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珺儿觉得越来越不对劲,她在吃饭的时候死死地盯着方琼,方琼只是机械地往嘴里扒着饭,连同沐珺儿的母亲夹给她的菜一起,囫囵吞枣一般地往肚子里咽。她实在看不下去,偷偷地在桌子底下踢了方琼一脚。
方琼依旧没有一点反应,倒是沐珺儿吓了一跳。尽管隔着拖鞋,她依旧感觉到了深深的寒意,从方琼的身上发出的寒意,冷得像是一块千年不化的寒冰。
“方,方琼……”沐珺儿怯生生地唤了她一声,方琼没有搭理她,只是把最后的一口饭吃进嘴里,然后茫茫然地起立,转身进了沐珺儿的房间。
沐珺儿和她的父母相视一眼,只觉得蹊跷无比。明明方琼的情绪已经渐渐地恢复了,为什么一从学校回来,她又变成了一副行尸走肉的模样?
“珺儿,方琼是不是在学校里受什么委屈了?”沐珺儿的母亲轻声地问了女儿一句。
“没有啊,她这一天都是好好的,就是快放学的时候,变得有点,古怪。别的都是好好的,没有谁欺负她啊。”沐珺儿想到放学时方琼的古怪,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
方琼确实不对劲,很不对劲。
“喂,晓媛吗?你家怎么这么吵?”沐珺儿从房间拿出手机,躲进了卫生间,拨通了费晓媛的手机号码。随着费晓媛熟悉的声音一同响起的,还有一阵无比响亮的爆炸声。
“对不起。”费晓媛急匆匆地道了一句歉,然后似乎把手机扔下了,话筒那头很快就没有了声音,想来是她把电视机关掉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踵而至,费晓媛重新接起电话,“对不起,刚才电视声音开得太大了。你有什么事么?”
“有事啊,大事!”沐珺儿竹简倒豆一般地把方琼的异常都说了一遍。
“怎么会这样?白天,我看她还是好好的啊,怎么会有这种事呢?”费晓媛难以置信地问道,看来她也急了。
“谁知道她怎么回事啊?一天到晚看着那把钥匙什么事情都不做,这样下去该怎么办才好啊?”沐珺儿显然比她还要着急。
“钥匙?她一直拿着那把钥匙?”联系起那封奇怪的mail,费晓媛似乎找到了问题的答案,“沐珺儿,你找个机会把方琼支开,趁钥匙不在她手上的时候,找个地方把它藏起来,无论是谁,都不要贴身带着它,藏得越隐蔽越好,知道了么?”
“可是那钥匙不是……难道那钥匙会害人?”沐珺儿左右为难,这把钥匙怎么说也是方琼的爸爸留给她的最后一样东西,如果自己去把这件东西藏起来不让方琼找到,是不是有些对不起自己的朋友?
“对,你说得没错,这把钥匙确实会害人,你想想吧,围绕它已经丢了几条人命了,如果方琼继续拿着它,说不定也会……我们首先要保护她,难道不是吗?”费晓媛继续说道。
“看来出事了……”方桐宇坐在沙发上,放下了手中的游戏手柄,刚才和洛影逝激战正酣,却因为音量过大,导致费晓媛怒气冲冲地杀将过来,直接拔掉了电视机的电源插头。电视机上最后的一个画面,是洛影逝大军压境即将全灭方桐宇老窝的恢弘场景。本以为这场战争注定将以己方的大获全胜画上完美符号的洛影逝咧嘴大笑,几乎能塞得进好几个鸭蛋。结果,宛若天外神兵一般闪亮登场的费晓媛甫一登场,胜利女神的天秤就歪向了第三个方向。
“这罗刹”——洛影逝语,“威力几可与毁灭性武器原子弹相媲美,她就这么一抬手,无论是即将获胜的我方,还是抱着或许能够苟存的心态残喘的敌方,都遭到了毁天灭地的打击,直接导致战役以没有胜者收尾,恨呐,怎能不恨呐!”
