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Moonlight’,诸位‘Myrmidon’。”
胧夜脸上阴森的笑容更浓郁了,而听到“Myrmidon”这个名词的夏墨汐不由得脸色发白,她偷偷瞥了胧夜一眼。
这个病态的女孩子在变故陡生的一刻,微微向后缩了一下身子,这样一来,萧青暮和夏墨汐就都站在了她的身前。
真是只狡猾的小狐狸。夏墨汐将鄙夷埋在心里,她这么做,分明是想利用他们,同时也是为了防止他们突起偷袭。一旦萧青暮和她有什么不轨,等到他们发难之时,只怕她早就看出不对,抢先出手了。
门后很快有人走来,是一个身材高大,穿着一身古希腊式盔甲的人。
虽然明明白白地听见了来者的脚步声,可是那人的形象在三人看来,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和活人联系在一起。
他周身萦绕着的黑气,和露出白骨的下巴、腿部,再清楚不过地显示了他的身份。
已死的亡灵骑士。
这些曾经追随伟大的英雄阿喀琉斯征战特洛伊九年的勇猛战士们,在他们共同的主人死了之后,怀揣着对那座固若金汤的城池和庇护帕里斯夺人妻子恶行的阿波罗的满腔仇恨,一心一意地等待主人之子,同样杰出的英雄涅俄普托勒摩斯的到来。并且援助他结果了特洛伊老国王普里阿莫斯的性命。最终,这些度过了生命中最热烈也是最煎熬的九年的勇士们老了,他们知道自己无法回到自己的家乡,便在燃烧成一片火海的特洛伊战场上集体自杀,作为主人的殉葬品。
波塞顿的浪涛将曾经辉煌的特洛伊夷为平地的同时,也将这些时刻挥洒热血的英雄们的尸骨埋葬。
身体虽然死了,但是他们的英灵却没有跟随塔纳托斯和赫尔墨斯前往哈迪斯的冥府,而是固执地留在了那片与他们的生命息息相关的土地上。
“伟大的英雄帕特洛克罗斯,我没有想到带队的人居然会是你本人。”胧夜看着那个当先一步进入酒吧的亡灵,许久,才带着笑容说道,“虽说起初的‘Myrmidon’人数并不多,但是战争多了,你们的数量就渐渐地发展起来了,到现在,怕是挥师踏平这座城市也没有问题。你这位骑士长居然能屈尊到我这个小地方来,我真是不胜荣幸啊。”嘴上那么说,胧夜的眼中却满是讽刺和轻蔑。
“Myrmidon”的首领,就是在特洛伊战争中留下了光辉一笔的帕特洛克罗斯,他强大到足以让所有人误以为他就是战无不胜的阿喀琉斯。
“我只会服从主人的命令。”帕特洛克洛斯很快作出了回应,那已经烂成白骨的下颚随着他的发声动了起来,看得人胆战心惊。
“可是你的主人是阿喀琉斯。”胧夜微笑着看着他,她站起来,旁若无人地从柜台上拿了一杯酒,缓缓地倒在了地上,“中国人的仪式,要敬死者酒,只能这样。他在地下,他不在这里,更加不在你身边。”
“他在的。这世上最强的勇者,就是他,就是我的主人。”帕特洛克洛斯的回答很坚决,堪称掷地有声。
“你疯魔了。”胧夜将杯子放回去,“哈迪斯不会放走那样的英雄,诸神不会让拥有那样力量的人重回人间,即便是赫拉克勒斯,他在奥林匹斯的待遇如何你应该清楚。诸神不喜爱那些拥有接近于他们力量的‘人类’。”她把“人类”两个字说得特别重。
“但是我相信那是他。”帕特洛克洛斯没有再说话,只是恭敬地对胧夜行了一个骑士礼,“奉吾主之命,我是前来迎接你的。”
“唔,我并非不想与他会面,只是我有必要得到一个可以安心的答复。我这一去,还能不能活着回来呢?”胧夜半开玩笑地说道,但是萧青暮和夏墨汐的脸色马上变了。
“阁下自然能够平安归来,吾主并不想要阁下的性命。而且,吾主认为他不具备那个能力,请阁下放心。”帕特洛克洛斯很是不情愿地说出了这番话,想来他是无法接受这样一个看起来一阵风就能吹跑了的病弱女孩,居然让他为之骄傲的主人十分忌惮,甚至是害怕。
“你刚才说你的主人是世间最强的,可是他居然说他不具备杀我的能力,这不是很矛盾么?”胧夜正了正自己头上的贝蕾帽,“帕特洛克洛斯,你被英雄的身影迷惑得太久了。其实你并不是在追求阿喀琉斯,你追求的不过是阿喀琉斯的力量而已。睁开眼睛,才能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你若总是闭着双眼,又怎么能知道站在你面前的人是多么强大呢?”
