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孟祁很早便起来了,要考试的时候,她向来很勤奋。
到那个“金石可砺”里去转悠了几圈,她确定已经记下了每一种石头的性状,无一遗漏。
之后,她又将清雨的笔记仔仔细细的读了一遍,把没有弄得很懂的几处也都基本搞清楚了,这样一来,考试的时候应该不成问题了。
做完这些,她看了看天色,潜意识告诉她大概离午时三刻还有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正好用来补个觉。
她找了个背光的墙角坐了下来,头靠在墙上,闭了眼睛。
有微凉的光透过远处的窗户柔和的洒进来,落到她的眉目上,清淡细软。
将要入睡的时候,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两个触目惊心的字来。
这一下激得她脑子像要裂开一样的生疼,从心底直勾勾升腾起来的疼痛歇斯底里般的扼住了她的胸,阻断了喉咙里的一切空气,一阵无法抑制的酸涩从鼻腔游走到眼底,蓄满了整个眼眶。
好难受,那一瞬就如同中邪般,使得她连呼吸都黏滞住了。
直到那些无可奈何凝成一滴圆润,滚落出眼角,她才猛然睁开了眼睛,仓促的呼吸起来,心狂跳不止。
莫不是,中邪了?
她仔细回想,刚才是哪两个字划过了眼底,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只隐约觉得,那是个男人的名字——或许,是这个身体以前的主人记忆在作祟?
那个人,是谁,竟让她这么纠结……
他们是爱人?或者是仇人?
虽然好奇,但是终究什么都想不起来……
她扶着墙爬起来,擦掉右眼眼角那滴泪留下的痕迹,拍了拍胸口,深深呼吸了几次,便出了门去。
门外,又是一天的阳光明媚,她长长舒了胸中瘀滞的燥闷,暂时便忘了关于那个名字的纠结,大踏步向东阙去了。
昨天已经打听好了,这个昆仑山分为东南西北四阙,南阙是住宅区,西阙是修炼场,东阙是铸剑藏剑之所,而只有北阙,是昆仑山上除昆仑阁外的第二个禁地——这是名副其实的禁地,除了昆仑掌门之外,没有任何人有权踏进那里一步。
那个北阙,她去附近绕过一圈,结果看到守着门口的两个彪形大汉,她就打消了偷溜进禁地去的邪念。
她这会的邪念是,要教唆清雨师兄尽快下山去成亲,不能让那个叫阿秀的女人再苦等下去了,两个人明明是相爱的,又何必你等我我等你的,有些东西是要去追求才会拥有的,她一直这么觉得。
所以一进东阙里的铸剑阁,她就开始盘算怎么开导这个木头师兄。
“见过清雨师兄。”她鞠躬齐腰,然后抬起头来对他笑。
清雨立在阁中的靠南的雕花木窗边,示意她过去。
这是铸剑阁的第一层,里面放着四个大概可以装十个人进去的大桶,两个桶里面都放着黄色的沙土,另外两个,一个盛了白色的乳状液体,另一个装了清水。
她小心翼翼绕过那些木桶,走到清雨身边去。
他二话不说掏出两本书来递给她,“把这两本书背熟,有不懂之处,随时来问我。我负责这铸剑阁,每日午时之后必在这里。”
她乖乖接下书来,看了看,一本叫《剑模之道》,另一本叫《润水沉碧心法》。
总觉得这本《剑模之道》好像在哪里见过来着。
她收了书,笑意盈盈道了谢,准备开始进入正题。
“那个,师兄,我有话想对你说。”
“但说无妨。”
她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绕山绕水的说话,她向来不会那些“说话的艺术”,向来就是个直肠子说话不过脑子那种类型。
干脆不要纠结了,就直接说重点。
“师兄,你先保证你不会捏我揍我杀了我。”
清雨礼貌性的一笑,“小奴说笑了。”
“那好,那你听好了,这天地之间万事万物都是两两相契的,就好比男子和女子的爱慕**,是极其稀松平常的事,没有什么可羞于启齿的。”
书上不是说么,**理想和责任是构成爱情的三个基本要素。
“你既然喜欢那个叫阿秀的女子,觉得她是你理想中的伴侣,那么就该勇敢的去追求她才是。”
清雨听到这里,脸色已经又转青了,看得出他是在刻意控制内心烦闷的情绪。他一沉声音,冷冷道,“小奴且住口。”
住口?她正说到兴头上,怎么住口……
“最简单最直接的方法,你拉她进林子,先给她一个hotkiss,然后直接推dao,到生米煮成熟饭了,还能有谁反对?若是能奉子成婚的话,不是喜上加喜的大喜事么?怎么样,这个主意很好吧?”
一时说的太尽兴太顺口,她都无暇顾及清雨那张脸已经变了好几种颜色——从青到白,从白到红,从红到灰,从灰到死。
最后,他的剑已经不受控制的从身后飞出,一剑掠过她的脖子重重的栽在了她身后用来盛着水的那个木桶,只听得噼啪一声,那木桶轰然向四个方向裂开,一桶的清水哗啦啦都涌了出来,染红了她脚下的地面。
那红色,是从她的脖颈间滴落下来的,那剑刃若是再稍稍深入一丝,她的气管就会整整齐齐的断成两半。
“出去!”落在水中的剑应着主人这一声怒吼发出低低的铮鸣,尖锐刺耳。
她傻了片刻,直到身后的其余三个木桶都在一瞬间同时裂开,脖子上那一道深红火辣辣的痛,痛得她恼火起来。
“有本事杀我,却没本事去追求爱慕的女子,让她在闺中苦等,你也算不得什么好汉,不过一个懦夫,这山顶上的远古人类都是些呆子笨猪,你杀了我好了,省得我看着心烦。”
她此刻似乎有点理解初次见面的时候,清桓说那些个清风清雨烦人的意思了。
这么一说,她倒是解气了,却忽略了那把落地的剑已经兀自颤动起来,啪啪打起水花四溅,打得大理石的地鸣叮作响。
清雨此刻已经出离愤怒了,若不是他平日心性温和,此刻怕是她已经死在了他的剑下。
她不知道,说如此有辱圣贤的话,还出口侮辱他的同门,是当真彻底触怒了这个温文儒雅的男子,他真的要杀了她的,非如此不可。
那把剑瞬间从地上跃起,分毫不差的朝她背上的心口处犀利刺来,锐不可当的气势伴随着剑尖清澈的怒鸣,毫不留情的要将那个心脏刺穿。
她似乎察觉到背后有一阵异动,回头的时候,那剑尖与她的背已经近在咫尺了,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她只得死死闭了眼睛。
“叮——”
一声清脆的鸣响划破长空,像是剑身凄厉的嘶鸣哀吼。
她睁开一缝眼睛,却赫然看见那把剑静静躺在身后沙石与水混合的液体中,竟像是死了一般不再动弹。
她松了一口气,脚上已经软了,手心的冷汗一层一层不住的往外冒。
再下一刻,她眼前出现一片黑色的星星,一闭眼,就什么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