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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来自依那夫的一封信

《论森特文明》中记载过这样一段有失客观却很有趣的批评——

我们现在身处什么时代?

毫无疑问,是高度发达的太空文明时代。

我们的通讯手段还停留在什么水平?

难以相信,还停留在落后的工业文明时期通行的卫星通讯水平!

卫星通讯的承载体是电磁波,电磁波的传播速度与光速相当,这种讯息的传播速度,在一个不太大的行星内或行星与卫星之间,还是绰绰有余的,可以达到迅速即时的通讯,这让人满意;但是对于比较大范围的恒星系统,即在同一个恒星系内不同的行星之间,这种通讯就显得有些窘迫了,因为行星之间少则十几光分(即光速跑十几分钟的距离)的距离,多则几十光时的距离,这种情况下,电磁波传递的讯息就会延迟十几分钟到几十个小时不等,这样,迅速即时的对话通讯就不可能的了,而只能以电报的形式来进行沟通,这点人们还勉强可以忍受;然而,这种通讯方式到了更大范围的恒星星系之间,就是一个彻底的笑话!因为恒星星系之间动辄好几光年的遥远距离,如果用这种通讯方式,比如,从森特国首都索多玛发封电报到卡莫斯的香格里星,这个讯息要跑5年多才能够达到!星系之间,还用这种落后的通讯方式,人们就会忍无可忍了……

然而,伟大的森特共和国的主要通讯方式,偏偏就是这种落后的卫星通讯!

空间跳跃和空间折叠技术,依旧还停留在人们幻想之中。超光速飞船才是星系之间唯一的纽带。

来听听国家两大通讯运营商是怎么为自己辩解的吧。

易通说:“星系之间的太空距离太遥远了,即使太空陨石、恒星的引力场和宇宙磁暴现象等干扰因素不加以考虑,在两个星系间要实现通讯,要架设的卫星基站数目之多是无法想象的,我们无法承担这样庞大的基础建设费用。即使可以实现,但这种延时至少几年的通讯,实际是没有意义的,也不可能带来商业利润……”

联动说:“通讯手段的革新,主要还是依赖于科学家能否发现比电磁波更快的信号载体,科学家们一天没有新的发现,我们的通讯手段就会一直会停滞不前。不过,为了人民生活的便利,我们在现有通讯方式下,还是不断在进行着努力的,我们推出的通讯服务,已经发展到了38G这一个全新的通讯时代……”

一个在哭穷,一个在踢皮球,言谈间尽是明哲保身的聪明立场,在两大集团公司日益蒸蒸日上的业绩背后,究竟有多少是真正关心民生民利的呢,可以想象。

说什么38G时代,即使发展到250G时代,也还是落后的卫星通讯时代,不过是在通讯终端产品和通讯服务包装上玩弄花巧罢了。

同样的,以光纤作为传导载体的网络,像电易和网信这两个网络运营商那样老早就高喊要实现的“全星系互联网时代”,也不过是一个笑话而已,互联网的范围一直都局限在单个星系内,至今没有任何突破,不说也罢。

于是,在我们的超光速飞船已经不断快速穿梭在各个星系的时代,为了满足沟通需要,古老的书信沟通方式又盛行了起来。

当然,这样一种无奈的结果,却出乎意料地得到某些人的欢迎和赞赏,尤其是身具浪漫色彩的怀春之人,因为书信这种复古的通信方式,为他们提供了更大的发挥空间和表演舞台。

——

新元800年3月18日,索多玛城,年轻的上议院委员弗里斯·达科尔府邸。

奥蒂莉娅午睡刚醒,正一身慵懒地对镜梳妆,镜子之中,一个女仆正捧着她如瀑般洒落到后背的绿发,认真细致地梳理着。

绿色是生命的本色,油亮深绿的秀发,焕发出勃勃的生机,使她看起来还是那样年轻,那样美丽,就像一朵生命力顽强正在盛开的梅花。

奥蒂莉娅认真地看着这位镜中人,白皙的皮肤,殷红的嘴唇,翘翘的瑶鼻,淡淡的烟眉,深蓝的眼眸,细长的脖子,傲立的双峰……许多女人只有拥有这其中的一样,就可以光彩照人,引人瞩目了,她却全部拥有,就像“美丽”的富豪,该有的她都有,并且这众多的“财富”在造化之手的巧设下,都放在了最该放置的地方,该翘的翘,该弯的弯,该挺的挺,该圆的圆,该凸的凸……它们巧妙地结合在一起,使她看起来还是那样的风华绝代,那样的妩媚动人。

