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小镇——流芳镇。
杨振,杨家唯一的公子,与杨文吉的严谨不同,杨振从小就喜欢无拘无束。不喜文,不喜武,终日也抓不到个人影。
这叫杨文吉没少头疼。
直到有一天,府里的一个仆人突然晕倒,杨振竟然有模有样地为其诊治。当下杨文吉大奇,便叫人请来大夫再诊治一番。结果大夫的说法与杨振竟然毫厘不差。
杨文吉心里自是欢喜,管他是从文还是从医,只要有个正经的事能收住他儿子那野马般的性情就比什么都好。
打那以后,杨文吉便暗自对杨振观察,发现杨振当真收性不少,每天都拿着一本不知道从哪里淘出的旧医术在那鼓捣药草。而每日到流芳镇东郊的山上去寻些草药也成了杨振的习惯。
儿子认真好学杨文吉甚是欣慰,老人家一高兴,拿出不少钱粮布施百姓,兴建屋舍。
穷苦百姓只要谁能给口吃食,给个遮风挡雨的地方,那就是天,就是救苦救难的菩萨。由此,杨文吉的威望更是空前的高涨。
直到有天晚上,杨振采药直至深夜才回到家中。
夜幕下的流芳镇早早地沉入了梦乡之中,万籁俱寂,一片祥和而宁静。
但今夜的杨府却格外的喧闹,夜已深沉,却依旧灯火阑珊,歌舞升平。
当杨振背着药篓还未踏进家门,远远便传来笙箫歌舞之音,其中还有女子婉转的歌声,唱得什么倒是听不真切,只是那声音甜腻的让人一阵恶寒。
杨振眉头一皱,他深知父亲杨文吉虽富甲一方,但向来洁身自好。象今天这样的场面肯定是又来了什么达官贵人。没办法,人怕出名,猪怕壮。家有万贯家财自然少不了巴结觊觎之辈。
只是今晚的夜格外地冷,深更半夜地家丁们都不停地搓着手,却仍是留不住半点温暖。与堂内喧闹的歌舞,放肆的调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听得人的心绪更加的烦躁。
“少爷,您怎么这么晚才回来,用过膳没?”管家远远地见杨振回来,急急忙忙地跑过来,一阵的嘘寒问暖。
老管家在杨家已有三十多年了,对待杨振更是比亲孙还疼。
杨振笑得真心,扬了扬手中的草药,简单和管家交代了几句,便转身要回自己的院子。
管家不放心,追赶而至,将要说话。
飕飕!四周穿来几道疾风掠过的声音。一阵阴凉袭过,老管家不由眼神一冷。
“什么人?”杨振厉声高喝,防身软铁剑刷地一声展开,在也夜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光。
夜空中响起桀桀怪笑,尖锐地嗓音像刀尖在铁器上磨刮划,听得人全身汗毛乍起。
数十到黑影从天而降。
凄冷的夜晚温度骤然又降了几度,冷的牙齿都在打颤。丫环侍女几时见过这般景象,惊呼中,四处逃散,杨府霎时充满恐慌。
巡夜的家丁护卫与侵入者打斗一处。
刀光剑影仿佛将浓黑的夜空撕碎,伴着铁器的交错的肃杀交响于空际,连凛冽的寒风都鼓动着澎湃地杀意。
家丁护卫从山庄急聚而来,日里那些胆怯,恭顺的软脚虾,此刻全是一副视死如归的壮士。
喊杀震动了天地,形势终于有了扭转
然而,不待众人松气,门外又涌进大批的黑衣蒙面人,各个手握利器,目光凶狠无比。
这一夜注定了无眠。
短短几个瞬间,便是一番翻天覆地。
老管家拉住红了眼的杨振,急忙劝阻道:“少爷你不是他们对手,快去找老爷,这些人怕是不能善了,你和老爷赶快从后院离开。”
“那你呢?”杨振不再执拗,也看懂了眼前的形势。
