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惊醒,已是一身的冷汗,许是尖叫声吵到了她,进来时没有敲门,眼神里布满了责备。
“对不起,吓到你了。”我很是抱歉,“没有。”她转身要走时,我叫住她:“妈,我做了个噩梦。”
她并没有像我期许的那样,冷淡地说:“哦,我每天都在噩梦中。”
“你就不能原谅爸爸吗?他已不在人世。”我喊道,她的脸挂着冷笑:“那谁可以悲悯我的人生?别把自己当城救世主。”
我跳下床,将梦里的事情详细地告诉她,她耐心听完,皱着的眉头似乎在说:“请你快些,我没有那么多的时间跟你磨叽。”
“哎呦,真怕啊!”她故意锁紧身子,“你还真是你父亲生地,连演技都是一流,梁家合,你还在恨我修改了你的志愿是吧?你根本就不喜欢那所大学对不对?那所大学里有什么?也许在哪里你可以看到你父亲的悔恨!”
她摔门而出,我看着屋顶上悬挂的风铃,眼泪不争气地掉下来,我多希望她可以像所有的母亲那样,温柔地抱着我,在耳边唱着不变的歌谣,但这一切的愿望似乎才是个梦境,她是梦里的人,我从未看清她的脸。
我的名字叫梁家合,对,我希望家合。
第二天就是去学校报到的日子,她一早去了瑜伽,我独自背着大大小小的东西往公交站台里挪。
这么多东西,恐怕连公交车都会拒绝吧?
果真,公交师傅见到我,皱眉问:“你这搬家了?干脆叫搬家公司好了。”说完一溜烟儿地开走。
终于有人为我停下车,是个陌生人。
“去报到吗?我们可以带你去。”司机笑得和蔼,他似乎想表示自己并没有恶意,笑容里有些不自由。
“同学,我跟你是同一所大学,可以一起去。”后车窗摇下来,跳出一张阳光的脸,怕我不相信,他扬了扬手里的通知书和身份证。
我想了想,恐怕等到晚上也不会有公交车停下来了,索性上车吧。我刚要点头,他已经从车里下来,将东西搬进后车厢。
“我叫林齐。”他说。
“梁家合。”我笑。
“家合,你哪个专业?”他问,随手拿走我的录取通知书。
“呀,我们不是同一专业,不过上大课应该会在一起。”他很健谈,很快我们拉近了一些距离。
到了学校,我来不及欣赏,拖着行李奔来跑去,林齐一路帮忙,他想到人会很多,早就提前报到。
跑完所有的行程,我拿到了宿舍钥匙。
521!
真的是521!
我看着钥匙上快被抹掉的数字,傻呆在那。
应该是巧合吧?大多数梦境都会随着醒来消失殆尽,可那个噩梦它长了手,抓着脑袋里的神经不肯离去。
梦里的一切都太清晰了,让我扎在原地发愣。
“怎么了?”林齐突然问。
“哦,女生宿舍你不能进去,我自己去好了,真的谢谢你!”我提起行李。
“留个电话?”他掏出手机。
我摇摇头,他不死心:“你哪个宿舍?”
我朝他微微一笑,转身离开。
林齐,你最好不要靠我太近。
宿舍是新刷地墙,通体雪白,空气里还有残留的石灰味儿,已经有女孩抱着盆去洗衣。我一路找过去,总算在走廊的尽头找到。
此刻,我便站在门外,走廊的尽头正好有一扇窗,秋天的风带了点冰凉,只有那一丝阳光偷偷闯进来,才让人感到有一脉的生命。
屋里是不是真的是梦里的样子,窗户边有人梳头,转过来苍白枯槁的脸?