但是,镜中佳人却突然手捧双颊,好像突然发现自身一个巨大的瑕疵似地。

“快十年了,不知他还会不会像当年那样为我痴迷,他已经很久没有给我来信了,……他不会是已经忘了我吧……”

奥蒂莉娅突然的一阵心神慌乱,愁容之中绽放出一闪而逝的光华,让背后梳妆的女仆看到了,也忍不住呆了呆。

“她真是时间的宠儿,几十年的岁月风霜都是绕着她走过去的,不舍得在她身上留下岁月的伤痕……”

女仆这样感叹的时候,女管家达芙妮突然推开闺房大门,神采高兴地冲了进来。

“夫人!弗里斯少爷回来啦!”

“真的?怎么比预计的要快!——他现在在哪里?”

“在院子里呢,带回了一大堆的礼物!”

奥蒂莉娅便立刻终止了女仆的梳妆,穿着睡衣披散着头发就疾步往楼下跑去。

远远地看见儿子身姿挺拔地站在院子的亭柱边,正挥手指点着几个仆人收拾带回来的礼物,奥蒂莉娅就放慢了脚步,慢慢地走了过去。

弗里斯听到了脚步声,回过头来,看见他妈妈,就张手和她热情地拥抱了一下。

“噢!你不知道回家的感觉有多好!”弗里斯叹道。

松开怀抱的奥蒂莉娅便双手紧握住儿子的右手不放,打量着十几天没见的儿子,一脸爱惜。

“真是可怜,你晒的这样黑了!”

路博理星系的所有行星都有一个特别的地方,大气层都比较稀薄,因而强烈的紫外线灼射着地表上的每一个人。

“这样不是让我看起来更英气风发么?”弗里斯调皮地说。

“是啊,是啊。怎么提早回来了也不用电话先通知我,我好去接你……”奥蒂莉娅埋怨道。

“我想给你个惊喜嘛。——反正从宇宙港口回到家里也不用多久。”

“你平安回来就好,——你表哥塞浦路斯怎么样了?”

弗里斯的表哥塞浦路斯在卡莫斯的香格里星,他受母亲嘱托,借这次前往依那夫劳军的便利,顺路去看看他好不好了,因而弗里斯回来的时候在香格里的表哥家那里稍停了几日,才赶回索多玛。弗里斯的母亲奥蒂莉娅未嫁之前,就是生长在香格里的,那时,她的全名叫奥蒂莉娅·卡莫斯,细论起来,当今显贵的上议院委员克拉斯·卡莫斯还要叫她姑姑,而弗里斯和克拉斯这对“议院双壁”,还是表兄弟,只是因为未嫁时的奥蒂莉娅家和克拉斯家虽是同属一个大家族,但却是隔了好几堂远的关系,况且现在他们两家都显贵,谁也不需要攀附着谁过日子,所以两家都懒得去理会这层关系了。

“他身体很好,生活也过得不错,他就是……说话太罗嗦了,真是枯燥乏味的,我有些受不了他,要不还可以在他家多呆几天,虽然他很热情。”弗里斯抱怨道。

“……”

奥蒂莉娅突然沉默下来,一脸期待,一边为儿子理了理衣襟,一边强烈暗示着,等着儿子主动告诉她某些好消息。

但弗里斯故意左右言它,不为所动。

于是她忍不住了:“庞楚呢?……他怎样?”

“谁?”弗里斯又调皮地故意装傻。

奥蒂莉娅依旧满脸微笑,温婉的语气中却生出一股威严。

“不要和我兜圈子,——他还好么?他有问起我么?”

弗里斯斜仰起头来,额头微皱,作出一副思考的样子。

“哦,让我好好想一想,他有么?有么?——我记不起来了……我想是没有。”

弗里斯最后给出的答案终于让奥蒂莉娅失去优雅,直接在儿子面前僵住笑容,换上失望的脸色。

但弗里斯却突然变戏法般地从左手上变出一卷书信来。

“不过——他倒是要我带了封信给你……”然后露出阴谋得逞的坏笑来。

“你这个坏家伙!”