当他再次看向老管家时,不由惊呆了一下。那身姿敏捷,出手犀利很绝的人真的是平日身边那位慈眉善目,胆小怕事的小老头儿吗?此时的他全身泛着凛冽肃杀的气势,连他瘦弱微驼的腰杆也挺直了几分,掌风如刀,收放之间撂倒一片。
看来自家当真是藏龙卧虎。
杨振不再多言,对老管家投了一个坚定的目光,转身向厅中跑去。
短短几百米,竟是他走过的最艰辛的路。
这些人丧心病狂,不管老幼妇孺,都毫不留情地砍下去。周遭悲声四起,惊恐的呼喊叫嚷充斥整个山庄,平日里祥和的家园,此刻堪比人间炼狱。
看着平日里的家人一个个悲惨地倒下,鲜血横流,脚踩在上面,直烫疼了杨振的心窝。
杨振心中悲愤,怒杀了一人。但终因年纪尚小,功力浅薄,没多久身上便挨了数刀。
眼看就要招架不住,突然,老管家凌空暴喝,手上多出的宝剑如灵蛇吞吐,游刃间斩杀了两名敌人。
“快走!”老管家一把抓起疲惫的杨振,用内力将他抛出包围。
见有强者,瞬时更多的黑衣人围攻过来。
杨振顾不得其他,踉跄的脚步拼命地跑进大厅,但这里也早已一片杀伐。
杯盘狼藉的碎屑,混着凌乱的血肉,洒满了一地,比院外更加惨绝。
父亲首位上是一具被砍得七零八落的尸体,屋里还有一堆侍卫装扮的尸体。
而杨文吉虽有四大贴身护卫的保护仍是伤的不轻。他往日温和的眼神已黯淡无光,透着说不出的疲惫。
看着这种场面,杨振有一时的呆傻。他从未见过如此颓废的父亲,好像眨眼间便会失去,他猛扑了过去。惊呼着:“爹!”
杨文吉见杨振跑了进来,涣散的目光才聚焦在一处。
“振儿!今晚怕是躲不过去了……快让四大护卫带……你走……”凌父急促的声音引发浓重的喘息,他真的支撑不住了,忧虑地目光紧盯着院门。恐怕要不了几时,就会有更多的敌人冲进来,他必须在这之前保全孩子。
“老爷!”四大侍卫各个身受重伤,却拼死守护。效忠杨家这么多年,老爷一直把他们当亲人对待,连句责罚的话都不曾说过,这样的主子怎能为了苟且偷生而舍弃?生死边缘不由得一阵哽咽。
蓦然,杨父青白的脸色红润了起来,说话动作也流畅了许多。将手上的黑玉扳子取下,塞入杨振的手中。
杨振识得,那是父亲贴身之物,打从自己有记忆以来就一直带在父亲身上。此刻,父亲把它给了自己,莫不是……,杨振不敢再想,紧攥的双拳骨节泛着青白。
杨文吉握住儿子的手,慢慢地攥紧。头缓缓垂下,再也没有抬起来。
杨振望着父亲慈爱的目光中,充满难以割舍的眷恋,他心如被万把钢刀凌迟着,疼的让人绝望。
他没有吼,没有叫,眼底却忽然流淌出两道黑色的液体。
“老爷!”四大护卫中两名重伤也终禁不住沉重也相继倒下。
另两名侍卫含着眼泪,拉起地上的杨振。老爷不在了,誓死也要替老爷完成心愿。
然而,当他们看见杨振缓缓抬起的脸时,两人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杨振煞白的脸上是一双赤红的双眼,顺着眼角挂着两道狰狞的黑血,他紧抿地嘴唇却勾着一抹没有感情的笑,这模样比地狱里爬出的厉鬼还要恐怖。
其中一护卫稍定了定神,伸手抓住杨振的手臂,不知是身体受伤严重,还是心里的恐惧,抓着杨振的手颤抖不已。
“快带少爷走!”另一护卫见有人冲了进来,焦急地大吼一声,横在杨振的身前。
看着视死如归般挡在身前的人,杨振笑了,笑得无声无息,却比有声更让人心颤。
一时间,闯入的蒙面人,均被他魔鬼般的模样震慑,迟迟不敢靠前。
