火了反而要产生反效果。更何况余光偷看蒙托表情,语气虽然严厉,眼中却有一丝欣喜之意,明显是大人吓唬小孩的架势。
“阿达,孩儿昨日确与穆戈秉灯夜谈军政,他有此见解,是必格勒老师教导之功,自身刚毅不挠,追根究底,孩儿不敢专美此事。”陆穹岩心中有底,侃侃而谈。事实也是如此,如果不是穆戈接受过这个年代少有的良好教育,并且自身有股韧劲,任凭陆穹岩舌灿莲花,说比唱好听,穆戈也不可能理解话中之意,更不用说临场应变了。
“你们为何会谈论军政?”蒙托语气稍有缓和,算是相信了一半。
“昨日孩儿偶遇穆戈,听起穆戈倾慕阿达少年英姿,想追随父亲足迹,早早立业。孩儿也是心生仰慕,因此随穆戈到他家中彻夜纵论,思虑不周全,望阿达海涵。”
蒙托轻哼一声,“想不到你们小哥俩关系倒是融洽。”
“是啊,阿达,弟弟一直想如您一般早早干出事业,你就答应他嘛。“诺丽尔见缝插针补上一句,她与陆穹岩都紧扣蒙托少时经历,让蒙托自然无话可说,不能再用年岁尚小之类糖塞了。实际陆穹岩也想过,正常十岁少年哪能带兵打仗,不过是以讹传讹,随军出征变成领军出征。什么十四岁成为卿汗这更不稀奇,稚龄皇帝,陆穹岩张口就能说上几个,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太后乱朝之事。
“先说说什么事吧?”蒙托问道。
穆戈被这么惊吓,脑中一片空白,整个人游离于状况之外。陆穹岩心急恨不得上去踹一脚,看情形还是要自己上了。
“十四弟是担心所接政务过于重要,误了阿达大业。还想先请教阿达我拜库国库一年岁赋几何。”
蒙托刚刚查看过,自然是记忆深刻,稍一停顿道,“这个不妨说给你们听,要知当政不易。拜库历经战乱,伪汗费利横征暴敛,民不聊生,今年岁入仅七百六十万户,虽有增加,却远少于全盛时期,国库仍虚,有二成缺口需用我多坤族内库补足。”
拜库历史上全盛时期户籍记载接近千万户,人口近半亿,虽远少于新阳,仍算是大国,大多数从事游牧,个人生产力低下,能岁入近千万已经是税赋极重。尤其是久经战乱,东草原死伤惨重元气尚未恢复,折损人口不计其数,到现在也没有办法统计。国库支出中常备军队费占用过半,只是数千驯兽部队的支出就占去二百万有余。光鲜背后是如此沉重的消耗,恐怕是始作俑者明云萨仁也未想到的。
生产力的提高有效途径就是游牧社会过渡到农耕社会,拜库虽万里河山,一马平川,但大多数地区土层低浅,且旱雨分明,确实不适合耕种。陆穹岩也没觉得自己有能力改变整个社会的结构,带领拜库人民走向新世纪之类,这些就不在他考虑范围之内了。
内容重新被引上正题,穆戈也活跃了起来,“阿达,岁赋中各入几何?”
拜库收入自然是牧业收入占了多数,这些大多以实物形式上缴的,其他如人头税,游牧税,交易税之类的陆穹岩也不太关心,原本脱本港是洛河南大陆三大海港之一,但现在收入大半却被纽兰及其从属国瓜分,海关税几乎忽略不计,农耕收入也是极低。
陆穹岩唯一关心的王族专营矿山的收入。听到大约一年仅约三十万户,所占比例不到半成,心知此事已经成了一半,随即握拳轻轻晃动。
“孩儿是想全面接手矿山运营。”穆戈接到陆穹岩暗示,眼看时机成熟,把最终目的说了出来。
蒙托目光转向了陆穹岩,矿山经营如果说与陆穹岩丝毫没有关系,或者说陆穹岩没有私心就太离谱了。
陆穹岩不慌不忙,事情的发展已重新回到计划中,“此事的确是孩儿向穆戈建议所为。孩儿从事玉石生意,发现其中大有所为,但如长此以往,却对王族毫无贡献,辜负卿汗收养之恩。孩儿身单力薄,听闻穆戈雄心壮志,愿听之从之,助其成就。”
蒙托紧蹙眉头,“矿山专营不是德利格尔管辖吗?”
“大哥刚刚发布命令,暂停全国玉石交易。”陆穹岩道。
“胡闹!”蒙托一掌重重地拍在桌案上,心下已有几分明白,自己的大儿子太不成气候了,在岁入如此紧张下,竟然如儿戏一般玩弄国家大事。
“此事也怪不得大哥,玉石走私至新阳屡禁不绝,他怕也是迫不得已行驶下策。”
陆穹岩话锋一转,帮德利格尔说话,让蒙托有些不明就里,“自然是下下之策,如此轻举妄为,唉……”
“下策毕竟是权益之策,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孩儿与穆戈商量有上策。”说完看向穆戈。这件事穆戈是关键,如果他不出头表现,丝毫没有说服力,毕竟陆穹岩还是个外来人。
“阿达,孩儿与沃格雷齐商议后,也觉得此事可为,并能帮阿达分忧。我拜库玉石矿产富足,有几种如金、黄、红等萤石更是除我国外更无一国能产出。自从对新阳断绝贸易往来,海路走私屡禁越猖,游商海商敢冒大风险绕远道经营,自然是利益丰厚。”说道这偷偷看了眼蒙托,继续说道,“干脆放开禁令……”
“禁令不可开。”蒙托听到这,立刻打断了穆戈话语。
“禁令现只是一纸空文,除非我国永不销售玉石。”陆穹岩知道是最难过的一关了,还是自己说比较有把握,“既然如此,何不开放禁令,再提价数倍以上,让走私无利可图;与其让商人冒险逐利,不如把这部分利润收入囊中。孩儿有信心辅佐穆戈,在年内玉石收入提高五成,三年内补足国库亏空。”
这是他分析后的结果,如果穆戈与自己拿到矿山专营,自然能垄断整个拜库的玉石出口。玉器生意就能消耗掉相当部分高品质萤石,剩下部分也交由博龙根专营,虽然提价后单个利润摊薄,但定价权在自己手上,总量利润远远超过博龙根原本的收入。当然谈妥之后,博龙根那里却要重新谈条件,巨大利益之下,他想不答应都难。
三年内补足国库亏空,这个对蒙托而言,实在是若大诱惑,蒙托站起来渡着方步,似乎仍有些顾忌。诺丽尔自然不会放过撒娇的机会,上前拉住蒙托说道自己也很想参与此事。望阿达恩准……
蒙托似乎想到了什么,停下脚步,慈爱的抚摸诺丽尔柔顺光滑的长发。随即看向穆戈与陆穹岩,“此事可定,矿山专营交由穆戈掌管,沃格雷齐,诺丽尔辅助,一年为期,以观后效。”
随即传唤丞相木康柏,让他协助办理交接,德利格尔却不召见了。
诸事交代妥当后,穆戈与诺丽尔要去找他们母亲安妃请安,分道扬镳后已经近黄昏,陆穹岩走出王城与侍卫汇合,越想心情越是畅快,其木松好奇家主今日心情如此之好,忍不住询问就里。陆穹岩仰天大笑,“断我财路者,必断其后路,如何能不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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