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视着这一切的秦溯洵,棕色的健壮马匹侧面上挂着一张弓。很漂亮的弓,弓身上细细的图腾若隐若现,纹身一般却栩栩如生的一条龙。璟轩穿回她的一身红衣,绯红的衣角在风中飞舞,白色的绒毛边似雪一般。
从没有仔细看过这马车,苑阳探出头来,才发现这车帘上挂着的居然是银制的铃铛,车帘上用银线绣着繁复的图案,即使是什么也不懂的外行人,也能看出这块布的质地上乘。侧头看着楚骁的侧脸,苑阳皱了皱眉。
“各位是想做什么呢?”楚骁勾起左边的嘴角,明知故问。
不过似乎对方没有这般的好心情会与他好好说话。倒是苑阳,用胳膊肘捅了捅楚骁:“你笨啊,这不明摆着么!?”
一群人手里拿着大刀,一副山野村夫的标准模样。当中一人的马上披着红璎,虽然有些旧,但是此人想来便是这群人中的领袖了。
苑阳似乎天生就没有办法对这种看起来是“劳动人民”的人报以不好的揣测,不过,那是在他们还没有对她做出什么事情的前提下。而此时,那个有着红璎的马上人挥了挥手,剩下的人便举着刀作势冲过来。车夫早就不见了,苑阳更是愣在原地。——她没有想到,这些人二话不说直接就动手。看这架势怕是要杀人夺货。脸上的闲暇之色还留在两颊不知如何是好。
会这样,死掉吗?
高处,秦溯洵拉弓待发,弓上并列架着三支箭,饱满地张开,只待那几人奔至马车前。璟轩听到弓被拉开的声响,连忙回头:“溯洵!!”
秦溯洵的指尖已经要放开,箭在弦上,呼之欲出。微蹙的双眉下,是危险的眼神。即便向来和溯洵一起打猎,也没有见过他脸上出现这般危险的眼神,危险得,吓人。
“溯洵,等等!!”璟轩拉过马首,她的白马便横在秦溯洵的棕色马前,一身火焰将溯洵的弓完全挡住,三支箭若是出去了,便会毫无疑问地齐齐射在璟轩身上。
秦溯洵抬头,眼神没有变。璟轩的马后退:“你看清楚——”
视线重新开阔,下方的情况一览无余。
楚骁朗声道:“各位所取,不过是钱财!!若是,我告诉各位能得更多钱财呢??”
众人一听,停了下来,齐齐回头望着他们的首领。
“你继续说。”持着缰绳,那匹披着红色璎珞的马匹看上去也不甚健壮。比起秦溯洵的“流光”,更是差得不是一点半点。这些人……看来也是走投无路了罢。苑阳忍不住想。
回过神来,暗暗骂自己这会儿了居然还有闲工夫担心别人,不知轻重。这些人,可是要杀自己的人啊。
楚骁跳下马车。与那些人相比居然是高了半个头。他不动声色地一边扫视着对方,一边说:“杀了我们,你们能得到的不过是这些。而且,我们能用得了这样的马车,你们也该知道我们的身份不简单吧。更何况,你们也不一定能赢过在下。”眼中闪过寒光,楚骁顿了一顿,朝着其中一个拿着刀的人走去,“若是你们就此作罢,在下可以考虑回去之后……”
居然连求饶都这么高高在上……你果然是想死!!苑阳忍不住扶额,考虑着要怎样替楚骁解释。却听见那个看似领袖的人说——
“你倒是了不得!!”明显被激怒了,“不过,倒是提醒了我们,本来想放你们一条活路。既然你们身份特殊,未免日后麻烦——”
“这位……叔叔!!”苑阳开口,软软的女声与眼下的场景格格不入,却让马上的人稍微一怔,“我知道你们的困难,我们回去之后会想办法帮你们的……好不好?”孩子一般的句式。苑阳看见对方眼中的犹豫,她知道,他不忍心了。只要再说几句……
楚骁趁着眼前的人呆愣的瞬间,劈手夺过他手中的刀。苑阳的眼被刀背上的白光一闪,瞬间看不清楚。只听见楚骁斥道:“苑阳坐回马车里去!!不要出来!!”
