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一开始，小曼的英文暑假班也正式开张。小曼针对学生记单词难的问题，开了自然拼音法专门教英文的发音规则，只要会读，就能拼出单词来。又开了一个英文口语班，用的仍然是角色扮演的方法。每天上午和晚上是自然拼音法，下午是口语班，每堂课两小时。十天一个课程，每个学生收1200元。因是小班教学，两个人就可以开班。所以小曼的招生贴子在妈网上一发，很快就招到了第一批学生。她租了东山口的一间民居当教室。那民居还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单位宿舍楼，只得四五十平方米大，但是房间间隔很是合理，非常实用。小曼很实在，十天课程没什么水份，妈妈们互相介绍，她的第二批学生都不用招，很快就报满了。一个暑假下来，除去房租和资料费，小曼赚了四万多块钱。
第二学期开始，为着方便开周末班，小曼干脆和学校的另一个英语老师晓雪在东山口合租了套小公寓，搬出了学校。
晓雪略有点混血，有着雪白的肌肤，一双大眼睛扑闪着好像会说话又略带点忧郁，十分美丽。其实她是很开朗的姑娘，每天打扮得花蝴蝶似的忙着约会。两人相处得久了，也有了点感情，见着小曼也没去约个会，整天忙着开班赚钱，晓雪就问：“小曼，你还是处女吧？”
小曼正在喝水，闻言扑的一下呛到了，面孔涨得通红。晓雪哈哈笑出来：“这么高龄的处女，真是稀世奇珍啊。”小曼正要回答，她已抱着自己的胸口：“你不会是喜欢女人吧？不，我不做蕾丝。”小曼又呛了一口水，方嚷出来：“我不是处女，我喜欢男人！”晓雪就拍拍胸口，冲小曼飞个媚眼：“既如此，同姐姐出去玩？我认识好几个有趣的小帅哥。”
小曼笑着说：“算了吧，现在我无心谈恋爱，只想多赚点钱。”
晓雪就笑笑：“人不风流枉少年，我风流去也。”冲小曼飞个香吻，高跟鞋括括括，响亮地出门玩去了。
间或也有失落的时候，红肿了眼，开着红酒对着茶几猛喝，喝完就哭，用完一盒纸巾就算哭完。小曼第一次见她痛哭的样子还吓一大跳，赶紧地冲过去安慰她。谁知晓雪挥挥手：“没事，姐姐我哭完就没事。”果然用完一盒纸巾该干嘛干嘛，第二天笑嘻嘻上班去，一丝破绽也无。她口口声声自称姐姐，其实比小曼小好几岁。
和这样的一位妙人住在一起，小曼的心结打开了很多，但是仍然提不起精神努力去恋爱。何况这时她的交友圈子其实相当窄，学校男老师基本都已婚，学生都还小，下不了手。晓雪笑着对小曼说：“你应该去做商务英语的培训老师，那里上课的都是商界精英。”上下打量下小曼：“如果我是男人，我也愿意娶你这样一看就贤惠得不得了的女人做老婆。”
小曼冲她拱拱手：“多谢你愿意娶我。”两人一起大笑，不是不快乐的。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转眼两年过去，小曼已经28岁，感情方面仍然一片空白。林妈妈急得不得了，一叠声地催小曼找朋友结婚。小曼想起当初和细秋的私语，一定要赶在28岁最佳生育年龄生孩子，也不由得动了结婚的心思。晓雪这时已有了稳定的男友，正在谈婚论嫁，见小曼有心，极是高兴地说：“太好了，到时我们俩一起去拍婚纱照、摆酒，准能让商家给个好折。”
小曼取笑着说：“合着催我快点结婚原是为了你好打折？”
晓雪哈哈一笑：“大家便宜嘛。”
小曼就认真地去婚恋网站注册，开始寻找自己的结婚对象。
