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秦锋对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这个谬论生闷气的时候。交换仪式正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中。叛军那边说到做到,二百五十名垂头丧气的官兵立马押解了下来,一个个灰头土脸衣冠不整的样子。虽看不出什么有伤在身的样子,可那骨子里散发的颓废样,看得秦锋大皱眉头。反观叛军们,一个个趾高气扬,威风凛凛,显得干劲十足。
瞎子在一旁默默盘算了片刻,瞧见一车车真金白银被叛军们推走,犯了红眼病。心里疼得直抽抽。这他娘的是多少钱啊,忍不住转头小声道,“二当家的,要不咱们跟这些同行商量商量,见者有份,这么着也得分一份啊。”
秦锋没好气道,“别闹,你以为我不想啊。”他心事重重的看了远处叛军一眼,越看越觉得有些不对,从言行举止来看,这帮家伙没有一点山贼土匪的模样儿,反倒真的像一只纪律严明的军队,他蹙眉低语道,“瞎子,你入行的时间最长。以前可见过这帮家伙?”
瞎子摇头道,“未成见过。瞧模样我看八成不是咱绿林的人。是的话也是帮刚出道了傻子。打劫官府,嘿嘿,这不是活得不赖烦了么?”
马二在一旁插嘴道,“我看也是,不过那姑娘真俊啊。”
秦锋一行人隔老远聊着闲篇,他们身后就是大道,两侧为丛林。同叛军们保持了一定安全距离。这显然是一种职业习惯。
孙县尉那边热火朝天地安抚着气势低糜的手下,不过效果甚微。官兵给流寇土匪绑了,还要官府拿银两来赎,这事传出去不免让人笑掉大牙。尤其是这会儿国家刚立,算上去他们可是唐初的开国之兵,傲气的很。这面子可是丢大发了,简直就是奇耻大辱,一般没十天半个月的很难缓过劲来。
孙县尉安抚着了一阵,让手下们先往回赶,这一趟送下来了两百五十人,还有半数关押在山上,可叛军们却不肯先给人了,定要朝廷先把剩下的二万五千两银子先支付了,再才肯放人。这事孙县尉决定不了,只好跑去请示县令大人。
秦锋略一沉吟,心想反正这些银两没自己的份儿,另一方面五百守军也不算他的人,想来想去都没自己什么事儿,便点头答应了。
叛军倒还爽快,清点完银两之后,立马放人。就是其中出了点意外,意外就是剩下的官兵刚到了山脚下,山腰里一轮弓箭洒下,众人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的时候,立刻就倒下了一大片。然后就是震耳欲聋的杀喊声,就见山下漫天遍野的人头忽然冒了出来,如同虎入羊群,杀气腾腾的扑向一干手无寸铁的兵士们。此时此刻,叛军们终于露出了噬血的獠牙。
孙县尉大惊失色,目眦欲裂。徒然大吼一声,“贼子岂敢?”
虎目汉子不甘示弱地哈哈一笑,森然道,“一个不留!”抬手一记弓箭射来,孙县尉侧身一闪,不想虎目汉子人快弓更快,眨眼间箭石就到了面门,孙县尉无只之下,只得拿刀去磕,就听“嘭”的一声。孙县尉身子一颤,只觉得虎口一麻,手上钢刀险些被虎目汉子一箭之力磕飞出去,不禁露出骇然之色!
秦锋倒是脸色不变,不慌不忙的看了远处一眼,然后扯马掉头就跑。早就料到了!流寇叛军能守信!?那他娘的才是见了鬼了,他自己以前差不多同对方一个性质,就从来没有守信过……
所以他早就准备好了,见机不对,连场面话都懒得丢下一句,掉头就跑。一干兄弟屁也不放一个,闷头跟上。
孙县尉目眦欲裂,拿起钢刀磕飞了不知道从哪儿射过来的两只冷箭,大叫道,“大人速退。”然后转头一瞧,见秦锋差不多已经没影儿了。一口气没顺过来,脸色顿时一僵,他稍做犹豫了片刻,又叫了一句,“保护大人。”然后拍马跟上!