什么也不知道,苑阳反射一般缩回马车。
随即,意料以内的果然听见外面的声响——兵器接连相碰发出的金属声让人胆战心惊;马的嘶叫;接着是各种痛呼,神经质一般,苑阳似乎还听见皮肉被刀割裂的声音。眼前是一片血腥,苑阳捂着脸瑟瑟发抖——
这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明明可以不用……
马车被摇晃,苑阳跌坐在板上——“啊……”
外面的厮杀声没有停止。苑阳不敢想象到底是怎样的情况,也不能。她甚至不能想,是不是有人已经死了。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她也从来没有想过会遇见。无助地捂住耳朵——不听,不想听,不要这样,不要……
一切,太突然了。
梦魇一般的,不知持续了多久。马车的摇晃停止了。
楚骁掀开帘子,发现眼前的女子竟然像是受伤的小兽一般跌坐在地发抖。肩膀上下颤动,捂着头。他才轻轻一碰,她便受惊一般抬头。
“楚骁……你没事吧!!”他的衣角有鲜红的痕迹,再往上看,苑阳不禁瞪大了眼睛扑上去,“你在流血!!你受伤了??”锁骨处衣服已经裂开,猩红的一片像是开在衣服上的牡丹。苑阳轻轻一碰,是冰凉的。“怎么办?怎么办??我不知道怎么处理伤口。怎么办??很疼对不对?一定很疼,对不对??”苑阳紧紧皱着眉,不敢轻易触碰楚骁的伤口。
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苑阳掀起帘子,想要看看外面。颤抖的手却被楚骁按下来,他笑了笑,嘴角的抽搐表示他的伤的确很疼。他嘴唇苍白,苑阳感觉到他的手前所未见的冰凉。
他说:“不要看。”
苑阳顿住,难以置信地看着楚骁,眼睛里还有泪光:“你……没有杀他们,对不对?”
楚骁紧皱着眉,却没有直接回答:“他们要伤害你。”车夫的位置上,他背对着苑阳,“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苑阳看不到他的表情,只知道,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她自己浑身冰冷。
马车的速度显然快起来。对于颠簸苑阳已经无心去注意。她知道,楚骁的伤还在流血。虽不致命,但是一定很疼。更何况,马车外不如这车内,是有着冬日凛冽的寒风的。想到刚刚那个骑着马的人的表情……苑阳一阵内疚,内疚得透不过气。
而赶着马车的楚骁,手中握着缰绳。伤口还在渗血,然而似乎于他却是完全没有影响。这些劫匪,意料以内;伤,就连伤的程度和位置都是他自己可以控制的。这些,在他看见那些劫匪出现在面前的时候便已经知道。这一些人,不是看不起他们,若不是他楚骁有意为之,他们又岂能碰到他一根毫毛。用了这么显眼华丽的马车,原本就是为了……却没想到这么轻松。
只是……
楚骁眼前闪过那支箭,那支尾端被折去的箭。
就在刚刚,尽管那些村夫伤不到他,可是毕竟数量上的优势,他没有注意其中一个已经溜到马车前,拿着刀正欲上车。楚骁暗叫不好,可是眼看已经来不及,那人就要掀开车帘,举起刀砍下去——那么,她就会死,一切就都完了。
就在那一瞬间,不知何处飞来一支箭,“咻”地一声,准确无误地射中那人的背心。马车一晃,那人便从车上摔了下来。
一切结束后,楚骁顺着那箭的方向看去。高处那条道上,那个位置可以看清这里的一切。只是,那里没有人。
楚骁蹲下,这支箭被折去了尾端。在临夏,每一个有身份的人家中的箭尾部都有自己特殊的记号。——且不说不知这箭到底属于谁,少了尾部的平衡,居然可以准确无误地射中。此人箭法,可见高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