其中也有几个互有好感，就约了见面。有两个见面还没说几句话，就来拉小曼的手，语气亲昵：“去哪儿开个房好好聊？”吓得小曼落荒而逃。回来讲给晓雪听，那妞听了哈哈大笑：“网友见面不上床，见面干嘛？”还有一个是家里三个姐姐一起陪着来的，小曼如坐针毡，在八只探照灯似的眼睛注视下，怀疑自己要说错一句话，会不会被当犯人抓起来。这人倒是看上小曼了，小曼又不敢深交。还有一个年龄身高都合适，上知天文，下晓地理，长得也人模狗样的，小曼和他从北京路聊到东山口，也算聊得甚是高兴。到了吃晚饭的时候，这位主儿话题一转：“现在外面的餐馆都不放心，那油，说都是地沟油。对了，你会煮饭吧？”小曼点点头，那人喜形于色：“不如我们回去煮饭吃？”小曼犹豫了一会儿，到底没敢初次见面就去别人家。又约了几次，终于说好去他家煮饭吃。两人就一起去逛市场。一进市场，这位主儿就对小曼说：“肉，只能买鱼肉，其它的都有瘦肉精；青菜，只能买有虫眼的，其它的都有农药；瓜类嘛，都要买当季的，你知道现在是什么瓜当季吗？”小曼摇摇头，他就滔滔不绝讲开了。小曼觉得自己不是在找男朋友，是上保姆培训课来了。在市场上转悠了几圈，终于买好了鱼、青菜和豆腐，已花去大半个小时。小曼也有在公寓煮饭的时候，买菜煮饭都是掐着时间，走到市场，看见想吃什么就买回来。看这架式，自己这保姆估计以后是不可能合格的，不若早日撤退，就找了个借口提前溜了。
回来讲给晓雪听，晓雪听了笑着说：“鱼肉就安全了？扯淡！有虫眼的没农药，可笑！照他这思维，人都不要活了？还有什么能吃的？照我说，该吃什么还得吃什么，人京城最贵中医还说不干不净吃了不生病呢！”
小曼笑着说：“其实他倒是个过日子的好男人，可惜不是我这杯茶。”这样转了一圈，就把那心又淡了下去。可巧她租的东山口那房子想卖，虽是三十多年的二手房，但胜在地段好，45个平方，要价26万。房东儿子急着结婚，新娘不肯在这套旧房子里结婚。现在的新房子都是一百多平方米的大房，首付也要好几十万。没办法，只好卖了这套去付首付。房东一脸肉痛：“林老师，这房放在这里就是钱啊。真是没办法，我真舍不得卖啊。你要愿意买，我再给你便宜2000块！”小曼从未动过买房的念头，叫房东老太太一提，心下倒活泛起来。这套房租金也去到2000块一个月，26万十年左右就回来了。回到公寓一问晓雪，晓雪这方面比小曼精多了，一听就双眼冒光：“东山口的房子，绝对抵买啊。你要知道这地段都是名校，将来你想卖出去的时候，大把家长抢学位房啊。说好啊，你要不想买，介绍给我，我要。”小曼上网一查，发现这种单位以前分的福利房，的确十分抵买，房产证上写的一般都是实用面积，说是45方，搁现在的说法，也要去到五十多平方。
小曼就把手上的股票卖了，加上工作这么些年的积蓄拿出来，也有24万，就同林妈妈借了4万去买房。等把该交的钱都交了，房子也过户到小曼名下，已是两个多月时间过去了。小曼拿着房产证，有些满足：拼命工作这么多年，总算是在这个城市有了属于自己的窝了。只是借妈妈的钱，得快点还上，小曼咬咬牙，开多了三个晚上的口语班，从7点半上到9点半。每次下了课，小曼从东山口地铁通道过街回公寓。虽则里面灯火通明，到底没有太多行人，显得甚是空旷安静。每次一进去，小曼总觉得头顶的墙壁似要压下来般，心脏会不争气地狂跳，脚步不由得加快，一直走到地面才会呼出一口长气，恢复平静。
