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王元渐收起颓废,听到讥讽,转身看向张帆,疑惑道:“适才本王在天牢内无暇细顾,这位小兄弟是——”
张帆冷哼一声,心中暗想:“为了除去刘腾,本大少就暂且和你联手。事成之后,哼!”
“这位是皇上身边的五品侍卫,当初刘府事变后,救过皇上的。”元天穆见状,恭敬地回答道。
元渐眉头一轻,饶有兴趣道:“上次刘府事变,本王你让全力保护皇上,你遇到的人就是他?”他一指张帆,叹息道,“像,真像,真是太像了!”
张帆心中迷茫,“他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已经认出了我?也不知方叔叔是怎么想的,救出清河王有用吗?”
至悲大师在心中念了一声佛号,张敬之死在元渐手里,方九天居然还派他的儿子前来营救清河王。难道就没有想过这孩子的身份有可能暴露?八年前的那一幕,元天穆不知道,他心里却是清楚地。张敬之是他的方外之交,所以方九天找到他,要求救出清河王的时候,他利用了北狱寺与天牢的密道。他救清河王,完全是承张敬之的情。
“我就知道瞒不过王爷的眼睛,不错,他就是八年前出生的那个孩子,张帆!”方九天从佛像后面走出来,完全不在意元天穆的眼神,看着清河王元渐,冷冷道。
元渐心头一震,十年前的那一幕也是他人生的一大遗憾。假如当初能保住张敬之,他的势力也不会受到刘腾与元叉的联手打压,而毫无还手之力。更何况,张敬之死后,他的另一重要臂助元敬业也逃出洛阳。现在这个孩子进入洛阳,洛阳注定不会太平。
“现在天下乱想纷纷,百姓劫难已至,看来王爷早已经准备好了应对策略!不过,九天还有几句疑问,想当面向王爷请教,不知是否方便?”方九天缓缓走到佛像前,立身行了一礼,然后看向清河王,目光中充满了询问。
“王爷,小心有诈!”元天穆见状,立即警惕了起来,当下奚康生被杀,刘腾四处捕捉清河王,整个洛阳即将面临一场大清洗。没有人可以信得过,这个人是谁?清河王刚刚被救出,再也不能出现任何差池。
“无妨,方先生若想谋害本王,又何必出手相救!你多心了!”元渐一脸轻松,随至悲大师一起向内厢房走去。
至悲大师随手关上房门,张帆则看着元天穆,眼神中充满警惕。他对这个人实在没有好感。当初在洛阳监视自己十五个晚上,而自己竟然没有发现。潜伏的本领之高,让他叹为观止。现在和他独处一室,顿时感到浑身不自在。
厢房内,元渐看着方九天,语气低沉:“当初张夫人自尽而亡,本王很是内疚。本王答应过敬之,这辈子会好好照顾他的妻女,却没有尽到责任,这些年你们还好吧。”
“托王爷洪福,我们还没有去见阎王,其中的情形不提也罢。方某这次进入洛阳,有心替王爷完成一桩心愿。”想起这些年,神秘人物的追杀,他压住心中的怒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更平和一些。因为他知道,发怒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只能让自己丧失理智。
“哦,心愿?不知本王有何心愿需要你来完成!”元渐微笑道,他感觉眼前的人真的有趣。
“明人面前何必再说假话,王爷的心愿就是——刘腾!”方九天也笑了起来,他有把握,所以笑得很开心。这次进入洛阳,不仅仅是为了躲避破六韩拔陵的猜忌。最重要的目的还是帮助张帆找到《刀横七连斩》的内功心法,顺便帮助义军刺探情报。
进入洛阳以后,他发现。大魏的朝廷已经腐烂到无可救药的地步,离覆灭真的不远了。进入洛阳没几天,发生了刘府政变,接着又发生奚康生刺杀事件。如今李崇领兵在外,清河王被囚天牢,这不正是除去刘腾的好时机吗?
他发动义军密探组织“刺獾”,经过一个多月的搜集,终于发现了一条惊天的秘密,他完全可以利用这个有利条件,除去刘腾。
“哦?”元渐眉毛一挑,彷佛心头的一个隐秘的角落被曝光在阳光之下。
方九天叹口气:“方某其实是很佩服王爷的。当晚在刘府,看到王爷居然束手就擒。方某就知道,在这场决斗中,王爷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哈哈!”元渐忽然大笑起来,“本王虽然不知道你怎么投入敬之帐下,可是以你的聪明才智,只要步入仕途,一定前程远大。本王的这番心思还从来没有对别人提起过,你是第一个知道本王想法的人。能不能告诉本王,你是怎么知道的?”
