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天上到人间,从人间再到地狱,她从来就没有想象过,此时此刻,她会遇到这般现实而残酷的境况。先不说多尔济负伤在身,急需求医,那日,被粉衣姑娘拖回屋时,尚处于迷糊状态下的她,被一盆清水浇醒的时候,满屋子状似屠夫般的打手,凶神恶煞的已经吓的她有些魂不守舍,更别提,他们恐吓下的污言秽语,莫名其妙的,她就变成了即将要待宰的雏妓,虽说她是个心理年龄足够成熟的穿越姑娘,但这活了两世也没经历过的阵仗,着实还是让她有些心慌。
月妈妈出场的时候,她正死命摇晃着已经被搬运至外间榻上的多尔济,虽然心底里的声音急切的告诉自己此刻要镇定,镇定,但是,喉咙间不听吩咐的呼喊声,却尖锐的奔泻而出。
“哎呦喂,吵死了,吵死了,这都哭什么,哭什么,人还没死都被你吵死了,桃娘,你赶紧给我堵了这丫头的嘴,我脑仁都被震的疼,还怎么算账啊!”
粉衣姑娘原来名叫桃娘,她这边正在暗暗思量眼前这到底是什么情况,那边被唤作月妈妈的半老徐娘,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个金灿灿的算盘,站着就是噼里啪啦上下一阵的拨弄,那架势就像是电视剧里算高利贷的人,一下子就唬停了她的哭喊。
“出门在外,有钱咱就好吃好喝,无钱出门,就别充大头,我说丫头,你那个哥儿来我这的时候,可是好大的口气,说什么要用金山银山买了我这倚香楼,怎么着,才不过三天的功夫,就上演这千金散尽,被人追杀的苦情戏码,敢情你们这是要准备白吃白住?你们也不访访,这京城里,我月妈妈可是出了名的认钱不人,先不说,你们欠着我一天吃喝拉撒费用没结,现在居然还要老娘我贴钱救人,你说,这天下,有这样的赔本买卖吗?”
“银子,我们会还给你的,求求你先救救他”
“救人简单啊,可我怎么知道,你们给不给得起这救命银子啊。”
“你说,多少银子?”
“丫头年纪不大,性子倒是够爽快,你那个哥儿原先也是个爽快人,给钱的时候,眼都不眨一下,月妈妈,我最喜欢这样的哥儿了,你们也挺不容易的,我给你们算便宜些,吃的,喝的,用的,住的,你哥儿打烂的,再加上今个要救人的问诊费,药费等等,我给你算个整,总共是一千两银子,我可丑话说前头了,丫头,这银子得给齐了,月妈妈我才继续伺候着,若是少了一个子,可别怪我见死不救,欠债卖人啊”
一千两银子?她哪里有一千两银子,出来的急,别说银子没带一两,就是随身的首饰,也不过是头上束发的两根环簪,颈上自小不离身的长命如意锁而已。
“怎么着,这银子,你打算怎么给呢?”
“月妈妈,银子,我现在没有,但是你放心,只要我哥哥醒了,我们必当加倍的还你,求你们先救救他。”
“丫头,月妈妈最不喜欢赊账的人,也最不喜欢多管闲事,那日你病着,你哥儿大半夜的求到我这儿来,也是先捧了鸽蛋般大小的如意东珠,我才行了方便给你们找了间背到的屋子,如今,你这一句没钱,可要我怎么办才好呢!”
“月妈妈,求你了,你先救救他,钱我一定会还给你的,他流了好多的血,他会死的…..”
“丫头,死人我瞧着的多了,就他那身板,一时半刻死不了的,就算是死了,你就省下那大夫的钱换个棺材板,我一并给你下葬了就是。”
“银子,我现在是真的没有,要不,我把这个长命锁抵给你,稍后,等我哥哥醒了,我们拿了钱再从你那赎,可行。”
“呦,丫头,你当我这是当铺啊,什么都收,你一个破锁头,我哪里知道能值多少钱。”
虽说并不想将这个从紫禁城里带出来的唯一念想,抵押在这风尘之境,但就这目前的状况,她也着实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
“这锁头,倒是做工精致,如意云头也是好料子,只是,这东西,怕不是个吉利东西,丫头,你存心是要月妈妈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月妈妈,这个锁头,是我自小就不离身的,全京城就这一把。”
“这锁头自然是个好东西,但你拿着就值千金,月妈妈拿着,估计就是分文不值,搞不好还会惹祸上身,丫头,月妈妈,也不是没有见过世面,你这东西,月妈妈可是不敢收啊”
“除了这个,我身上就没有值钱的东西可以压了,求求你,我一定会还你银子的,你先通融通融,锁头先压在你那,日后,我必当拿真金白银来赎,可好。”
“日后?丫头,月妈妈我也懒的与你再废话,锁头,我不会收,你人我也不会放,一句话,你现在给不了银子,就按照我倚香楼的规矩,以身还债便是,至于你那个哥儿,月妈妈我瞧瞧你的态度,再决定,救是不救。”
以身还债?她活了这许多年,还真没想过,有一天,会遇上这样的事,逼良为娼?这是逼良为娼吗?脑子还没有转过弯,月妈妈又喋喋不休的说了一串。
“我们倚香楼是青楼没错,但逼良为娼的事,我可从来不做,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也是过来人,自然不会糟蹋了良家女子,你哥儿对你一往情深,我自然也不会做棒打鸳鸯的事,只是我这银子要收得回,你们也得攒些赶路的盘缠不是,我这别的没有,就是冤大头多,我也不逼着你做伤风败俗之事,只是要你凭手艺吃饭而已,瞧你不是官家小姐也是富家女儿,琴棋书画,你若习得来一二,我便给你个台子,行个方便,让你赚上一些抵债,你瞧可好?”