正当我鼓起勇气进去时,门开了,窗户边有人梳头,飘逸的长发,她正要转过头,有人跳在我的面前:“你好,我叫曾明会。你是梁家合吧。宿舍里就差你了。”
我猛地后退了几步,看清了人,才尴尬地回应:“哦,是,我是梁家合。”
梳头的女孩抬起头,很安静的一张脸。
“我是杨真奇。”她说。
有人拉开帘子:“我叫陈乐童,叫我乐童。”
很快,大家彼此熟悉,拿出家乡的特产分享,明会是四川人,零食都是辣得,我最爱辣,吃的很多,和她的关系也是最好,她提前了几天来,早已熟悉这所院校,带着我转了一圈。
学校没有想象的大,很快,我已熟悉。
只是,院里靠着围墙的地方,有一个池塘,池子里的荷叶已泛着微黄,杂草没过脚,草中夹杂的花颜色各异,很是漂亮,只不过好一处风水宝地却被插上了禁止牌。
“好漂亮的地方。”我说,明会拉我走得远远的,悄声说:“白天还有两个人来,晚上特定没有。听说这里死过人的。”
我一听,赶紧挪开步子,果然,草地上有一条隐约的路痕。脑海里突然再次忆起那个梦,顿时感觉不妙,拉着明会匆匆离开。
那一晚,我翻来覆去睡不着,也不知是不是喝了咖啡的缘故,索性拿出手机看着小说。
无聊之下,我开了宿舍的门下了楼。宿管科的阿姨居然忘了锁门,我偷偷去了那片池塘。
脚下一片凉,我低头才发现自己连鞋子也忘记了。池塘是一汪死水,池边的水龙头每天白天会准时放出水来。
放眼看去,白天死寂的池塘,此刻蒙在一片月光中,倒有一份清凉的沧桑感,好像美人遮着薄纱的脸,揭开了才会发现。
可就在这片轻纱中,冒出一个突兀的点。我轻轻走近,原来是个女孩,缩紧身子坐在横椅上,头发不算长,可是凌乱地垂下来,遮住了脸。
我听不见她的呼吸,想必是玩得太晚,进去不了宿舍。
很快,我否定了自己最初的论断,她要是进不去宿舍,那我是如何出来的?我想到了什么,转身就要离开,她突然跳起来,紧紧勒住我的胳膊。
我感觉不到冰凉,却刺痛入骨。
“疼吧?可我比你更疼!更疼!”她的轻声在发抖,我转过头,她的头发仍旧遮盖了眼睛,露出的脸泛着紫青色。
我痛得说不出话来,她伸出另一只手摸着我的脸。她的嘴唇颤抖,应该是哭了吧,心里突然可怜她来。
“我在里面好冷啊,特别是冬天,结了冰,我出不来,姐姐,你能不能陪陪我。”她的手抓着我的脸使了劲的往下拉,“你点头了,我就当你答应了。”
我想反抗,却说不出话来,胸口像是压着巨大的石头,她的力气极大,已经拉着我到了水边,一支脚已经淹没在水塘里。
好冷!刺骨的凉!
我总算看清了她的眼,她的整张脸!
不,她没有眼睛!淤泥从她眼眶的位置躺下来,再次滑进她的嘴里。我看清她的嘴里还有一条未吃完的鱼!
很快,我的另一只脚没进水里。
我的身体很快下沉,双手在挣扎中,紧紧抓住水边的低矮灌木。
“他就是这么淹死我的!”她说完,将我的头拼命按进水里。
“家合!”
“家合!”
有人叫我!
“家合,快别睡了,哨子吹了很久了。”
我猛地睁开眼,弹起身子。
原来又是梦!
明会摸着我的额头:“好多汗,家合你病了吗?”
“没有,做了个梦。”
明会的眼神黯淡下去:“是啊,我做了噩梦,也是一身的汗。”
我惊叹她知道自己做了个噩梦。
一天的军训,我的脑子里一直想着昨晚的梦境,好几次没有听清教官的口令。
“梁家合,你在想什么?”教官帅气的脸映在阳光下,带着金灿灿的刚毅。
“对不起!”我低头。
“如果不舒服,可以到旁边休息一下。”
“干脆大家都休息一会儿吧。”我提议,教官看了看太阳,点点头。
大家一听可以休息早作鸟兽散,教官照旧被大群女生围住,问长问短。
“洛教官好帅啊!”乐章色眯眯的眼一直盯着洛教官。真奇撅撅嘴:“可惜你的情敌可以排队到长城啦!”
乐章还在兴奋中:“这有什么?听说,洛教官家里很是富有,妈妈有个大型商场,还有个五星酒店啦。我要是把他追上手,一辈子都值了!”
她自顾自说着,突然很兴奋地拉着我的胳膊:“家,家合,快看啊,他朝我们看了好几眼啊!定是在看我,眼神中带着怜悯和关切,哈哈,我的春天要来了!”
“去去去,我们这人多了,你怎么肯定是在看你,没准是在看家合,咱们专业,就数她最漂亮。”真奇用身子撞了撞我。
“咱们都是美女。”我刮刮她的鼻子。
“可是家合,你真是的好看啦,很具有中国的古典美。”乐章说完一脸的羡慕。
明会悄声告诉我:“看,真奇有些不高兴了,哎,她也长得漂亮,只不过,脸太瘦了,一副算计样子。”
我竖起食指,让她注意,眼角的余光看到了洛教官,他正瞧着这边,我正眼望过去,发现他正看着自己,慌忙低下头去。
一天的军训下来,人累得半死,晚饭实在吃不下,想到晚上还有集训,一个脑袋顿时两个大。
手机这时响起来,陌生的号码。
“下楼,我在楼下。”
只觉得声音很熟悉,匆匆下楼,原来是他!