奥蒂莉娅嗔怪着调皮的儿子,一把抢过书信来,用手轻拍了儿子的脸蛋一下,以示惩罚。

而她脸上已经恢复了优雅的笑意。

……

闺房之中,奥蒂莉娅双手微微颤抖,激动地展开了书信。

“我一生最亲爱的奥蒂莉娅:

首先,请原谅我有段时间没有写信给你,不是我对你的思念变淡了,而是因为最近为了准备一场战事,我几个月以来的日程都被军中各种事务堆满,我的耳边几乎一直是炮弹和机甲的轰鸣声,血雨腥风包围了我,我根本没有时间来给你写信……,现在战事已完,我终于有点轻松了下来,才发现对你的思念之情更深了,好像为了弥补这几个月亏欠着你的,……我想念你,非常的,带着深深的情意,我渴望现在就能把你抱在怀里,在一个单独的地方……”

两行热泪从蓝眸中洒落,滴在信尾的空白处,一下浸湿成两个斑痕,就像美丽的花朵。

信中弥漫而出的浓情蜜意,像浓春时节馥郁的花香,熏醉了奥蒂莉娅,她幸福得就像个小女孩那样要晕了过去,甜蜜的滋味洋溢满她的心胸,她的双眼,她的双手,她的双腿……她整个身子都有一种飘然若举的感觉,这感觉是这样的清晰,这样的美妙。

这一刻,她的心中甚至这样大胆怀疑:“爱神能赐给人间男女最大的幸福,也不过如此了吧……”

但一向表现优雅的她却忍住心中甜蜜,像个超脱了世俗情感的神女一样,脸上闪烁着逼人的光辉。

右手将书信向后一甩,装着漫不经心地递给女管家达芙妮,然后漫不经心地重新坐回梳妆台,继续让女仆给她梳头,继续漫不经心地和镜中之人对视。

善解风情,也善解人意的达芙妮接过书信,匆匆地扫完,就专挑了些带有深情厚意的字眼,来锦上添花地给内心正高兴着的主人加油添火。

“‘我想念你,非常的,带着深深的情意,渴望把你抱在怀里,在一个单独的地方’……啧啧,这是伟大的庞楚写的么,这口吻怎么变得像个热恋中的年轻人呢,……天啊,如果有人这样写给我的话,我恐怕要晕过去了,……你认为他对其他女人也说过这样的话么?”

听了达芙妮煽情的言辞,奥蒂莉娅却故作失望,皱着眉头说:“可惜他从来没说过爱我,情意的最高层才是爱——哼,情意!情意?那是什么?……我记得有个**就曾经这样讥笑:‘情意就是男人身上那根棒槌的爱呀!’……”

“呵呵——,你难道希望他对你作诗谱曲?他是个军人!军人手上常常握的是冰冷的枪,不是写诗的笔,所以军人从来都是不善于表达的,我想这已经是他写过最华美的文辞了。”

“要表达心中真实的感情其实是很简单的,不需要华美的文辞,——军人也一样。”

“是啊,他说了想念你,想抱你,这就是他对你深深的爱啊,他已经表达了他心中最真实的感情啊。——夫人!请恕我无礼,我认为你在字眼上钻牛角尖了。”

“……”

达芙妮的分析显得客观公正,直入她的心款,显然这也正是她的心中最希望的答案,只是需要一个旁人来加以肯定。

外在客观的分析竟然与自己内心真实的感受达成美好的一致,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完美,和谐,优雅。

这一刻,奥蒂莉娅终于心满意足了。

“弗里斯辛苦跑了一趟,今晚应该举行一场宴会来替他接风洗尘,你去准备吧,就按往常的规格办,要请的客人也一样。”

奥蒂莉娅一边吩咐达芙妮,一边左手举过肩膀向后扬去,拇指打开,达芙妮忙把书信递回她伸过来的手中,对于主人这番一向心口不一的表现,露了个会心而不易察觉的微笑,就离开去筹备宴会了。

奥蒂莉娅又把书信摊在梳妆台上仔细地看了起来。

“……我想念你,非常的,带着深深的情意……我渴望现在就能把你抱在怀里,在一个单独的地方……”

镜中之人喃喃细语,然后露出了个足可颠倒众生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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