“少爷?!”老管家也冲了进来,见到杨振这般模样,他的心尖也是一颤,顿时明白了一切。“老爷!”老管家双目垂泪。
老管家也是条热血的汉子,所有忿恨化作刀剑。招式已经没了章法,只有最简单的横劈竖砍,将面前仍在怔愣中地蒙面人全部砍杀。
他抱起杨振冲了出去。
“谁都别想跑!”又是那尖锐的嗓音带着所剩无几的残兵横在面前,显然他们也是损失惨重,没几个完人。
杨振抬起头,举目四望,昔日的繁华安逸的杨家庄此时已是满目疮痍,被敌人践踏得没了一块净土。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迷雾,像是含冤的灵魂在四周流连,周遭盘旋的风更像是凄厉地控诉,发出低沉地呜咽。
怨念与恨意痴缠,久久不散……
激战再次触发,那最后两名护卫也倒了下去,连一直保护杨振的老管家也只有一口气息。
侵入者带着狞笑和嚣张向杨振举起刀剑,眼看他与老管家就要成为亡魂。
“咻!咻!”破空声起,包围杨振的人应声倒地。
“什么人?”尖锐的嗓音人看着从天而降的一男一女眨眼之间将他所剩无几的部下又杀了几个,真是又惊又怒。
这一男一女正是赶来的青缘与兰蝶衣。
只听兰蝶衣冷冷地问道:“你们又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血洗杨家?”
尖锐嗓不屑地说道:“你们还没资格问。”说话间他手一挥,身边最后四个人朝着二人冲杀而去。
未见青缘动手,那四个人竟然如石化般再也动弹不得。
然而,尖锐嗓见形势不好,他却趁机溜了。
青缘正要追,突然间地上爬起的杨振拿着一柄剑将那四个被定住身的手下狂砍,须臾之间便将那四人全部斩杀,杀了还不解恨,每具尸体都被砍得七零八落,实在让人惨不忍睹。
青缘看着杨振眉头紧皱,谁会相信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会这么嗜血?此刻的杨振俨然比野兽还要凶残,仿佛只有血液才能平复他躁动的心。
而兰蝶衣望着满眼的疮痍却对他升起了怜悯慈爱之心。她走上前抱住杨振,轻轻地安慰。
杨振就象是野兽一样在她怀里浓重喘息,但他嗜杀的眼神却越来越冷冰,连抱着他的兰蝶衣都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寒冷。
而后,青缘和兰蝶衣将杨家的人安葬好。
忽然,兰蝶衣突发奇想,想让青缘收杨振为徒。
青缘打量了一番杨振,他轻轻一叹,对兰蝶衣说道:“这孩子杀气太重,不适合修真炼道,否则有一天终会因心魔而毁灭。”
兰蝶衣一听青缘拒绝,脸色立即冷了下来,呛声道:“凭你青缘上人的本事,难道连个孩子都教导不好吗?再说他现在孤苦伶仃多可怜,你平时那慈悲心肠都哪儿去了?”
然而,不等青缘说话,兰蝶衣又咄咄逼人道:“今日要么你收他为徒,要么,我们从此一刀两断。”
青缘看她如此不讲道理,苦笑道:“你这不是逼我吗?你也是修真的人,难道会不懂我说的意思吗?”
兰蝶衣有一刻的迟疑,但当她看到蜷缩在家人坟前瑟瑟发抖的孩子时,她的心又软了,朝着青缘步步紧逼。
结果自然是不欢而散。
兰蝶衣不顾青缘的阻止带着杨振离开了流芳镇。
这一别便是二十载!悠悠岁月,弹指一挥间!有谁能说得清楚到底孰是孰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