方九天从怀中掏出一串令牌,扔在地上,淡然道:“方某本来不知内情,不过恰好遇到了一次仇杀,再加上这几年略略了解一丝内情。能知道再正常不过了,不知道只能叫做愚蠢。至于投身仕途,嘿嘿,看了张将军的下场以后,方某是被吓破了胆子,只能做个缩头乌龟了。”
“是你杀了他们?”元渐的目光忽然变得冷厉,“本王的布置,除非有心人,否则不会看破的。清河十卫的武功,本王清楚得很,刘腾想要杀了他们简直不可能!”
“现在洛阳有心人何其多也,不知道王爷对于刘腾的势力又了解多少?”方九天嘲讽道。
“是吗,本王知道他与元叉掌握宫廷禁军,天下各郡都有他的党羽。不过在洛阳,有谁能杀得了他们,据本王所知,这段时间以来,宫廷禁军还没有被调动过。”元渐皮笑肉不笑地道。
“那真的没有什么好谈的了,王爷现在还有隐瞒的必要吗?”方九天见元渐如此说,忽然冷下脸来,“如果王爷有诚意,那么方某就追随尾翼,联手出去刘腾那厮。但是——,王爷要是还是故作糊涂,方某这就告辞。”
清河王元渐眉头微皱道:“想来你不会无缘不顾地帮助本王吧,你有什么条件?”
“条件很简单,就是请求王爷把张将军的那本《刀横七连斩》交给方某,也算是了解一段心事。”方九天淡淡道。
“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说起来本王欠敬之的人情已够多,今日又承蒙出手相救,这刀谱不要说本来应该交给他的后人,就是本王自己的东西,只要你开口,本王也毫不吝惜。”
元渐看向方九天:“本王只问你一句话,除去刘腾,你有几分把握?”
方九天也看向元渐,嘴角的嘲讽之意更浓:“王爷应该问你自己才是。”
“哦,此话何解?”元渐有些生气,“你难道怀疑本王在隐藏实力?”
方九天看着元渐一脸无辜的样子,叹息道:“方某只想问一下,那日在刘府,王爷为何束手就擒?王爷最得力的‘清河十卫’又在什么地方?既然王爷故意装糊涂,那就让方某来替王爷解答。”
“当初在刘府,王爷做出力尽被擒的样子,不过是想放松元叉的警惕,在进入刘府前,却派遣元天穆去监视皇上。只怕那时候,王爷已经想到了应对措施,无论刘府中发生了什么事情,王爷都已经立于不败之地。”方九天笑道,“当然,对于他来说,这不是监视,只是保护罢了。你之所以敢如此做,那是因为王爷你知道,刘腾与元叉根本不敢杀你。”
那时候方某就想:“王爷你与刘腾一党势不两立,为什么只是被打入天牢。而如奚康生等人,隔日即被处斩。方某苦思数日,不得其解。于是,方某四处探听消息。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让方某知道了一件秘密。”
“哦,是什么秘密能让方先生如此郑重?”
“呵呵,既然是秘密,当然是说不得的。”方九天笑道,“当日在刘府,皇上不论落在谁的手里,只要安全无恙,王爷就会没事。因为尊崇皇上,不论做什么事情,都必须以皇上名义进行。”
他举起手中的令牌,轻声道:“这十枚令牌,王爷应该认识。”
“不错,这是‘清河十卫’的身份标识,当初是本王亲自颁发的,可以随意进出王府,外出便宜行事。”他皱着眉头,“你从何处得来?”
“方某发现这十枚令牌,是在刘府的地室之中,他们怎么会在那儿?难道刘府的地室也是清河王的地盘不成?”方九天笑道,“方某此次前来洛阳,不过是拿回将军的刀谱罢了。可是王爷的所做作为,未免让人失望。”
元渐心中暗怒,这方九天既然能够轻易进入刘府地室,怎么可能没有庞大的耳目,这天下除了洛阳的势力以外,还有谁可以随意地刺探到刘腾的秘密?这答案已经昭然若揭了,只有北方的破六韩拔陵一党。
“方某发现这些令牌,不过短短三个时辰。所以冒昧揣测,他们的目的,似乎是想在今晚在刘府截杀刘腾。”方九天有些惋惜道,“刘腾现在也一定会认为,王爷的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只是可惜了这‘清河十卫’。”
元渐恍然大悟道:“你就是那天晚上的蒙面人?本王原是打算在气势上压倒他们,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没想到却被你的一支飞箭破坏了。真是好心机,好手段!现在想来,只怕你进入洛阳的目的,不会如你所说的那样单纯吧!”