俗话说，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这日小曼刚巧开了新班，收了四个学生4800块学费放在包里。已经看见地铁口的光了，后面黑影一闪，伸出一只大手来拽住她肩上的包就往外拉。小曼啊一声尖叫，已叫那人拖倒在地，倒正巧把包压在身下。那人也被带得弯下腰，小曼本穿着高跟鞋，这时便狠狠地向对方小腿踢去，嘴里尖叫：“打劫啊！打劫！”声音尖锐恐怖，完全不像她的声音。就听得身后又传来急速的脚步声。那人就松了手，向外面跑去。早有一个黑影从小曼身上跳过去，一下将那人扑在地上，不知在哪儿打了一下，就绑了那人的双手站了起来。小曼吓得呆了，抓人的那人约三十岁左右年纪，一双眼睛甚是明亮锐利，扫了扫小曼，微皱着眉头问：“你没事吧？”
小曼才觉着手掌和膝盖热辣辣地疼，她低下头一看，膝盖已渗出血来，忙试着站了起来，虽是疼，骨头倒没事，就摇了摇头。地铁通道里面的保安这时也跑了过来，七嘴八舌问着情况。那人就很从容地说：“我是警察，一起同我回去做个笔录吧。”又扫了一眼小曼：“你要不要先去医院看下？”
小曼赶紧摇摇头：“我没事，不要因为我耽误你下班的时间。”见那人很诧异地望了她一眼，小曼不由得脸一红，赶紧说：“刚刚真是多谢您了，我吓呆了，都忘了说谢谢。”那警察就笑起来，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警察嘛，就是要为人民服务嘛！我叫梁锦球，你可以叫我阿波。”
小曼不由得又道了声谢：“梁警官，真谢谢您了。”
一行人到了警局，里面还是灯火通明。小曼还是第一次到这种地方，说不紧张那是假的。做笔录的警察妹妹倒是很和蔼，安慰了小曼一会儿，又给小曼上了好一会儿安全课。正说着，就见梁锦球拿着一个急救小药包过来。警察妹妹扫一眼小曼，就笑着站起来：“阿波，你替我？”
梁锦球点点头坐下来，妹妹就道声多谢笑嘻嘻出去了。小曼不知为何心跳就加快了。梁锦球就把药包打开：“你自己来，还是我帮你？”
小曼赶紧摆手：“不用了，只是擦破了皮，我回家洗洗就没事了。”梁锦球就开了酒精，拿出一包医用棉签，把包装纸拍破了，抽了一支出来，蘸了酒精递给小曼，左手就把笔录本打开了。
小曼只好道了谢接过来，擦着手上破了皮的地方。梁锦球扫了一眼笔录，突然问：“婚姻状况？”
小曼老老实实地回答：“未婚。”她只道笔录本来就是要问这些的，对方的眼睛太锐利，她不敢对视，只好低下头去擦手，就没见对方眼睛里已有了一丝温和的笑意。
“男朋友是干什么的？”小曼愕然地抬头：“我没有男朋友啊。”就听见询问室的门外轰的一阵大笑，先前那妹妹就走进来，搂着小曼的肩膀，很是亲热：“你住哪儿？太晚了，我们送你回去。”
梁锦球就合上笔录本，笑着站起来。小曼手上还抓着那枝棉签：“这就问好了？”
梁锦球点点头，就和警察妹妹一道送小曼回去。小曼走出去，见大厅里的警察都一脸笑意地望着她，身边的梁警官则很严肃地板着面孔。她有些摸不着头脑，等三个人刚走出门，里面又是一阵大笑。小曼心想：想不到警察叔叔们这么活泼。微微抬头，就见身边的梁警官也是面孔温和，含笑走在她的身边。现在是警察亲民周吗？这样子怎么威慑歹徒啊？
也就十来分钟，就到了小曼楼下。警察妹妹就笑着对小曼说：“请把手机24小时开机，以便我们在有需要时联系你。”小曼点点头，向两人道了谢就上楼了。回到家，晓雪也刚回来，见了小曼的样子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小曼还不明白，晓雪递面镜子给她，小曼一看，想哭的心都有了：她头发蓬乱，脸上不知在哪儿蹭了一些黑灰，口红脱得七七八八，惨不忍睹。