什么一往情深,什么棒打鸳鸯,听着月妈妈的一番言语,她闭着眼睛,也猜到了肯定又是多尔济胡言乱语编排了一通故事,可是,现在又怎是计较这些的时候,瞧着月妈妈有别于以往认知里的老鸨形象,一晃神的她居然还真的考虑起了她的提议。
卖艺不卖身,若是放在现代,她自然不觉得有什么,不过就当是在酒吧里驻唱卖艺了,可是这是在清朝,而且还是在清朝的青楼里面,她不敢想象,万一要是被紫禁城里的那些个人知道,她估计死也不会有个全尸。可最终的结果,她还是选择了妥协,识时务者为俊杰,虽然她是一个弱女子,但是审时度势她还是会的,毕竟,她需要钱,需要救活多尔济,需要活下去,只有这样,她才能考虑接下来的事情不是嘛。
在某些时刻,钱果真是万能的,这边她刚在短契上按了押,那边大夫便立时来瞧了多尔济,虽说是用了上好的金疮药,但终是因为失血过多的原因,元气大伤,怕是要昏迷些个时日,仔细调养。
确认多尔济没有大碍之后,月妈妈便催着她上岗,思前想后,她还是争取了一日的时间,来做心理调试,毕竟,这在青楼卖艺之事,她还真是没有什么把握。
她仍然住在原先的屋子里,依然是桃娘照顾她,没有什么多余的话,但关于倚香楼该说的,桃娘也都一字不落的说给了她听。话说这倚香楼虽是青楼,但里面的姑娘却多是以才艺见长,素有风雅红楼之称,卖艺卖身的姑娘虽说都有,但却全凭自愿。月妈妈,从来不为金银逼迫姑娘行那苟且之事,愿意来的,定好契约,倚香楼便通通都收,貌美的,无颜的,有才的,无艺的,倚香楼只要是自愿入行的便都接着,可以卖艺的便卖艺,可以接客的便接客,二者皆不行的,便负责打扫,伺候,乍一看,还真的颇有些自由择业的感觉,只是选的这个行当是世人眼中的堕落罢了。桃娘,便是其中一个,新婚3月便守寡,因不堪忍受婆家折磨,几番逃遁,最终无法便自愿来了倚香楼,随着月妈妈一处,到现在一晃已经3年有余,初时,也曾挂牌接过客,攒够了安身立命的银子后便自己给自己赎了身,本想平静安稳的开始新的生活,却谁想世道险恶,最终兜兜转转仍是回了倚香楼,随了月妈妈,料理些后院杂事。
听到这些的时候,该怎么来形容她的感觉呢,悲哀,怜悯,无奈似乎都不准确,她只是逐渐的明白,世间之事,有太多的无可奈何,而对于错并不是最正确的判断,黑白也无法完全概括世间的真伪,就像她此刻的境遇,又岂是一句话能概括的了的。
说回到卖艺,她想了一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虽说从小,她便学习琴棋书画,有些还真的是师从名家,但是真到要靠这些活命的时候,她却悲催的发现,字估计是没人要,画也最多算拿的出手,棋在青楼没市场,也就剩琴可以勉强一博,但她要求要掩面而奏,月妈妈没听完一曲广陵散便老实不客气的直接评价,若是想只靠琴音一博大众,她那尚算不丢人的琴艺充其量也就是个技师,达不到技惊四座的程度,想想那背负在身,一千两的债务,她只好痛定思痛的在深刻检讨之后,决定试试以舞聚财,毕竟,她在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也勤学苦练了十多年的芭蕾。
她的时间不多,也没有什么把握,是否真的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顺利赚够银子而不被发现,但按照当日她试跳一段后月妈妈的评价,估计一场“飞天盛宴”大约也就足够她还清债务,凑够路费的了。
说到这个“飞天盛宴”,她不过就是将21世纪演艺吧的模式大致说了一下,月妈妈便视为敛财新招,先是结合她的描述,举一反三的硬是在一天之内将一场简单的红楼演艺操办成了花魁盛事,不仅广告宣传铺天盖地的席卷了整个京城的烟花之地,就连她也莫名其妙的被加了一个什么绝代舞姬的名头,还按照她的背景绘制了一副充满神秘感的飞天仕女图,悬挂在倚香楼的绣楼之巅,远远的隔着水汽瞧,真有几分醉人心神的飘渺感。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夕阳尽落之前,盛装而待的她,立在湖心岛的美人靠前,遥望对岸逐渐升起的烟火灯霞,尚且稚嫩的肩膀,撑起的舞衣显得格外欣长,而此时的心境,就像是曾经参赛候场时的忐忑,一样的人,一样的舞,不一样的时间,不一样的心境,这一场盛会,结局是否会一如所想,事随人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