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还有一节自习课,我的脑子里尽是戒指,戒指,此时的它安静地圈在我的手指上。
它代表着一生地承诺,却也暗藏着一世的诅咒。我苦笑,也罢,若诅咒成真,至少不会伤害到别人。
明会这时猫着腰进来,为我带了一份晚餐。
“哎,你晚上又没吃,怕你饿着,快点吃吧,不用说谢谢哦。”明会坐在我身后,眨着眼睛。
我闻到食物的香,立刻勾起了食欲,小心打开来,居然是最爱的糖醋排骨,仔细看了看包装袋,上面清晰地写着‘李记’。
天啊!‘李记’离学院很远,坐车也要二十分钟的路程,怪不得明会傍晚不见她人,原来如此!
我感激地看着明会,她的额头上还有汗珠。
“快点吃,小心学生会的人来检查,你就没法吃了。”明会愉快地笑。
明会,此时有你,心中大有安慰!感恩上苍,还算悲悯自己,除了洛少,身边还有个真心的朋友。
下了自习,我和明会一起回宿舍,夜里的学院舔了浓重的安寂,全然没有白天的热闹,天上一丝云也没有,赤裸裸的月亮独自散着光辉。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明会突然冒出的一句话让我莫名其妙。
“哎呀,才女啊。”我开玩笑。
“也不知林齐在做什么。”明会自言自语。
“你约他啊。”我说,掏出手机,“快,打个电话。”
明会没有接电话,反而站住问:“家合,你有没有秘密?”
我笑着摇头,但她严肃的眼神吓坏了我:“明会,你怎么了?”我突然想起林齐说的话,难道明会真的有什么?不会的,她一定有苦衷。
“哦,没什么。随便问问,你说过的,有秘密会很累的,所以,我希望我们彼此没有秘密,对了家合,上次给你薛怀英的信你看完了吗?”
“你说我妹妹那些被撕掉的信件?”我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没有多少亲姐妹的感觉。
亲情之间,也可以淡到极点。
“你觉得有什么吗?”明会小心的问,我摇摇头,其实后面那些内容,真的没什么,一些关于洛少的事,原本大家伙私底下叫洛少爷,后来直接叫洛少。
明会用从来没有认真过的眼神盯着我,让我心里发杵。
“明会,你这两天好奇怪啊。”我说。明会迅速将眼神收回来:“哎,事情那个没有头绪,好烦!”
我安慰她:“没事,总有水出石落的那一天,慢慢来,你看,她不是没来我的梦境了吗?”
明会点点头,一阵冷风吹来,我们都打个喷嚏。
“走吧,走吧,一到晚上这里简直像个坟墓。”明会拉着我的手着急离开。
乐童和真奇正说着什么,见我们推门进来,立刻不说了,良久。乐童停下嗑瓜子,慢吞吞说道:“家合,洛少刚打来宿舍电话,你回个吧。”
我打开手机,居然是关着的!难怪他会打来宿舍。我开机,回了个短消息,但愿此时他还没有休息。
“乐童,你们晚上不是去看电影的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明会问。
“喂,你什么意思?不想看到我们?”真奇火了。
我用眼神示意明会不要再说,但她不管不顾:“是啊,怎么了?我明明看见你关了家合的手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关了家合的手机洛少就会打来宿舍,你们就守株待兔是不是?”
“守株待兔?曹明会,你话能不能说得好听些?”乐童拍起了桌子。
“不要吵了,是我手机没电了。”我故意将责任揽过来,没想到却激化了矛盾,真奇越发恼怒,将矛头指向我:“梁家合,你有什么好骄傲的?不就是长的比我们都好看吗?你以为洛少喜欢你?不过是喜欢你这张脸罢了,你们还没结婚,谁输谁赢还不知道了,别忘了,煮熟的鸭子也是会飞的。”
忍住,忍住!我告诫自己,别一般见识。明会显然没有那么好的耐心,伸出手抓住了真奇的头发,乐童上去帮忙,我去劝架,四个人混成一团。
很快我们被前来检查的宿管阿姨抓个正着,一起揪到了教务处。教务处的大爷是个将要退休的教授,此时他打着哈欠,拿起茶杯对我说:“丫头,去,给我泡杯茶。”
我接过茶杯,将茶洗干净,泡好了送给他。他又指着真奇说:“丫头,帮我
拿些纸。”
真奇不搭理。老爷子自己笑了,他指着我说:“你没有生气。”随即指着真奇严肃地责备:“你还在气啊,看看你们的样子,没有一点女孩子的淑女,女子,自古讲究德行,所谓贤良淑德,你看你们,哎呦,哎呦。”
“能住在一起也是个缘分,好好珍惜,四年以后,你们也许就各奔东西,也许一辈子不会再见,就像谈恋爱一样,需要善待彼此,行了,都十一点了,你们都回去吧,下次再这样,记大过!”
大伙儿沉默地回到宿舍,安静地躺下。我打开手机,全是洛少的短消息和电话。
“家合,我还没睡,这里好安静,脑子安静下来就想到你了。”
“家合,是很忙吗?”
