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为什么追杀你？”训练有素的骑兵，在大唐境内，追杀手无寸铁的平民，绝对非同小可。虽然江凌云不是手无寸铁。
“如果你做一件坏事的时候被人看见，会不会杀人灭口？”江凌云问道。
“会！那么，是因为你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二百三十个大唐骑兵抢劫了一个一百多人的商队，并且不留一个活口，算不算不该看到的事情？”江凌云想起自己看到的一切，就浑身直哆嗦，不是怕的，是气的。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没有人会相信本应是保护神的军人竟然是屠杀的侩子手。
但是，亲眼见到的东西就一定是真实的吗？
“你确信你看到的是真的？”这是实在太过匪夷所思，郭唏不得不再三确认。
“当然，他们连一只小狗的不放过。”江凌云还在抖。
“小狗？”郭唏反问道。
“一只狮子狗，我想应该是某个贵妇人的宠物吧。”
“我的意思是，你确信那是唐军？”
“你以为我是瞎子吗？”江凌云气得从床上跳起来，然后又痛得不得不躺下去，伤口又裂开来。
“我知道你不是瞎子，但有的人眼睛没瞎，心却瞎了。”郭唏冷冷道。
江凌云又要蹦起来。
“我提醒你，如果你再这样动的话，你的伤几年都不会好，不但不会好，而且还会恶化。”
江凌云还是不服气，眼睛直直盯着郭唏，好像郭唏欠他三百两银子没还一样。
郭唏突然笑了：“你再这样盯着我，估计眼睛真的会瞎。”
江凌云索性闭上眼睛，他现在突然感觉自己不会被敌人的箭射死，但很有可能被郭唏活活气死。
“这才乖。翻身。”郭唏没良心地笑道。
“翻身干嘛？”
“上药。”
“你确信那是唐军？”郭唏又问。
“我眼睛没瞎。”
“你的心呢？”
“我的心也没瞎？”
“哦？”
“哦是什么意思？”
“哦的意思我在等你的解释。”
“他们穿着唐军军服，手里握着马槊，背上背着弓箭，腰里挂着横刀，连他们的鼻子眼睛都是黄皮肤黑眼睛，跟你我一样的唐人，算不算？”
“不算。”两个字从郭唏薄薄的嘴唇里蹦出来。
“为什么？”
“如果是你，你会全副唐军打扮光天化日之下抢劫商队？”
“那是凌晨。”江凌云道。
“晚上啊？那你怎么看得那么清楚，连一只小狮子狗都能发现？”郭唏追问道。
“因为我就在商队中，我是唯一得逃脱的人。”江凌云突然叫道，然后又捂着脸痛哭起来，哭得像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被自己的心上人抛弃一样伤心。你想象不到一个身高八尺魁梧如牛的虬髯大汉在你面前想一个小姑娘哭得稀里哗啦的感觉。
如果不是黑夜，如果不是他身手不错，如果不是他骑着一匹日行千里的汗血宝马，江凌云现在一定是个死人。
房间里充满着一丝香味，那是香炉里袅袅升起的紫烟发出的味道，香炉里点着的是从西域运过来的名贵香料。现在也许那个运送香料的人已经死了，也许是死在沙漠也许死在狼群口下，也许死在劫匪刀下。
除了香味，房间里还弥漫着金疮药的味道和淡淡的悲伤，没有人说话，只有江凌云孩子似的哭泣声。
过了好一会，江凌云才渐渐平息下来。
郭唏叹了口气，开口道：“我知道你很难过，但如果我是你，一定不会继续哭下去。”
江凌云抬起头，胡子上还挂着颗颗泪珠，那么亮，那么晶莹，郭唏发誓从来没有在第三个人身上看过这样晶莹的泪水，第一是他的母亲，第二是江凌云。
“如果我是你，我会千方百计为自己的伙伴复仇。”郭唏突然心里迷茫起来，比起自己来，江凌云是不是要幸运一些，至少他还是向人复仇，而自己，这么惨，找谁报仇去？找老天吗？
“复仇，复仇。”江凌云握紧拳头，喃喃自语道“我要复仇，可是我拿什么去复仇？”复仇两个字像火焰一样，在他脑海里熊熊燃烧。
因为商队里不只有他相处多年的伙伴，还有他的哥哥，一个一样和他雄壮威武的大汉，他眼睁睁看着一个唐军狞笑着一刀砍下哥哥的头，那一刀本来是砍向他的，但在最后关头，他哥哥一把推开他，自己挺身迎了上去。而他，趁着哥哥用生命换来的时间，跑向这次买回来的汗血宝马，逃得一命。
“可是我找谁复仇？我什么都没有，怎么复仇？”江凌云抬起头，问道，他不知道该怎么做，复仇之火已经彻底吞没他的理智，直觉让他相信郭唏，眼前这个长相平凡的少年，却总是给人不平凡的感觉。
“我们需要制定一个计划。”
“我们？”
“不错，是我们。你要为你的伙伴复仇，而我，需要找出那些败类，为那些无辜的惨死的人复仇。”郭子仪是军人，如果不出意外，郭唏将来也会是个军人，而且据江凌云所说，他们被劫杀的地方离云中城并不远，这个范围属于云中都护府范围，他有责任帮助自己的父亲，清除这些败类，如果他们真的是唐军话。如果不是，这些丧尽天良的家伙也应该被送进地狱。
“你好好养伤吧。”郭唏站起来，转身朝门外走去。
“等等，我们不是要复仇吗？”江凌云急道。
“你不觉得养好你的伤才是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吗？”郭唏回头问道。
“我——”江凌云无话可说，只得闷闷不乐躺下去。
“你最好还是笑一笑，开心一点。”郭唏突然道，然后甩甩衣袖，走出门去。
“为什么？”江凌云问道。
“据说人一开心的话，伤就会好得很快。”郭唏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于是，江凌云每天都笑，笑得嘴角都歪了。以至于后来他老是埋怨郭唏没有告诉他详细的操作方法。
郭唏慢慢走在郭府里，他在考虑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郭子仪，毕竟涉及到云中军，而且可以借助云中军的力量来追查这件事。但，如果不是云中军做的呢？
没有人会傻到光明正大做贼，如果是，那个贼一定是个笨贼，很显然二百三十个骑兵不会全是笨蛋，也不会是一股小的力量。就算不是云中军的人，也一定涉及到云中军，那些唐军制式装备不是一般人能搞到的。
郭唏想了想，还是决定先跟父亲说一声，最好取得父亲的支持，然后交由自己追查。想到这里，便转身朝练武场走去，先看看老爹在不家，如果在家，不是在练武场就是在大厅。
转过一扇门，前面是弯弯的走廊，然后他看见一个女人，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不，准确地说，是一个少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