秦锋不慌不忙,坐在马背上显得有条不紊。一干兄弟脸上甚至还带着点笑容,身后的杀喊声丝毫影响不了他们的情绪,他们见惯的血腥,续而也就无谓的血腥。当然以卵击石可不是他们的风格,明知打不过还要去打,那不是英雄就是傻B!
至于能不能跑掉,这点大家倒不怎么担心。因为二当家曾经举过一个例子,有一次他和马二被一条大黄狗追,他们两人都跑不过大黄狗,可最后秦锋安然无恙的回来了。因为他虽然没跑过大黄狗,却跑赢了马二……现在前面不远处就有两百多位步行的好朋友。
这个道理浅薄易懂,虽说损了点,可极为有效。
不过这次出了点意外,意外就是孙县尉吼的那一句,“保护大人。”他这一句不但没保护到大人,反倒引来了一大群策马而来的叛军。
秦锋气急败坏地在前面跑,孙县尉赶鸭子似的在后面跟。身后还带着几十名策马而来的叛军,虎眉大汉和美艳女子豁然在内。
跑了没多久,瞎子忽然出声道,“二当家的,不对劲啊,好像是冲着咱们来的。”
秦锋这阵子也发现有些不对劲了,一旁被自己超过的官兵对方根本理都不理,紧咬着自己屁股不放。老子招你惹你了么?
从西山脚下回县城大约需要两个时辰,马力倒是足够了,只不过自己骑马的技术实在有点潮,估计是跑不对方,他正踌躇间,冷不丁身后孙县尉忽然大喊一声,“大人小心。”
秦锋在马上微微一愣,就听见身后“嗖”的一个声音,不知道从哪儿射来的一只冷箭,正中马臀。
我操!秦锋还没来得及骂上一句,胯下的骏马受痛之下,忽然扬蹄跃起身子,一个摆尾把他颠下马背。这一下摔得秦锋眼前一黑,几乎岔了气,他强忍剧痛,趴在地上半晌喘不过气儿来,好半天才丝丝地抽着气醒过神来,头昏目眩的站起身来,就见虎目大汉手持着一张大弓,瞠目又是一箭射来。只把他吓得手脚冰凉,一身冷汗。眼睁睁看着对方箭石堪堪擦过自己右臂,划出一道深深血痕。
瞎子,马二,憨子等人大吃一惊,赶忙翻身下马。秦锋见对方好像铁了心要取他性命,这时候也来不及考虑原因,他左右一看,见两面都是丛林,没了马匹负载,走大道显然是个愚蠢不过的主意,咬牙强忍着剧痛喊了一句,“他奶奶的,大伙儿进林,马儿进不了。”
山贼们一见身后百十人的队伍追着自己,这些刀口舔血的家伙们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均是慌了手脚。他们虽不畏死,可也不愿白白送死。憨子,瞎子两人一左一右夹着秦锋,掉头就冲入丛林!
孙县尉见状,丝毫没有犹豫,策马直行。“保护大人”对他来说不过是一句口号,真遇到这种情况,保护自己的小命可比保护大人要重要的多。
虎目汉子见狗官入了森林,微微一愣,立马放弃了追杀孙县尉,冷笑道,“大伙儿下马入林,一定要杀了狗官。”说罢,他转头对着一旁一名小兵吩咐道,“你速去禀报大哥,就说狗官入林,让他别浪费时间杀普通官兵了,把人手叫过来。杀了狗官比什么都强!”
那名小兵应了一声,匆匆去了。
一旁的美艳女子忽然说道,“二哥莫急,入了林就是绝路,咱们只要把前后一堵,他们插翅难逃。先别急进去,等吕唯大哥来了听他吩咐。”
虎目汉子目中一闪,点了点头,“这狗官得罪了义父,怕是到死都不会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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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大片老林子,林中也根本就没有任何道路可行。刚冲进丛林,四周扑面而来的喊杀省顿时小了不少。马二因为当过猎户的原因,在前领着路。秦锋这时缓过劲来,同憨子一起跟在后面。瞎子和几个身手敏捷的兄弟压在最后。因为后方叛军追得紧,一行人也彻底没了说笑的性子,脸色阴沉的在林中穿梭。
瞎子耳聪,一双招风长耳朵不时地上下抽动着,轻言细语的往前面给秦锋递话,“二当家的,怕是不行啊,他娘的甩不掉!”