小曼把镜子一扔，冲去卫生间洗脸，心下叫苦：完了完了，这样子怎么可能给人留下好印象呢？
第二晚上完课，小曼刚进地下通道，就见梁锦球正在前面不紧不慢地走着。小曼心下高兴，望着前面的背影，跟在后面走着，第一次觉着通道里面又温暖又安全。快要走出地铁口的时候，梁锦球停了下来。小曼只好磨蹭着走过他面前，面红红打了个招呼。梁锦球微笑着点点头，小曼见他不想说话的样子，赶紧加快脚步就溜走了。夜风吹拂过她的面庞，她走出去几十米远才觉着心跳正常了，方回头望去，通道口那里已没有人了。
接下来五六天，每天小曼上了课出来，都能正巧跟在梁锦球后面过地下通道。眼见得这三个晚班课要结束了，小曼终于鼓足勇气对梁锦球说多了一句话：“你们现在是加强了这个地下通道的巡逻吗？”
梁锦球明显地愣了一下，方咧开嘴笑着说：“对，特派我在这个时段加强巡逻。”
小曼是个实在的孩子，马上很高兴地说：“真太好了，每次看见你在前面走，我都觉得超安全！谢谢！”
梁锦球忍着笑，点点头。
等上完这三个晚上培训班，小曼就取消了晚班课，不用在晚上过通道，也就没有见着梁锦球了。转眼就到了三月，南方的樱花、杜鹃、禾雀花、茶花满山遍野开起来，一到周末，山上游人如织，赏花踏青，享受着怡人的春光。
小曼收到了梁锦球的短信：周六有没空？一起去看禾雀花吧。
小曼欢呼一声，笑着回了短信：好，很开心。
到了周六，小曼穿了粉红T恤，素着面孔去约会，到了才发现旅游大巴上全是梁锦球的同事，个个带着笑望住她。原来却是单位组织的一次春游。
三月的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大家都是年轻人，三两下玩到一起，极是投缘。警察妹妹叫阿婷，对小曼更是亲热，拉着她的手神秘兮兮地说：“那次你被抢以后，阿波天天晚上掐着钟点到通道那去陪你。”
小曼啊一声：“不是你们增加警力吗？”
阿婷笑着摇摇头：“当然不是，那个地方根本就不在我们辖区内。后来你晚上没开班了？阿波去了好几天没见着你。”
小曼点头称是，远处梁锦球正和同事支着烧烤架，不知说了什么仰头大笑起来，小曼微微笑着转头，看见阿婷正若有所思望着她。
小曼就向梁锦球那边走：“我去帮手。对了，为什么你们叫他阿波？”
阿婷笑着说：“我们广东人比较讲意头，很多人名字里面都有这个球字，取其圆的意思，但讲起来不是很好听，球的英文不是ball吗，所以叫阿波啦。”望了望小曼，欲言又止。
小曼心下奇怪，也不好追问，锦球已走了过来，拿了两支矿泉水给她俩，又随口嘱咐小曼：“这是冰过的水，太凉了，你在嘴里含含再喝下去，没那么冻。”小曼一个人在外，这等关心的话却是很久没有听过了，这时听到便犹如一阵暖流无比舒适地熨贴着她的心。
山上开满了红色、白色杜鹃花，淡绿色禾雀花一串串飞在枝头，空气里有一股淡淡的甜香，锦球拉着小曼的手登山，低声谈笑着。阿婷就在他们身边几步远，小曼偶尔不经意看见她，总能见到她若有所思的样子。感应到小曼看她，就冲她挥挥手，很明亮地笑一笑。
小曼心下犹疑起来：阿婷喜欢锦球吗？如果是，她应该早就下手了，并且也不会对自己那么热情和亲热。那是为了什么？她在担心些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