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心低下头叹口气，筷子随意翻着碗里的饭，一点继续吃的意思都没有：“就是……半个月了，它们好像知道我不会伤害它们，所以也没有一开始那样的敌意了。但是——还是完全不让我接近啊……”
“所以呢？”
“我看它们见到你就那么乖……要不你跟它们说说去？”
“哦？好啊。”顾轩笑着淡淡地说。
“哎？！”倾心显然吃了一惊，“你怎么这么简单就答应？你应该说‘倾心你这个笨蛋要我去说的话还要你干嘛’不是么……”
“我什么时候用过这种语气了……”
“……”
秦王府内。湖心亭上。一黑一红两个身影。璟轩一身绯色火焰，轻质的衣角每走一步都在脚边开出一朵火红的花。更显得身材高挑纤瘦，连用来束发的发带也是火焰一般的红，只有那一把秀发幽幽泛着蓝光。秦溯洵一身玄黑，冷漠而疏离。
“我要嫁人了。”一向干净利落而果断的璟轩在面对秦溯洵时，永远没有办法戴上面具。她此时，只是轻声说着，只是希望，能在他的眼里见到哪怕一丝涟漪。她无力地重复着。
“嗯。”秦溯洵抬眼，一片幽黑的眼眸深不见底。
“也许……也许你从北栾回来之后，就会见到我已经嫁人了！”这样也无所谓么。
而璟轩眼中，秦溯洵却是站起来，淡漠地看着她。看不出他的感情。
“如果…你叫我不要同意，我可以抛下一切随你去北栾。”璟轩向前迈一步，“我会随你到天崖海角，只要你说，不要嫁。”柳眉紧蹙，璟轩笃定地看着秦溯洵，盈盈一双大眼睛波光潋滟。
甚至只要他一个眼神。
可是，可是……
秦溯洵冷漠地开口：“恭喜。”
可是他连一个眼神，都吝惜给她。
于是眼底的波光便溢了出来，从眼角，沿着清瘦的面部线条滑到下巴，而后，叮——地一声掉在地上。很难想象，这样一个浑身火焰的女子，眼里居然也是有泪的。那眼泪，是一样的透彻冰凉，充满着委屈和悲哀。只一滴，便嗤——地一声，将浑身的火焰给浇息了。
她早就知道了，这种结果。
秦溯洵转身离开。
她不阻止。看着他的背影，璟轩开口：“我早就知道，你不喜欢看见我哭。以前只要我一哭，你就转身走开。所以我后来已经不在你面前哭了。我不想你走开。我一直以为，只要我够爱你，你总有一天也会爱上我。可是我忘记了，这个世界上，是有不管我怎么努力，也没有办法做到的事。”她缓缓地，缓缓靠着亭柱，眼泪已经不流了，声音却很空。她说得很慢，就像娓娓道来一个故事。
“上一次，简心逐离开的时候，我用事实告诉你，我想要你面对现实不再悲伤。可是……从来不对我发火的你，却生气了。于是我知道，你爱着她，深深地。你从来那么清醒，不需要我提醒。”
“我好后悔……所以我三年没有见你。三年。我在等你，我想，是不是等你的伤口好了之后，我就可以走进去。”
“我忍着不来见你，我努力地练习骑射。”
“可是当我回来……当我回来的时候……”璟轩轻笑了，不知是在笑他，还是在笑她自己，“你却已经爱上了苑阳。”
秦溯洵站在阳光里没有动，一身黑色似乎将所有的阳光都吸走了。——她知道？
“还是在这个亭子，那天阳光明媚。”璟轩指了指石子路，“她从那里走来。你站在这里，我在你身边。她对你说，今天天气真好。然后，我看见你笑了。你从来不笑，所以我都不知道原来你笑起来那么好看，就像是冰雪都融化了。”
“我说，我要嫁给别人，你不会难过；我说非君不嫁，你不会高兴；你永远都那么淡漠，没有表情。而她，她只是微笑着对你说，‘今天天气真好’，你居然就笑了。”
秦溯洵垂眸看着自己的鼻尖。
“然后我知道，你不会爱上我了。”璟轩顿了顿，仰起脸眨眨眼，让眼泪流回去，“所以，当她再次离开的时候，我甚至是高兴的。这一个月来，我什么也不说，我只是陪着你。可是昨天父王却告诉我，你要求陛下让你去北栾。”
“很伤心想要离开，对不对。”
“因为她走了，所以你也没有留下的理由，对不对？”
“你知道吗……如果可以，璟轩愿意等你，不论多久，璟轩都愿意等你。可是……我却没有时间了……”
璟轩恍惚地走近秦溯洵，轻轻伸出手，不舍地看着秦溯洵，然后手臂停在空中，黯然收了回来。
“你离我……就仿佛是在另外一个山头。看起来明明离得那么近，然而中间却隔了千山万水。任我踏尽千山，历遍万水，离你从来都没有……更近一点。所以我放弃了，我怎么能不放弃呢。”
凝视了良久，秦溯洵的眼底只是更加幽深。璟轩轻轻闭了闭眼睛，蝶羽一般的眼睫触碰了眼角最后一滴晶莹的泪珠，掉在绯红的衣服上。璟轩与秦溯洵错身而过，发尾掠过他的眼前。像是风中柳条拂过他的肩膀，依依不舍。
秦溯洵转身，看着那抹纤细的绯色背影。——对不起，只是不想伤害你，才对你冷漠不理。只是不想看见你流泪，所以才转身离开。可是似乎不管怎么做，都是伤害了你。
“青树。”秦溯洵唤一声，举起左手，青树便从亭子另一边绕到前面来，“去看看璟轩，跟着就好。”
第一次，她离开他。第一次，她将她的背影留给他。
可是她……好难过。
她扬起马鞭，重重落下：“驾——”
片刻之后，悦来客栈。
一个绯红的身影闯了进来，朗声说道：“店家，上酒。”颇有男子的豪情。
小三跟了上来，“敢问姑娘是要竹叶青还是女儿红？”
璟轩不喜欢“女儿红”这个名字。“竹叶青！”
“敢问姑娘还要什么下酒菜么。”小三嘿嘿一笑。
“不用。”
于是璟轩找了个最僻静的角落坐下，一杯接一杯，面无表情地喝着。只觉得喉头有些烧，
习惯之后便觉得无所谓了。到后来，干脆直接抱着酒壶喝。
柜台后面三个人，管梅谷，尹墨青和梁亦衡。从璟轩进来之后便不解地看着她。璟轩却是完全没有注意到。
“这丫头受什么刺激了，这么个喝法，男子也会吃不消的罢。明天她的头可有的疼了呢。”在璟轩喝下第三壶竹叶青之后，管梅谷担忧地说，“也不知道她身上带钱没有。”
“老师！”梁亦衡向璟轩走去，小三经过身边的时候他将酒壶拿了过来，看一眼那绯色自顾自喝酒的身影，淡淡地说，“小三，去将这壶里的酒倒去一半，兑上水再送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