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我往后退了一步才看清他的样子，高大的个子，皮肤有些黑，眉毛很浓，面部有些呆板，但眼睛里藏着让人惧怕的光。
我知道，他对陌生人有很强的防备心理。
“是你在找怀英？”他问，我点头，再次后退一步。
“为什么要找她？”他问，手里的皮鞭握得紧紧的。
“我是她的家人。”不知为何，在他面前，我无法掩藏自己。
果然，他松下防备：“怀英的事情你想知道什么？”
“所有你知道的。”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告诉你？”他咄咄逼人。
“凭我是他姐姐！”我直接告诉他。
他看了看四周，指着一处树荫说：“去那里吧，我告诉你。”
他坐的位置离我比较远，但眼神已经没有刚才的恐惧，他低着头，似乎沉醉在遥远的回忆里，伸出手要将它们掏出来。
认识怀英是在小学，他比她高一个年级，她刚来时，穿着白色的蓬蓬裙，那是城里孩子才会的穿着，还戴着蓝色的小帽子，文文静静的她喜欢坐在窗户边上一个人数着自己的手指头。
小海第一个跟她打招呼，怀英很害怕地躲在角落里，后来有女孩子欺负她，让她脱下漂亮的衣服，怀英不肯，她们将她推到后门的地方，用课本打她的头，让她反复说着“我是丑八怪！”
小海帮了他，从此她像个尾巴一样跟在他的身后，放风筝，掏鸟窝，捉泥鳅，而他甘愿做武士，时时守护。
她告诉他所有的事情，毫无隐瞒，而他有吃的喝的一定第一个想到她，就这么安静地生活，他以为这种生活会像烟囱的灰烟一样每日升起时，事态却有着它自我的发展模式。
有一天，她快乐地告诉他：“我见到姐姐啦，过两天就会去城市里生活了。”
他握着牛鞭的手愣在那里，生活在不停地画圆，终究还是要回到起点。
“看，姐姐买了一对蝴蝶发夹，我和她一人一个。”她快乐地指着头上的发夹。
“蝴蝶夹？”我打断他的话，记忆被破除一个洞，我想到什么了，小的时候是有一割小女孩与我约定，难道是怀英？原来一开始我和她彼此认识，那为何我们不能相认？以至于全完忘记这段记忆？
秘密一旦破开，你会发现，它比你想象的还要多。
小海继续说：“后来她真的去了城里，我再也没有见到她。”
“没有去找她吗？”我问，小海无奈地笑：“她要是怀恋这里不用我找就会回来，何况，有的人是用来怀恋的。”
我吃惊地看着他眼前稚气的男孩，拿出一张纸写下自己的号码：“有任何事情都可以打我的电话。”
他有些犹豫，还是接过，缓缓地说：“听怀英讲，曾经有个人会来接她走，我问她是谁，她却不告诉我，那是我第一次发现，她有了秘密。”
“女孩都是有秘密的。”我解释，他摇头：“不，长大的女孩才会有秘密。”
“想起什么跟我电话联系好吗？”我站起身，他甩了甩手里的鞭子：“我送你到村口。”
刚走到村口，突然看见一大群人闹闹哄哄地冲过来，围住了我和小海。
“她不能走！”有人举着镰刀说，我莫名其妙：“为什么？”
“你见了王奶奶，她就在水缸里淹死了，一见老校长，他就心肌梗塞死了，不是你做的，还有谁？绝对不能放过你！”人群中有人吼道，我吓住：“怎么回事？”
“她就是个灾星！”
“绑起来！”
“对，绑起来，让火烤！”
小海将我护在身后：“你们没有看见是她做的，不能随便绑人！”
“小海，你怎么帮助外人？你忘记自己为什么还窝在这里出不去？”
我看着小海，他的脸色很难看，没等大家反映，突然他拉着我就跑。风在耳边割过，两条腿没有知觉地撒开，眼里的世界剧烈抖动着，身后的人杀气腾腾地追赶，小海拉着我拐来怪去，总算甩开了他们。
我喘着气，喉咙像是火烤，小海拍着我的背解释：“没办法，他们都是不讲道理的人，碰上了只能跑。”