根据魔盒之钥喜爱吸食少女的灵魂保养自己,很有可能方琼已经受到了侵袭还不自知,若是任由她这样下去,只怕很快就会死。
“哦,好的好的,我答应了,我马上就去。”沐珺儿挂断了电话,却没有出门,闷在卫生间里来回踱步,苦思着怎样才能让方琼放下手里的钥匙。
“方琼,洗澡吧。”半天,她总算想出了一个主意,只不过馊得她自己都觉得没了信心。
“哦。”方琼答应一声,拿起放在床头的衣服,木木地向卫生间的方向走去。
沐珺儿眼尖地捕捉到她掌心里的闪光,连忙拦住了她:“方琼,你洗澡也带着它干什么?放在这里就好了啊,又没有人要偷……”
“不,我不要。”方琼警备地看着她,“放在这里,万一丢了怎么办?这是我爸爸留给我的,我绝对不会让它离开我身边的。”
面对方琼的顽固,沐珺儿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看见她那戒备的眼神,完全不像是对着自己最贴心的朋友,反而像是对着一个敌人似的。
“小琼,你怎么这么说?我是你的朋友啊,我会害你么?”沐珺儿解释了一句。
“我知道你不会,可是我不能放开它。”方琼很顽固地拒绝了。
沐珺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是说出来了也没有用,因为她心里明镜一般清楚,她说什么方琼都听不进去,她魔障了。
第二天,方琼的状况更加令人担心,连沐珺儿同她说话,都得不到回应了。沐珺儿抓住她的肩膀,想让她转过身来,手接触到的敌方一片冰冷。
她看着方琼苍白的脸,咽了一口口水,什么话都没有说。
“方琼,怎么了?”费晓媛看见这二人,觉得很奇怪。平时她们在一起时,都是有说有笑的,怎么今天方琼竟然连最要好的朋友沐珺儿都不愿意搭理似的?
方琼没有回答她,默默地走到了座位边上,坐下,伏在桌上,似乎想要睡觉。
龙月从隔壁班下课经过,从窗户看到了教室里的情形。方琼,她一直关注着的女孩,此刻一动不动地趴在桌子上,沐珺儿和费晓媛站在她身边,似乎是在说着什么,可是她没有回应,沐珺儿伸手推了她一下,她依旧动也不动。
许是老师们都知道方琼家里出了大事,因此看见她趴着也不以为意,毕竟是孩子,这样深的心灵伤口,哪里是说好就能好得了的?
“陈老师,你们班的方琼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龙月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听见数学老师这样对方琼的班主任陈老师说。
“是啊,我今天看到她的脸色不对,问她是不是生病了,她理也不理我,我也正纳闷呢。”陈老师一脸担忧,随即推开门出去了,龙月见状,拿过桌子上一份早已复印好的复习资料跟了上去。
当陈老师走到教室门口的事后,她看见了不能置信的一幕:方琼披头散发,像是疯了一般拼命要往教室外面跑,沐珺儿和费晓媛一左一右紧紧地拽住了她。可是她的力气特别大,沐珺儿被她一撞,就倒在了地上,半天都站不起来,幸好费晓媛学过些武功,擒拿手有板有眼,死死地架住了她,不让她向前一步。
陈老师正发呆,龙月上前扶起沐珺儿,对着一边看得傻了眼的几个女生说道:“你们把沐珺儿扶到教室里,给她倒一杯热水,帮她揉揉,刚才那一下撞得不轻。”
“哦,好的。”几个女生这才缓过神来,扶住了摇摇欲坠的沐珺儿。
“方琼这是怎么了?”陈老师连忙向在场的其他学生询问,龙月则走到方琼的面前,摊开双手拦住了她的去路。
“不知道,就听见她惨叫了一声,然后发疯一样,从座位上站起来往外面冲,教室里的桌椅都被她撞得一塌糊涂。还好沐珺儿和费晓媛拖住她,然后……就变成现在这样了。”学生们显然也吓坏了。