秦锋皱了皱眉头,示意让身旁的兄弟前走,自己却押后了几步,到瞎子跟前问道,“还有多少人跟着咱们?”
瞎子道,“听声音倒没多少了,估计至多也就二十来个,不过应该都是高手。而且其中肯定有擅长追踪之术的家伙。咱们这样没头没脑的跑下去,只怕累死了也甩不掉他们。要想个办法拖住他们才行。”
秦锋问道,“那依着你说,该怎么办?”
瞎子想了一下,“这样,二当家的您带着兄弟们先走,我另换一条道,看看能不能骗过那帮直贼娘的混账东西。”
“不行。”秦锋想都没想就道,“这个法子不成,太冒险了。骗得过你是凶多吉少,骗不过也是白搭。”
瞎子张张嘴,哑了半响,道,“那怎么办?这么下去总有追上的时候。”
秦锋道,“容我再想想。”
这时,马二在前面的声音传了过来,“二当家的,前面没路了。”
秦锋一听,急忙赶了过去,到马二身前,四下一望,随即皱起了眉头。就听马二又道,“这林子快走完了,前面是道悬崖绝壁,往东走就得爬西山了。”
瞎子这会儿也赶了上来,跳脚就骂,“操你奶奶的,你他娘带的什么路。”
马二撇嘴道,“我是不行,那要不你来?”
瞎子还要骂,秦锋连忙制止,说道,“别吵,别吵。现在后有追兵,前是绝路,你们居然还有工夫斗嘴,都他娘的出出主意。先应付过去这关再说。”
马二耸了耸肩膀,他倒是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道,“反正我是没辙,我已经很久没去打猎了。再说这林子我也不熟悉。山崖应该是淮水,往东走是西山,虽说是斜坡陡壁,不过爬上去应该不难。就怕他们把上下一堵,咱们可就抓瞎啦。那还不如现在直接打上一场,死了痛快。”
秦锋想想也是,于是问道,“那悬崖距离淮水有多远距离?能想办法爬下去么?”
马二摇摇头,望着快要下山的夕阳,失笑道,“二当家的,您别开玩笑了。你自己瞧,从山崖往下看,至多能看到一条白线,怕是能有百丈高。能不能爬下去谁敢去试?那要是一不留神,人就给试没了。”
秦锋听到他懒洋洋的语气,眉头一挑,也有些生气道,“你他娘的还有工夫调笑,赶紧想想办法。”
马二忽然转过头来,摆正了脸色道,“二当家的,跑不掉咱们就别跑了吧。”
秦锋一愣,刚想要说些什么,马二却已经转过头去,淡淡一笑道,“二当家的,您带着兄弟们上西山吧,我来拖住那帮混账东西!”
瞎子在一旁哼的一声,“就你?你那三脚猫的本事能顶个什么用。赶紧混蛋,我来挡住他们!”
马二忽然哈哈大笑,“瞎子,你知道我跟了大当家多久么?”
瞎子一愣,转瞬冷笑道,“反正没我跟的久,我来之前还没你呢!”
马二笑道,“不错,你可曾还记得,我来之前,大当家曾受过伤?!”
瞎子神色狐疑地打量了马二一会,疑道,“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儿,大当家连吐了七天血,险些丢了性命!大家都还以为他挺不过来了。可这事跟你留下有什么关系?”
马二淡淡道,“你可知大当家的被何人所伤?”
瞎子蹙着眉头,点头道,“大当家自己好像提起过,说是被什么昆仑三圣用七伤拳打的。”
马二点了点头,淡然一笑,“我其实不叫马二,马二不过是我的化名。我姓何,真正的名字叫何,足,道!”