“洛教官?”我惊讶,他将手里的饭盒递给我:“是不舒服吧?晚上集训不要参加了。”
“谢谢,可我吃不下。”
“身体要紧。拿着。”
我只好接着,他离开前,突然人很严肃地说:“以后私底下,能不能不要叫我洛教官,请叫我,洛少。”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已匆忙离开,黄昏的太阳早已滚到地线以下,只剩下几根线苦苦挣扎。
眼里的世界是金黄里的透明白。
集训我还是去了,好在没有训练,大家窝在一起唱歌,聊天,讲得最多的说是洛教官。
原来他本来是可以出国留学,但爷爷是个老将军,他希望自己的后人是军人,可父亲早已从商,而且生意越做越大,为了不让爷爷失望,才放弃读书从军。
大家七嘴八舌,洛教官一直很耐心,难怪那么多的女孩喜欢他,听说有其他中队的女生夜里偷偷跑出来,站在他宿舍楼下唱歌。
洛教官时不时看向我,我将头转向别处。
一群男生这时跑了过来,军训一直是男女分开,大家还从未见过班里的男生。
“嗨,你们是哪个专业的?”有男生问。
“不告诉你。”一个女生回答,“帅哥留下,其余的走开。”
男生哈哈笑着走开,突然人群中,有人叫我的名字:“梁家合。”
我抬头,是林齐。
“你好。”我招呼。
“你为什么不留下宿舍号码?”林齐有些责备。
“哎呀,我直接告诉你她手机号码好了。”乐童站起身,我要阻止,已经来不及,林齐记下了我的手机号。
“我打电话给你。”林齐笑得开心,大伙儿一起起哄:“咱们家合原来有心目中人哦。”
“别瞎说,开学帮过我罢了。”我解释。
“也对,要不然不会没有手机号的。”明会帮我澄清。
那晚大家玩得很疯,洛教官还唱了歌,他的声音十分好听,我不禁带头鼓掌。
许是累了,有人坚持不住,早早回去洗澡休息,我选了个安静的地方躺下,看着天上为数不多的星星,它们真的很像是天空流下的泪痕。
“家合,怎么不回去?”是明会的声音。
“在想昨晚的梦。”
明会挨着我躺下:“我也是啊,两年前,我开始做一个恶梦,几乎每晚,后来我都害怕睡着。”
“现在也是吗?”我问。
明会点头:“是啊,常常在夜里惊醒。”
我握着她发凉的手。
“以后会好的,家合,别想太多了,我先回去睡觉。”明会起身离开。我看着她消失在黑夜里。
离我很远的地方有两个女孩说着什么,嘻嘻笑着,风渐渐苏醒,身体有些凉意,我正要起身,身边却躺下另一人。
“哎,陪我说说话。”
“洛教官。”
“别叫我洛教官。”
我不好意思,可又不能走,他见我犹豫,强行将我按下,
“家合,我快离开了。”他的语气颓然。
“去哪里?”我突然很紧张,他枕着自己的胳膊:“在没遇见你之前,我是很开心离开的,不是不喜欢这里,而是那个地方更需要我,可是老天爷喜欢开玩笑,我遇见了你,突然间,我想留在这。”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从未面对过直接或者间接的表白,曾经的情窦初开不过是成长足迹中必须穿插的曲线。
他见过我沉默,突然将我的头枕在他的胳膊上,
“别说话,你只听我讲。”
“家合,我不是没有恋爱过,但,这一次,我有预感,离开你了,很难会再次回到你的身边。如果你有那么一点点喜欢我的话,我就留下。”
我茫然,自己的任何一句话话,都可能成为他改变命运的笔记,我认真地告诉他:“洛少,谢谢你,让我觉得自己原来很重要,但,相信缘分吧,若有缘,我应该属于你,你不能回到我身边,但我可以回到你身边啊。”
洛少哈哈笑起来:“家合,你拒绝了我。”
我扭过头忍不住笑起来:“这不是拒绝,相信我,没准哪一天,我真的会去找你。”
洛少展开双臂:“家合,给我一个拥抱吧。”
我张开胳膊,轻轻拥抱。“家合,我明天就要走了,真应该提前告诉你,你来的第一天,我就站在校门口,你从我身边走过,没有看我,但我却闻到永远的味道。”
永远?这是我第一次听见有人说永远,没有人对自己承诺过什么,它却突然而至,那幸福的打击,却无比的感觉欢喜。
那一晚,我没有入睡,呆坐在窗前,看着月拉过云层做棉被,星星都困倦,一齐躲在棉被里。
明会这时醒来,轻轻唤我:“家合,你怎么还不睡?”
“哦,睡不着。”
她起床,挨着我身边坐下:“那男孩真的很帅啊。比起洛教官,还差那么一点点哦。”
“你想说什么?”我问。
“你有那男孩的电话吗?”
原来此!我笑:“你拐弯抹角那么多,这才说出原因,怎么,你打算追求洛教官了?”
明会很是害羞:“洛教官可望而不可及,相比之下,我还是选择小男生吧。”
我毫不犹豫将号码给了明会:“好好把握哦。”
明会迅速记下,躲在棉被里发短消息。我瞧着手机轻轻闪动,是一条未读短消息:你是否抬起头,看着月亮?
是洛少。
“你还没睡?”我回。
“不能看着爱的人,那只有离她更近。”
我瞧向楼下,果然,他正摇动着手机,画出一个又一个心来。
“回去睡吧,我可不想明天成为议论的目标。”
他倒是很听话,轻轻摇摇手。很快,他还是发来短消息:你对我,友谊之上,恋人未满。
我轻笑,他说的很对,但,我不敢轻易跨出那一步,也许,它会翻山蹈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