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月自昨日从宫里回来后,整个人像是丢了魂似的,无精打采,无颜落色,头脑却还倒是清醒,起码认得清人,但和她说话总是爱理不理的,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却又一问三摇头。家人非常担忧,以为她的旧病又复发了,桢员外赶紧让人去请法师来替她招一招魂。法师还未来,宫里倒先来了人。
江员外等对素月进宫的事也非常关心,早想过府问问,哪知妹妹一早打发人来说外甥女的旧病又复发了,江员外唬了一跳,拖妻带女地赶了过来。他们刚到,正好逢上素月的颁奖典礼,太监领皇后娘娘懿旨,赏赐桢素月玉如意两柄,红麝香珠两串,上等宫扇两柄,芙蓉簟一领,玛瑙枕一个。
一家子喜不自胜,接着又派人悄悄去打听,还赏了哪些人,来者回报说就只赏了他们家小姐,长辈们脸上更有得意之状,只有素月满脸怅然,对这样的喜事并无十分在意。大家认定她真是丢了魂,便请法师秘密做了几场法事,一家子舞得鸡犬不宁,素月还被迫灌下了几道符水,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其实桢素月的心病皆由三皇子而起,这小女儿家家的心事本来就怕人知羞人说嗔人问,再来她桢素月不是不把天下间的男人放眼里?这会子若说是被个美男子惹得心猿意马,还不被人耻笑!只好拿别的事情掩着,争个口角头不囫囵,哪知道这样会让人误会她是丢了魂,犯了病,就这段日子的折腾法再持续个几天,她桢素月没病也要闹出病来了。
又说一堆的金枝玉叶,皇后娘娘为何独对桢素月另眼相待?这其中大有缘故。
三皇子与杨曦和青梅竹马的一起长大,曦和儿时就是个乖巧善良的美人胚子,与三皇子年纪相近,且又是自己的亲侄女,因而杨皇后便有意要亲上加亲,将她许给三皇子。双方父母虽未正式定下亲,却常在口头上提起,虽是拿两个孩子打趣,像开玩笑,倒也都是双方父母的意愿。只是近年来,大将军大权独揽,颇有想改朝换代的野心,若两家再结秦晋,无疑将大大巩固大将军的权势,势必会引起一场大动乱,要么夫家的江山不保,要么娘家殃及九族,无论如何,到时自己都很难向天下臣民交代,千古罪人的骂名怕是要背定了。要想阻止这种事,当前能做的,就是反对三皇子与曦和的婚事,为三皇子另择良缘。
杨皇后在众名媛闺秀中,一眼便相中了桢素月,虽说素月的血统并不纯正,但她拥有的优势远非她人能比,天下三大豪门皆与她有关联,她本身又是木、水两族联姻的产品,不纯正的血统反倒成了她得天独厚的优势,选桢素月为太子妃,便可拉拢木、水两族中新兴地主阶层,一则缓和皇室与水族间的矛盾,二则可以取得他们的大力支持,同时又能间接打击大将军的势力,一石多鸟,何乐而不为?只是不知道这孩子人品相貌如何,当下设宴请来细看了一回,竟十分中意。只是三皇子当日的表现令人甚是担忧,明眼人一看便知道他钟情于曦和。杨曦和天生丽质,有“大钊第一艳”的美称,因有诗云:“惟有牡丹真国色”,便常以牡丹自诩,又曾有人说她:“一笑花羞,一哭雁落,一笑一哭,倾城倾国。”年轻学子们更是以“仕官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得杨曦和”为奋斗目标。三皇子因细细比较自己平日所阅的那些闺英淑媛,姿色皆未及曦和三分,心中早就存了一段心事,若此时硬将他们拆开来,恐怕会适得其反,不但会引起三皇子对素月的反感,也会明明地得罪大将军。
皇后娘娘正想着如何来撮合三皇子与素月,却不知也有人对素月打起了如意算盘。裕王的祖父是先皇的亲叔叔,裕王本人又深得先王的宠爱,后来更是蒙赐婚,迎娶了长公主。他手中握有四十万的羽林军,所以皇上丝毫不敢怠慢他,他也是至今朝中唯一能与大将军抗衡的人。但近来在与大将军的几番较量中,竟都连连败下阵来,裕王为此甚是愤怒,紫夫人便建议他为筠公子聘娶素月为妻,依此扩大自己的势力,打击大将军。裕王性情暴躁,仗着自己高贵的身份,自来视异族人为蚁虫,对素月的出身自是万分唾弃,但为了能将大将军这只蠢猪踩在脚底,让这个卑贱的木族人永世不得翻身,裕王对紫夫人的谋略是一百二十分的满意,并让紫夫人抓紧筹办。
