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朝晖剑眉倒立,忍无可忍地一声怒吼。
这么快就忍不住了?朝欢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嘲讽和失望,余光迅速地判断周围形势,不知多少人明里暗里注意他们这一小撮人物,立即佯作惊慌气恼,压着声音低低地责怪说:“顾朝晖,你能不能小声一点?”
顾朝晖见状微微一怔,并没有从自己的失态醒悟过来,反而以为找到了攻击的利器,斜眉冷笑:“怎么,一个戏子的女儿也懂廉耻?”
这样的豪门嫡子,素养风度,智慧心胸全无,碰上他真是佛都有火!朝欢眯起眼眸掩住稍纵即逝的寒芒,宽厚地一笑:“我是戏子的女儿我不惭愧,你是戏子的恩客你也不惭愧,我们不是半斤八两,天生一对?”
和白夜的女儿天生一对?这对顾朝晖而言简直是奇耻大辱!
彻底被激怒顾朝晖已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再次发飙:“痴人说梦,你连给她提鞋都不配,滚!”
他抬手一挥,想挥去这眼前晃荡的恶心笑容,低头对怀中小美人说:“韶涵,我们去吃点东西。”
言语不和就动用暴力了?看见挥来的手,朝欢一面叹息一面后退躲避。动作先行而思想后至,突然暗叫不好——千算万算,怎么就算漏了脚下踩的是高跟鞋!她穿了多年的平地鞋,刚刚开始适应踩高跟鞋走路呢。
转念之间马上有了主意,她的唇边溢出一声低呼,后仰的身子一放松,柔若无骨的身子以无限凄婉的姿态缓缓坠下,斜斜落地之际,脚踝上有勒痛传来,提醒她今日穿的是镶嵌了大量水晶和珠片的ReneCaovilla晚装鞋。估计是鞋带把皮肤刮破了,裙下的脚轻轻动了动,幸好没有扭伤。
附近等着看好戏的八卦女客目睹了这一幕“惨剧”,不受控制的呼声伴随着朝欢落地响起。也正合了朝欢的意。
心下有了计较,她轻轻扯起裙裾一角,让伤口半遮半掩地露了出来。被磨损的皮肤翻着,嫣红的血液浅浅地从创口处渗出,在雪白纤细的脚踝上显得额外醒目,有股异样的糜烂气息。
朝欢微微锁起眉心,贝齿轻咬着下唇,楚楚可怜地抬起头,惊慌的神色里添了几分逼真的痛楚,一脸伤怀地望向呆滞中的罪魁祸首,眼里无声诉说着她的委屈。众目睽睽之下,顾家大公子出手打女人,对象还是她这个刚订婚的未婚妻,顾朝晖,看你还有多少脸面可以丢!
花花公子爱玩女人和不成器是一回事,上流社会中像顾朝晖这种纨绔子弟并不少见,不过当众对女人动粗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他既然不在乎他的名声,不如让她助他一臂之力,让他跌到泥里去。
顾朝晖离开的步伐只迈开了二步,就被女伴使尽浑身力气绊住了。怒气未消的顾大公子不满地回首,被吓得身子发抖的小明星面色惶惶地提醒他回顾身后——顾大公子可以肆无忌惮,可她只是个配角,今天的女主角是未来的顾家长媳,得罪她的后果可不是她这么一个小演员能够承担的。
顾朝晖不耐地回眸,对上那张凄楚的小脸,厌恶瞬间浮在他的脸上:这个假惺惺的女人装什么可怜,他刚才只是挥了挥手而已,根本就没碰到她!鄙夷的目光微移掠下,终于发现了那只受伤的脚踝。稍稍的错愕过后,他的眼眸开始变得阴霾。
他自觉是没有碰到这个贱女人,可是她确确实实倒在地上,还有伤口为证!隐晦沉沉的脸慢慢转为铁青,他这一次的功绩毫无疑问会直接归咎于他的母亲,被当做“没教养”的典范。
骚动传染得极快,小小的变故如投入湖水的石子,引起一片涟漪。衣香鬓影的宴会厅里,越来越多的人发现了异状,低低的议论声慢慢响起——今日订婚的男主角打人了!
远处的顾同不动声色,顾太太却着急起来,她的儿子怎么可能打人?上流社会的人爱讲体面,打女人的男人是最可耻的,要打也关起门来打啊。都是那个小狐狸精惹的祸!她急得想过去挽救,却被丈夫拦住。
“好好看着。”老人不满地皱皱眉,慈母多败儿啊,这个长子真是被养坏了。
瞅着顾朝晖的神色不断变幻,朝欢心中直呼过瘾,受这一点点小伤也值得了。眼角瞥到二个快速接近的身影,她知道自己功夫已经做足,火候已到,决定不再和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对峙下去,“不好意思”地向四周扫了一眼,又“隐忍”地抿了抿唇,顾全大局一般大度地伸出小手,犹犹豫豫地发出小猫一样微弱的求助声:“顾朝晖——”
小白手悬在半空中微微的颤着,硕大的黄金钻石戒指折射出璀璨的光芒,胭脂红的丹蔻像孱弱的指甲花娇艳欲滴。顾朝晖意外地一怔:这个贱女人要他扶她,什么意思?给他台阶下?
顾朝晖的眼底闪着几许迟疑。仇人的手,接还是不接?白夜的女儿示好,他领还是不领?
他眼里的迟疑,还有鄙夷,厌恶,怨恨,都被朝欢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对这个男人,朝欢又默默地减去十分。她无法理解顾同的心愿,顾朝晖这种行事没有分寸,鲁莽没有边际,不干不脆的男人,有什么值得扶持的?但她也无暇深想,因为她等的人已经来了。
一只横出来的手握住了她的手,带着惊讶与慌张的男声随着一个弯腰折身的男子而至:“嫂子,你摔倒了!没事吧?”
又一只手,轻轻扶着朝欢的手臂:“表妹,没摔坏吧?哎呀,可怜这娇嫩的脚,流血了!朝晖,你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
朝欢被二道外力一拉一扶,圆满地摆脱了倒地的狼狈,接着面临一个新局面——
肖似顾同,笑容也似顾同一般优雅的顾朝彦。短发伶俐,亲切和善,和她有三分相似的顾朝容。这对让林家欣顾朝晖母子恨之入骨的异母弟妹终于出场了。
今天是顾朝晖的大日子,方雨晴作为顾同的外室不便露面,朝欢是知道的。而就在刚才,看见顾朝容顾朝彦的身影快速接近时,她就知道,能狠狠地把顾朝晖踩上一脚的好机会,这对姐弟舍不得错过。
既然是唱戏,配角越多就越热闹,不是么?
果然,这对唱双簧的姐弟,一来就借口关心,言语间既坐实了顾朝晖在公众眼前粗暴待她的罪名,又在人前演了一番兄友弟恭的好戏。
朝欢心中暗笑,直直看了一眼顾朝晖,他的面色青得可真够难看的。
她突然又理解顾同了。顾朝晖自己不够争气,双手难敌四拳,顾朝容、顾朝彦姐弟本就不差,再一合力,生生就将他比了下去。林家欣除了一个正室名分外,优势乏善可陈。不是人家太恶,是他们太弱。
难怪顾同要担心,他日一旦娱信和顾家都成了顾朝容、顾朝彦姐弟的天下,长子顾朝晖恐怕只有死路一条。
想归想,戏还是要继续唱的。她不安地抽回被突然出现的男人握住的手,一脸的羞涩和疑惑——仗义相助的好人啊,你们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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