我点点头，稍稍好一些便问他：“小海，你为什么会困在这？还有王奶奶老校长怎么了？”
小海沉默了，低着头酝酿了好久才说：“我想，王奶奶还有老校长肯定出了事，至于为什么还在这里，若有机会，我再告诉你，现在，你必须马上离开这，我送你离开。”
我还想再问什么，小海闭下整张脸，我只好作罢，心里还想着王奶奶还有老校长。
我离开时，都是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越想越不对，我瞧向身后，古老的巷子，墙壁已斑驳，生满青苔，光溜溜的青石板路倒映着人影，微微的风扫过，我闻到淡淡的味道。
淤泥的腥臭味。
“怀英？”我轻声叫出来，小海停住脚步，吃惊地看着我。
“我一直不敢问你怀英在哪，现在怎么样了，可是现在我想知道，你大胆告诉我，我能承受的。”小海的手握成拳头。
“死了，已经安葬。”我平静地告诉他。
小海很认真地看着我，两行泪从他的眼角滑下来，他承受不住，蹲在地上大哭。
我呆站在那，看着眼前的男孩泣不成声。怀英，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爱着你的人，因为爱，他将自己卑微地卷缩在蜗牛壳里，期待天长地久。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迅速离开。
天空是被调笑的脸谱，没有一丝幽默的色彩。回程的路漫长拥挤，肮脏的车窗上还有忙碌的蜘蛛，我闭上眼，眉头无法快乐地舒展，耳边听见有人唱起歌，虽是快乐的旋律，但唱出沧桑的味道。
睡得及不踏实，似乎又回到那个懵懂年少时，无忧无虑的过日子，指着飞舞的蝴蝶问父亲：“我要是像蝴蝶就好了，没有烦恼。”
怎会知，长大即烦恼，生活啊，就像是挤牙膏，没有款式，仅仅需要罢了。
回到学校，已经精疲力尽，推开宿舍的门，居然看见洛少，我以为是眼花，揉了揉眼，真的是他！
“洛少！”我开心地叫出来，冲过去拥抱他，洛少似乎等了很久，有些劳累：“给你打了数十个电话，无法接通，没办法，只好在这里等。”
“不是回学校吗？“我很惊喜，洛少得意地摇了摇手里的东西：“给你带了东西，你看看。”
我好奇地打开，开心的笑起来，漂亮的盒子里装着两个泥人，上面写着，洛少，梁家合白头偕老！
“哈哈哈哈，居然是白头偕老！”我大笑，洛少故意撅着嘴巴：“孩子问我去了哪里，我说去结婚，那你去了哪里，我可是等了好久。”
我没有隐瞒洛少，告诉他所有，没想到他很生气：“太危险了家合！你为何不告诉我？”
“这时我一个人的事情。”我说。
“你总是这样任性！”洛少有些生气，“怎可不为自己负责！”
我刚要反驳，真奇进来，手里端着一碗饺子。
“洛少，你醒了，看你等了一天没有吃饭，特意给你煮了饺子。”真奇拿起筷子递给洛少，他没有接过，眼睛瞧着我，我没有看他，故意将头埋下。
“洛少，你肚子不是饿了，买了饺子皮让我煮的饺子吗？我可是求了好半天厨房，人家才同意让我煮的，来。”真奇夹起一个。
洛少居然笑着接受了！我的肚子里突然就生起一股子气，冲出了宿舍！
“家合，你等等我！”洛少在身后追，我没有理会他，大步向前。
“我是真的饿了，饺子皮是买来我们一起包的，我怎知道她会拿走。”洛少解释，我直接冲过马路，正要转身等他，耳边一声尖叫：“撞人了！”
马路中央立刻挤满了人，我心慌了，眼睛搜寻洛少，有人急忙打电话，有人摇头：“可惜啊，这么年轻帅气的人。”
难道是洛少？我的腿瞬间没有了力气，整个身子软了下去，洛少，真的是你吗？我只是故意气气你，不是真的生了气，洛少，一定不要是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