“哈哈,方某得以逃脱,只怕王爷的功劳也不小。当初即使方某不出手,也会有人出手的。是不是,王爷!不同的是,只要他出手,那下场却是个死。方某无意中代他们出手,王爷为了不暴露意图,只好让清河亲卫缠住大戟士,方某这才得以逃出刘府。”
“你的意思是,本王早已经派人在席间刺杀刘腾,你不过是适逢其会?”元渐轻轻摩挲着受伤的碧玉扳指,皱眉道,“然后本王在席间故意示弱,让刘腾一党放松警惕,以方便从中取事?方先生不嫌这个结论太荒谬了吗?”
方九天不置可否:“方某无意中进入刘府地室,恰巧遇到这些人正在厮杀。于是坐山观虎斗,从他们的言行中得知,竟然是王爷的‘清河十卫’与日沉阁的‘苍狼组’。想来清河十卫的下场王爷是早已经知道的了。”
“哦,何以见得?清河十卫是本王心腹,难道本王还让他们去送死不成!”
“虽然不是送死,却和送死没有什么区别。”方九天叹气道,“因为王爷知道,刘腾与元叉狼狈为奸,离开刘腾,元叉只是一匹夫尔,付一狱卒足矣。而杀死刘腾的关键,却在于太后。他们所在的密室,是刘腾每日偷入皇宫的必经之路。”
元渐的脸色忽然变了,看向方九天如同看着一个怪物。
“清河十卫固然英勇,苍狼组也不是吃素的。双方几乎是同归于尽的下场,即使有几个没死的,方某也出手替王爷了结了。否则有人活着离开,岂不是坏了王爷的大事!”方九天彷佛未觉,兀自笑道,“王爷的嫡系清河军乃是大魏的精锐之一,元叉虽然将王爷下狱,却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元叉此人虽然贪婪,却并不笨。他知道囚禁王爷,还可以挟持皇帝诏令,要是对王爷下毒手,那就完全失去对清河军掌控了。一旦清河军与六镇义军联合起来,他势必难逃其咎。所以杀死王爷最好的办法,就是囚禁王爷,让王爷与清河军失去接触,他们可以逐步掌握军权。”
元渐眉头紧皱,杀机隐现。这方九天真的知道他的计划了吗?如果此人只凭借这些情报就能猜出自己的心思,未免太过可怕。现在天下已乱,既然不能为我所用,定然需用雷霆手段除去,否则后必为祸。只是可惜了一个人才!
“当刘腾得知王爷已经逃出天牢,那么他下一步将会怎么做?王爷派遣清河十卫进入地室,难道不是为了截杀刘腾?这只是所有计划中的一步棋,成功了固然一劳永逸,失败了却用处更大。方某想请教王爷,后续该怎样做呢?”
“哎,其实方先生又何必多次一问。”元渐伸手接了过去,“这令牌既然在方先生手中,想必这其中的来龙去脉也已经了解!本王还有解释的必要吗?”
方九天将令牌递上去,语气中忽然充满了敬佩:“方某妄称聪明,现在看来还是王爷技高一筹。今日只怕方某不来,王爷也办法走出牢房吧。既然王爷已经筹划完全,那就让方某来当个马前卒如何?”
张帆心里很不爽,他看着元天穆实在难受。正当忍无可忍之时,清河王元渐与方九天笑着走出厢房。
元渐看上去春风满面,完全不像是刚走出天牢的人,举手投足间尽显上位者的威势。他走在前面,笑对元天穆道:“这段时间本王不在,烦劳天穆了。”
元天穆心中一喜,清河王这么快就恢复自信,对他来说最好不过。现在洛阳危机一触即发,他可不想成为失败的一方。他元天穆虽然只是没落的贵族,皇族的远支,却心怀壮志。所谓乱世出英雄,眼下的世道,正是他一显身手的好时机。
方九天揽过张帆,肃穆道:“你父亲的刀谱就在王爷身上,还不谢过王爷!”
张帆不情愿地看着清河王,心不在焉地行了一礼。元渐也不在意,笑着说道:“当年你父亲虽然只是本王的下属,却是本王最为佩服的人。你父亲死后,这本刀谱一直保存在本王身上,今日转送给你,也算是物归原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