“打你电话你未接,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告诉我。”
我一条条翻看,直到最后一条:家合,我已经收拾行李,明天就回来,晚上应该能到,你让我担心,不管怎样,看见你安好我才放心。
回来?我赶紧回去电话,才响了一声便已接通。
“洛少,你在哪里?”我小心问。
“呵呵呵,你猜猜看?好吧,我告诉你,现在啊,我正坐着拖拉机了,太晚了,乡里没车,不过这里的人对我很好,他们用拖拉机送我去城里坐车,哇,可以看见天上的星星哦。”
“你太冲动了。”我嘴上责备,心里还是很希望他回来一次。哪怕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对方,不管岁月在彼此身上留下什么痕迹,一切都是美好的印证。
我抱着手机缓缓入睡。
一定是睡着了,我又来到那片水塘!人有时是知道自己在做梦的,就像此时,我拼了命地咬自己的胳膊,醒来啊,醒来啊!牙齿狠命地咬下去,却一点也不痛。
然后,我再次看见了她。
心里仍旧是厚重的恐惧。她坐在水塘边,脚放在手里,像极了破烂的白纸罩在竹制灯笼上。
“薛怀英。”我似乎听见自己这样叫她。
“姐姐。”我听见嘶哑的声音,“这个世界有两个我,一个在这里,一个在水里。”说完落入水中。
水面一丝波纹也没有。我跑过去,水塘黝黑得像个巨大的嘴巴,它像一块磁铁,吸附着任何生命,就连水边的草木皆是向水里倾倒。
我的身子缓缓弯下去,它像是没有了脊椎做支撑,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头离水面越来越近。
水里冒出巨大的水泡,我闻到熟悉的腥臭味。
她来了!水里的薛怀英!
突然伸出的手抱住我的头猛地扯进水里,那一刻,我还有着清醒的认知,拼命向上伸着手。
那些美好鲜艳的事物还是离我远去了,一瞬间被黑色替代。身体好像被剧烈地缩成一个点,往下极速坠去。
我看到了她,像是撕毁了黑夜的脸钻出来的光明。她还是一脸的严肃,但看我的眼神多了沉甸甸的慈爱。
“妈?”我向她伸出胳膊。
她却摇头:“好家合,快回去!”
回去?回哪里?我只想回到你的身边。我伸出胳膊,向她乞求。她却哭了,和我道别。
“家合,好好活着。”
好好活着?妈,有你们才是家啊。我仍旧伸着胳膊。
她恼了,猛地推开我。
我睁开眼,宿舍只剩我一个人,好在上午没课,我摸了摸沉昏的头,重新躺下。
好好活着!我反复告诫自己,相信世界依旧还有幸福的颜色。
明会拿着毛巾走过来,脸上还挂着水,她擦着头发问:“家合,今天没课,你去做什么?”
“洛少可能明天才会到,今天我去看看她。”
明会沉默下去,我重新闭上眼睛。
去花店里买了一束菊花,突然想到她平常最爱白百合,以前总爱在各个地方摆着,就连我不用的杯子也被她利用。想到这,我换了白百合。
墓地的人稀少,除了几个环卫工人打扫,沉沉静静。我走上去三区的路,哪里居然被堵住,一问才知,一个大孝子要为自己的母亲建一个雕像,暂时把路给封住了。
“这是去三区唯一的路吗?”我问,其中一个人摇头:“你去问问管理室的人吧,他们可能知道。”
我不得不捧着花下山。
管理室的阿姨很是和蔼,看见我抱着大把的白百合笑开了脸:“一般人都带着菊花。”
“我不会是您见过第一个抱着白百合的人吧?”我开玩笑。
“不是,你是第二个,前两日还有一个了。”她说完拿出一张地图看了一会儿,指着一条窄小的泥路说;“从那上去一样可以到,还是一条近路,只是很少有人走,所以有些荒废。”
我谢过,顺着她指的路径,果然是条很幽静的路,路边居然开出了野菊花,小小的朵儿,缀在花径上,走过时,闻到它们特别的味道。
很快我找到了她。
还是一张严肃的脸啊,静静地看着我,好像还在抱怨:我生活在噩梦中。
时间过的太快了,快得超越了无常,快得你我现在相隔永远。
“妈,上帝一定会悲悯你,在那里一定有你最爱的生活。”我将花放在她的墓前,想起昨晚的梦境,微笑着告诉她,“谢谢你,让我清楚的知道自己在梦里,我会好好活着,爱这个世界。”
正要走,管理室的阿姨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哎呀,丫头,你走的太快了,我都赶不上,给你,你的手机,刚有电话打来,你给回一个。”
我打开来,原来是明会。刚要回,阿姨问:“这个丫头是谁?”她指着手机联系人上的照片。
“我的姐妹。”
“哎呦!”阿姨大叫,“难怪这么好的感情,我说的人就是她!”见我不明白赶紧解释,“第一个抱着白百合的就是她,你们真是感情好啊,就像是亲姐妹,那天哦,她哭得稀里哗啦,泪都止不住。”见我没有眼泪,疑惑问,“这是你的妈妈?”
我点头:“养母,胜过亲生。”
“哦?”阿姨点着头离开。我看着墓前的白百合脑子却再次陷入混沌。明会来过?她又怎知她喜欢白百合?却又不能告诉我,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