“是。”帕特洛克洛斯很不情愿地回答,“请阁下跟我们走吧。”
“啊,好,我去。”胧夜很悠闲地转过头,“二位,你们自便吧,我去喝茶了。对了,‘死亡’,麻烦你在走之前把这里弄干净,纳苏的味道真是让人受不了。”
萧青暮想说什么,夏墨汐连忙一扯他的袖子,他顿时硬生生地把即将喷出的话语憋下去。而切西尔则轻轻巧巧地顺着胧夜的裤管,爬上了她的肩头。
帕特洛克洛斯看着她肩头的小猫,胧夜连忙解释:“你家主子那么有钱,总不至于连顿猫粮都付不起吧?”
帕特洛克洛斯不置可否地转过身,胧夜在他身后跟着走出了酒吧大门。
很快,门的那一头传来了刺耳的马嘶声,以及声震云霄的呐喊。
萧青暮再也憋不住,猛地拉开了大门。
外面什么都没有,若非地面上留下了两道马蹄铁的印痕,他怕是会以为刚刚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一场荒诞不经的梦而已。
“她会没事吧?”萧青暮回到酒吧,第一句话便让夏墨汐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你关心她?”夏墨汐简直不敢相信,他对她居然那么在意。
“不是,怎么说看护她也是上面派发给我的任务,如果她死了,我会很难办的啊。”萧青暮抓了抓头发,作出一副抓狂的姿态。
“她不会这样轻易地死去的。”夏墨汐自信地拍拍他的肩膀,收回了散发恶臭的纳苏,“只要等着她回来就好了。”她看了看外面,天色很晚了,一想到明天还有工作,她意识到是时候告辞了,于是,她对着萧青暮说,“我先走了,再见。”
夏墨汐一走,萧青暮立刻打开了一瓶最昂贵的葡萄酒,对着嘴巴灌了一大口。门边上的玩具鹦鹉突然发出声音:“我要告诉老板,你偷喝她的酒。”
“闭嘴!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萧青暮恶狠狠地瞪了它一眼,玩具鹦鹉似乎很害怕他会报复自己,将自己拆成一堆碎片,于是连忙噤声,见他不再言语,才小声地嗫嚅着:“你只会欺负我,我要告诉老板,你欺负我……”
“别说了,你的老板能不能平安回来,还是一个问题呢。”萧青暮厌恶地塞上了木塞,把酒放回原处,“你要是敢告密,我就拆了你!”
“你就会欺负我,我要告诉老板……”玩具鹦鹉带着哭腔的声音听起来分外好笑。
只是萧青暮此时再也没有了嘲笑它的心情。
“老板,你一定要回来,不然他会拆了我的……”玩具鹦鹉嘤嘤地哭了起来,真的有液体从它的玻璃眼睛里流了出来,只不过是血红色的。
“不要哭了,你老板好不容易让你托身在这只鸟里面,不要让她的心血浪费!”萧青暮显然恨极了这只呆鸟,他抓起一只玻璃杯想砸过去,可是看到那只玩具鹦鹉,他不由得想起前几天的一幕。
这一天,他看见胧夜拿着一只小刨刀和一张砂纸,在加工一只玩具鸟的雏形,他不由得觉得好笑:“你多大了还做这种玩意儿?真的要玩去买一只不就行。?”
胧夜没有理他,只是专心地磨平鸟身上的木刺,这活其实不累人,只是她却满头大汗。眼见她嘴唇上的最后一丝血色也要褪去,萧青暮立刻上前拉住了她:“好吧好吧,要怎么做你告诉我,我来就是了。”
后来,他一面打磨木制的玩具鸟,一面听胧夜用气喘吁吁的声音说着过去的事情,他几次打断她,想让她喘口气,只是她不肯,她说:“听我说完,不然,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死了,这些事情就没有人知道了。我不想就这样死了,什么都没有留下,谁都不记得我。我不想这样。”
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她的软弱,怀着对随时可能到来的死亡的恐惧,她慢慢地说着:“我刚出来的时候,养了一只鹦鹉。大概是从笼子里逃出来的,它全身都是伤,掉在我的院子里。除了切西尔和小绿,它是我唯一的玩伴。不对,切西尔和小绿是战斗时的伙伴,它们一开始并不习惯在战斗之外和我亲近,只有它陪我,它陪了我一年,就死了。埋在那些花儿下面,我很喜欢它,我想把它留在身边,所以我才做了这个。只是我的手有些不听使唤,做了好久才做到这个样子。样子很难看吧……不过,总算可以留住它了。”
萧青暮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于是他对着那只鹦鹉说:“还是我帮着你的老板一点点把你做出来的,我才不会拆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