紫夫人暗自盘算,此事有两大障碍,一是皇后娘娘,那日她已察觉皇后娘娘对这孩子有几分中意,手脚若不快点,只怕让皇后娘娘捷足先登,二是筠公子,王爷的言传身教、别人的阿谀奉承、自身的优越条件等因素共同铸成了这个上流社会的杰出作品——傲慢的贵公子。虽然他的年纪也已不小了,但对女色却提不起丝毫兴趣,紫夫人对此十分操心,四处寻访美貌女子来服侍他,侍女换了一批又一批,筠公子依然视若无睹。怎奈他生得面如美玉,举止风雅,也有殷实人家的女儿自甘入府为婢以求接近他,这些莺莺燕燕不断在筠公子面前卖弄风骚,妄想虏获他的心,久而久之,导致筠公子形成一个观念,以为天下间的女人都是这般惺惺作态,因此沐浴穿衣,一概不要侍女服侍,对女人都避之恐不及,又加上筠公子为人孤高独不群,因此竟有些小人在背后中伤他说他有断袖之癖,筠公子从来不理会这些流言,竟像是默认了一般,紫夫人担心谣言属实,一直催筠公子赶紧成家,但筠公子对这种事一直很反感。
不出所料,这次紫夫人让人给筠公子送去桢素月的画像,筠公子连看都不看,便命人将画像烧掉。他的反应还是如此激烈,紫夫人因想,此事也不宜操之过急,但裕王从不会理会儿子的感受,又一直催着紫夫人赶紧筹办。
转眼间便到了女儿节,女儿节这一日是月宫主娘娘的诞辰,从上古时代起,就有在这一日拜月的习俗。在女儿节,无论是豪门朱户,还是寻常百姓家,但凡有未出嫁的女儿,都要为其准备好新衣新鞋。姑娘们沐浴后换上新装,在晚上亲备茶果拜月。这月宫主本是三生窟里的兔精,后来修炼千年成仙,天帝命她住入月庭,主掌尘世姻缘,因此女子们都想通过拜月讨好月宫主,为自己求得贵婿。在民间还有制莲灯的习俗,先把莲灯放置在河里,边默默许愿边点亮莲灯,再让莲灯随波流去,因为地上的水与天上的水是相通的,传说只要灯不灭,一直漂到天上的冰镜(俗称月湖),那么所许的心愿便能实现。
紫夫人觉得这正是个好时机,便向皇后娘娘毛遂自荐,希望能在女儿节以皇后娘娘的名义让自己在宫中主持一场宴会,邀请各公侯小姐及众王孙公子,欢聚一堂。皇后娘娘正想找机会让三皇子多接触素月,紫夫人的提议正中下怀,自然是爽快地答应了。皇后娘娘让紫夫人全权打理相关事宜,但却特别交代要邀请素月,还说:“我看那孩子挺伶俐的,年纪比玉樨也差不了多少。”紫夫人听了,吃了一惊,她原想,娘娘若真是喜欢那孩子,想是要许给四皇子,但如今听这语气,却似要许给极有可能继承大统的三皇子。
蔼桐公主听说后,欢呼雀跃,摩拳擦掌地赶来为紫夫人出谋划策。
“我们要玩些什么?”
“就像民间一样制莲灯、放烟火,还有猜谜,殿下喜欢吗?”
“这也未免太乏味了”,蔼桐公主摇头说到,“我有个好主意,照样还是制莲灯、放烟火、猜谜,不过换个玩法。”
“愿闻其详。”紫夫人笑着恭敬的说。
“以我看来,那些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姐个个……”
竟然能从金枝玉叶的蔼桐公主口中听见她批评别人娇生惯养,真是讽刺!皇后、紫夫人全笑开了,底下的宫女们则是强忍着,没敢笑出来。公主见状,恼了,蹶着嘴埋怨道:“我好心帮忙呢,你们竟是这样。”一副憨厚的表情。
“原是我们不对,小公主,请你说下去。”皇后娘娘慈祥地说。
“若要亲自制莲灯,未免太耗时了,再来那些公侯小姐的手艺怎么和宫里的师傅们比?做出的成品一定很粗糙。”
“这话有理。”皇后娘娘点头道。
有了母后的鼓励,蔼桐公主立刻转怒为喜,接着说:“所以,莲灯就让宫女太监去准备,对了,还要在灯上编上序号,小姐们一人一个拿到御水河的上游去放,再给她们一人发一个相同编号的木牌,写上自制的谜语。让那些公子们到下游去拾莲灯,拾到哪个号的莲灯,就去把相应号上的谜解出来,然后进入第二关。”
“这个有趣,但何为‘第二关’”。紫夫人好奇地问。
看见母后、紫夫人一脸的好奇,公主自是得意,故意不说,先卖卖关子,皇后娘娘催了,方道:“‘第二关’先是要结对子,谁拾到谁的莲灯,两人就组成一对,再由公子们表演一个暗含成语的动作,接着由同组的小姐说出所表演的成语,最后由皇后娘娘给过关者赏赐奖品。”
“呦,这鬼灵精儿,绕了一大圈,原来是要我做东道呀。”说得大家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