瞎子愣道,“那又怎样?换个名儿就不是你拉?我说你他娘的东拉西扯的究竟想说什么呀?”
马二一甩衣袖,淡淡一笑,平凡无奇的脸上竟是露出了一股傲视群雄的霸气,瞎子见状,竟不不由自主的退了两步!就听他淡淡道,“我就是昆仑三圣!”
“放你妈的狗臭屁!”秦锋勃然大怒,一巴掌拍得马二险些栽了个跟头,脸红脖子粗的吼道,“他娘的你们有玩没玩?说完了没有,说完了赶紧给我上山。都到这时候了还有工夫扯谈!”
马二一巴掌被拍到后脑勺,“蹬蹬蹬”往前跌了几步,好容易止住身形,回头就满脸委屈道,“我真是昆仑三圣,不骗人。”
秦锋见他执迷不悟,瞪着一双泛红的眸子扬起拳头就骂道,“昆你妈个头,赶紧带兄弟上山,再废话我一拳打死你…….”
马二无奈,苦着个脸只得带着兄弟们往东方四山走去,边走还边委屈的嘟嚷道,“我真是昆仑三圣,我的七伤拳可厉害了,大当家都差点被我一拳打死,那什么韦陀手算个毛啊。二十来个人,老子一拳一个都打死不就完了?”
瞎子眼见一代宗师昆仑三圣给二当家一巴掌拍得找不着北,吓得赶紧缩了缩脖子。见秦锋红着眼瞪了他一下,也不敢说什么自己留下的话,抬脚就跟了上去。
秦锋见大伙儿都走了,气呼呼骂道,“这帮做死的家伙,都这田地了还有工夫玩角色扮演!”这时一阵寒风吹来,秦锋一缩脖子,心虚似的看了身后一眼,赶紧在兄弟身后,一块上了四山!
西山海拔两千米左右,磅礴雄浑,峻峭秀丽。北起太平湖,东邻淮水。以峰为体,以云为衣。极其壮丽美观。不管是在艳阳高照下显现出铁骨峥嵘的阳刚之美,还是在云遮雾绕下若隐若现妩媚之美。又或是在阳春三月里漫山遍野盛开的鲜花透出浪漫之美,雪花纷飞的严冬处处银妆素裹下圣洁之美。以上的这些美,都跟秦锋他们扯不上关系。因为他们现在正在逃命,实在是无心留意。再说这会儿天色已晚,黑不溜秋的,谁也看不着呀。大伙儿不敢点灯,勉强借着微薄的月光,在黑灯瞎火中摸索着前进。
马二这会儿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在前面黑暗中胡乱拍打,东拍一拳,西打一掌的,嘴里还一个劲直念叨,“看我七伤拳,看我金刚掌……让你不信我,让你不信我!”
瞎子满是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摇摇头,对这秦锋道,“二当家的,我听了一会儿,那帮狗东西这会儿好像没跟上来。我看兄弟都累得够呛,要不咱们先休息休息?”
“好吧,我们找块空地,大家先休息休息。”秦锋点头道。
众人赶了近四个时辰的路,这会儿也是实在乏了,只觉得浑身骨头都快要散架了。一听到休息,也顾不上身边就是野草荆棘,一屁股就坐了上去。
瞎子把耳朵贴在地上,又是听了好一阵子,这才起身点头道,“的确是没跟来。”
秦锋点了点头,放下心事之后,总算有时间可以可以琢磨了,这帮叛军好像有些问题,叛军要杀官吏这倒不假,顺手的话是他他也会做,可他们紧追着自己不放可就有些不对了。杀了自己对他们绝无办点好处,用得着这样大张旗鼓?这其中定有什么问题,可却有想不通其中关节,他正想得出神,徒然就见瞎子跳起身来,双眼直插林中,破口大骂道,“他娘的,上当了!”
林中寂静了半响,一个阴冷的声音忽然传了出来,“是上当了,不过知道的稍嫌晚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