“方琼,方琼,冷静一点。”龙月慢慢向她靠近,可是当她看见方琼的瞳孔时,她还是吓了一跳。
方琼的眼睛居然变成了红色,疯狂的红色。
费晓媛稳住下盘,毅如磐石地顿在原地,但是方琼的力道变得越来越大,她几乎抓不住她,反而被她拖着向前一点一点地滑去。费晓媛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龙月,这个新来的老师胆子很大,但是,毕竟她不是练家子,要是她拖不住方琼,恐怕龙月就要遭殃。此时,似乎看出了她眼神中的担忧,龙月给了她一个安心的手势,严阵以待地看着越发躁狂的方琼。
终于,方琼卸开了费晓媛紧紧束缚住她的双手,犹如脱缰的野马一般向龙月冲去。龙月轻身闪过,伸出脚来绊住了方琼,方琼收势不及,被绊个正着,向地上摔去。龙月闪身到了她的身后,抓住她挥出的双臂,扭到了背后,用自己的手死死地箍住她的手腕。
可是接下来,更加意外的事发生了。
方琼的牙关咔咔地直响,手脚痉挛着,浑身不受控制一般地抽搐,看起来活像是羊癫疯发作的病人。可是她一边反常地颤动着,一边凄厉地大叫:“不要杀我、不要、不,不,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啊!”
无论是费晓媛还是龙月都吃了一惊。
是谁要杀她?
明明是她自己发疯一般地向外面跑,是谁要杀她?难道是有什么人操纵了她的心智吗?
方琼感觉钳制住自己的那股力道有所衰弱,显然是龙月分神了,她猛地一转身子,龙月一时不察,被重重地甩开,撞在了墙壁上面。陈老师吓坏了,尖叫起来:“快,快拦住她!”
几个男生虽然胆寒,却是仗着人高马大,掳起袖子上来想抓住方琼,方琼连推带撞,走廊上顿时一片人仰马翻。
“快,去通知保安!”费晓媛拉住一个同学说道。
“哦,哦,好。”那学生愣了一下,马上回过神,挤开人群向楼下跑去。
方琼一路撞开所有碍事的人,跌跌撞撞地向楼上跑去。费晓媛带着几个男生紧随其后,却始终差了几步,抓不住她。
“龙老师,你还好吧?”陈老师扶起龙月,关切地问。
“没事。”龙月的脸色有些难看,没想到方琼的力气突然变得这么大,这么一撞,她全身的骨头都像是要散架了一般,“陈老师,我追上去看看,你赶紧去报警,顺便叫救护车。不知道方琼到底想要干什么,希望千万别出事才好。”
没等陈老师答应,她就拔腿追了上去。
当她到达楼顶的时候,看见的是天台上被撞得变形了的铁门,费晓媛和那几个男生并排站着,一动不动。而方琼,已经费力地爬上了最高的平台,正向护栏外攀爬。
她依旧在哆嗦,摇摇晃晃地坐在拉杆上面,满脸泪水地看着费晓媛他们:“晓媛,晓媛救救我……”
费晓媛听她这么说,当即上前想要抓住她的脚把她拉下来,可是她才上前了一步,方琼的身体突然向外猛地一倾斜,就像是被什么看不到的东西拉扯了一下。
“晓媛,晓媛救救我,你们救救我,龙老师,救救我……”方琼哭得越来越凶,但是只要有人上前,她就不住地向外倾斜。
最后,她仰天大叫一声:“我不想死,不要杀我啊!”
方琼就像是一段断裂的枯木,直挺挺地向着楼下栽去。
“啪”的一声,楼下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费晓媛、龙月和那群学生纷纷上前抓住护栏向下看去。
方琼已经落到了地面上,以一个古怪的姿势,宛若婴儿蜷缩在母体里的样子卧在地上,她的身下,是从她自己身上流出来的猩红色液体所积成的血泊,显然,是不能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