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等素月想起去找蕊珠时,蕊珠人早走了。到底欠她一个交代,素月决定亲自去江府向她解释。
还没进卧房,就听见蕊珠的乳母沫氏在里边大嚷大叫:“姑娘今个儿大了,不用吃奶了,就拿起小姐的款来。多给点你会少块肉吗?你也不想想,你身上的肉那是用我的奶水变的,就算让你割一块还我,不应该吗?俗话还说:‘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义’,你这么忘恩负义,以后还想生儿子!”
“你这是在诅咒我吗?”
“对!我白养你了。”沫氏说完,甩帘子出来,看见素月,又阴阳怪气地说道:“呦,这不就是我们金尊玉贵的桢——家大小姐吗?”
素月不理睬她,直接进房去了。沫氏却扬着脖子在房外高声骂道:“这么目中无人,你当你自己是什么东西!你比我养的小蹄子还不如!”
蕊珠听这话太不像话了,连忙唤了几个老妈子将她轰了出去。
“你妈妈又向你要钱?”素月问。
“嗯,嫌我给少了。”
“青天白日的,她还敢这么闹,就不怕传到舅舅耳里?”
“她因为在府里聚赌,早就被我娘轰了出去。这次又不知是在哪输穷了,偷偷溜进府找我讨‘债’来。不过她今天这么闹,以后应该也没脸来了。”蕊珠心平气和地说。
“你这是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以前你妈妈若这么闹,你还不气得脸白气噎,今天怎么像个没事人一般?”
蕊珠低头不语,她脸上的笑从幸福的杯里满溢出来。
“你这是怎么了?”素月也笑,心随着蕊珠那不知名的幸福欢喜着。
“朝云、流霞、采萍、采薇,你们下去。”蕊珠发话了。
她把人全遣走,又亲自把房门关上,道:“我们到床上去说。”
“这么神秘?”素月已经被她吊足了胃口。
上了床,蕊珠竟还夸张的把帐子也放下。两人面对面地坐着。
“我在和四皇子在一起了。”
蕊珠话一出,素月便笑不出来了。
“你这算什么表情啊?我还等着你祝贺我呢。”
“你还要我祝贺你?”素月都快被她不计后果的行为给气疯了,“你这是在玩火,把自己往火坑里推。你明明知道你跟他是不可能的,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别告诉我是因为你情难自禁,我不信你那套!之前是谁红着眼告诉我她爱庭筠?”
“嘘,你小声点。”蕊珠很失望,她可是把希望全押在素月身上,她知道这种事不可能得到别人的祝福,但只要素月给一个肯定,蕊珠就能得着安慰,起码她能骄傲地预告自己:这场游戏玩到最后,自己绝对不会是孤独的赢家,谢幕时,总会有掌声、鲜花、拥抱等着自己。可是如此简单的要求竟会是如此的奢侈,如此的遥不可及。
蕊珠于是很冷漠地说:“我爱谁是谁?你不懂吗?在金族的上流里,我是人尽可夫的。”
“我求你不要把自己说得这么不堪,”素月心酸地说,“千万不要让别人的眼光来决定你自身的价值,姐姐,你一点都不卑微,真的。舅父舅母从小对我百般疼惜,可以说是我霸占了太多原本属于姐姐的关爱,我为此一直觉得很抱歉,可是姐姐你从没因此怨恨我,相反对我是爱护有加,你有这样的胸襟,上苍一定会厚待你,你一定能嫁一个很爱很疼你的人,但这个人不会是四皇子,你跟他是没有未来的。”
蕊珠也哭,等止住了泪水,方开口说道:“从我和他在一起的第一天起,我就没对我们的未来存过任何的指望。和他在一起,我很快乐,虚荣心也得到了满足。我不过是一只葡萄园外的狐狸,我没想过要zhan有葡萄园,只是希望能趁着主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溜进去,尝尝葡萄的味道。”
“最后还会是一场空的。四皇子他明明很清楚自己什么也给不了你,可他还要和你在一起,这分明是在玩弄你。”
“玩弄也罢,真心也罢。对我来说,尝过了滋味,就算够了。荣华烟云,过眼即我有,我可以将一分钟的拥有在记忆里存到永远。所以这宗生意不管怎么个做法,我都是稳赚不赔的。”
蕊珠用她的实际行动诠释了一个词——惊世骇俗。
面对她不甚乐观的未来,素月还是没办法将祝福说出口。蕊珠只要轰轰烈烈的过程,却不在意将会是在惨淡中收场的结局。这或许也称得上是一种洒脱,但要素月亲眼目睹她洒脱地将自己燃烧殆尽,总还是于心不忍且心惊魄动。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
“你不去看看我娘吗?”蕊珠终于憋不住,下了逐客令。
“也好。”素月见她一副急着打发自己的样子,便料到是要去会情郎了。素月也不碍她好事,当一回成人之美的女君子,领着采萍、采薇往沐夫人屋里去,沐夫人却不在,素月猜她定是在佛堂里诵经,便又往佛堂寻去。
走到窗下时,素月玩心一起,想恶作剧一番,吓一吓舅母,便把采萍、采薇遣了下去。素月抬高双手,做饿虎扑食状,正要跳进门去,猛地听见江员外一声咳嗽,吓得缩在了门口边。
“你别庸人自扰吓唬你自己,这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要你不说我不说,就没有人会知道。”
“可是我最近一直觉得很不安,好像会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的。尤其是看到珠儿时,我的心就越是七上八下。我都吃斋念佛忏悔这么多年了,难道神灵还是不肯赦免我们的罪孽?若要惩罚我,我也认了,但万一要是殃及了我们的女儿,那可怎么办?”
“胡说八道!我看你是天天念经给念糊涂了。干那种事的人多了去了,怎不见他们被五雷轰了顶,不都活得好好的。”
“可她跟别人家的女儿是一样的吗?但凡她嫁一个普通一点的人,我也就不用操这份心了。”
“普通?你可别忘了,我们会这么做,为的就是让她不普通。你也不用担心,那孩子是贵人,你不是梦月入了怀才生了她,又恰恰是在女儿节出生,连那些方士道人不都说她来头不简单,吉人自有天相,你就……”
素月越听越糊涂,舅父舅母该不会是知道了表姐和四皇子的事了吧,可怎么听起来他们又像是在说别的事。不过我还是先回家吧,舅父舅母肯定不希望有人听见了他们的这些私房话。
因昨日三皇子嘱咐素月要多加注意安全,她这次出门本想多带些随从,但转念一想,一大群人簇着一乘轿子走在大街上也太过招摇了,反而更不妥。反正去江府也没多远的路,四个轿夫又是自家的,出了事也能挡挡。所以素月出门时只带了采萍和采薇。
素月原是放下了帘子,可这风偏就爱惹事,像一只隐形的手似的把帘子掀了起来,就这时候,大将军之子杨盘在不经意间瞥见了素月一眼,差点就没把魂给吊了下来。盘公子这个人一味好色,下贱至极,平日里最喜欢四处猎艳。他倚仗着父亲的权势为非作歹,最爱淫垢人家妻女。因见素月粉黛不施,清新自然,与自己平日所阅的美人大有不同,想自己驰骋胭脂堆多年,从花街柳巷的莺莺燕燕、寻常百姓的小家碧玉到王谢堂的大家闺秀,自己都一一领略了,却从未见过此等佳丽,遂起歹念,上前来拦住轿子,一把将素月拖了出来。那四个轿夫见他身后站着十来个凶神恶煞的人,早吓得一阵风似的跑了,采萍、采薇却来护主,又被盘公子的那些爪牙拖到一旁去调戏。
素月见这形势,也顾不得矜持,挣脱着拔腿要逃,盘公子那无赖竟一脚踩住她的长裙,素月用力去扯裙子,只听“哗”的一声,裙子被撕下了一大块布来,素月整个人也跌到了地上。盘公子一膝触地蹲着,搂住素月又是亲又是摸。那些围观的人畏惧盘公子强硬的后台,都不敢上前相救,况且那厮也不是头一回干这勾当,见怪不怪,大家见义勇为的热血早沸不起来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但见筠公子飞冲过来,抡起拳头,把盘公子从地上提起,扳将过来,对着他的鼻子就一拳,立刻让他的鼻血飞流直下,当下便趴在了地上,那盘公子的手下连忙围上来。
“给我打,往死里打,不长眼的狗东西。”盘公子边说边抬头止着鼻血退到一旁。
筠公子的满腔怒火冲破天灵盖,直喷上天去,脸青得像刚从阴间爬上来的恶鬼,他只往前踏了一步,便把那群人吓得往后退三步。其中有一个人被他同伙的给推了上来,正好扑在筠公子脚下,那人吓得连滚带爬要逃,却被筠公子就势给揪了起来,就着小腹踢去,那人腾地飞出了三米外,周围的人都惊呆了,那些为虎作伥的更是吓得连盘公子都不顾,没死活地抱头四窜开了。盘公子见大势已去也要逃,筠公子眼明手快揪住了他,那拳头好似铁锤一般往他身上砸下去,盘公子痛得感觉五脏六腑都碎了,身不由己地倒了下去,又挣挫着要起来,口里一面骂道:“哪条道上来的野杂种,敢动你盘大爷。”
筠公子转到他背后,往他屁股上狠狠踹了一脚,当下便又把他踹趴在地,踩着他的头道:“我把你瞎了眼的,认认你老子是谁!”
道不同不相为谋,筠公子从来不屑与杨盘这等败类为伍,何况裕王爷与大将军又是宿敌,两家自是老死不相往来,是故盘公子以前虽常听闻筠公子之名,但却从未见过其人,所以盘公子并不知道此刻在他太岁爷头上动土的究竟是何方神圣。不过盘公子***女的丰功伟绩早就名声在外,因此筠公子倒不难猜出他是谁。
筠公子看着被吓得脸色惨白的素月,恨不得将盘公子碎尸万段,不过总还是晓得分寸,不至于弄出人命来。只是收拾一顿就这么放过他,也太便宜这狗东西了。筠公子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三下五除二扒下盘公子的衣服,撕成布条,将盘公子缚在了马桩上。
待回头找素月时,却见素月昏倒在了地上,白苍苍的一张脸吓得采萍采薇不知所措。筠公子横抱起她,匆匆送回桢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