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兀自笑个不停的两个人由于这突兀的咳嗽而终于再次看见还有一个人站在门口。那便是楚清扬。只见他一脸严肃。楚骁便也因此把笑憋回肚子里，苑阳的脸也红扑扑的。
满屋狼藉。散落在地上的一两本书沾着墨迹和脚印。更不用提地上到处都是的墨点儿。
楚清扬瞥了一眼苑阳，踱步到那本掉在地上的书跟前。顿了一顿，弯下腰，慢动作地用两根手指提起那本书，丢在书桌上。
也理所当然地看见书桌上是怎样的惨不忍睹——
墨点也就算了，还有两个巴掌印，一大一小显然一个是属于楚骁的一个是属于苑阳的。楚清扬皱眉，一边叹气一边蜷起食指扣着桌沿向苑阳走去，不说话，然而手指的关节与桌面相撞的声音仿佛是在提醒苑阳这些是她的杰作。
对于苑阳来说，她对于楚清扬全部的印象都来自于那天的那场谈话。因此她一直以为楚清扬是“和蔼可亲的楚骁的父亲”，便也不甚害怕。
直到楚清扬停在她的面前，她也依然是脸上带着笑容地看着楚清扬。
然而却从楚清扬的眼里读到了严厉。
（他生气了。）
（有那么严重么？看得我感觉是有什么不能饶恕的罪行一样。）
苑阳嘟起嘴。
（不明白。明明他是很好的人啊……）
梁亦衡在一旁，摇着扇子一副看好戏的神情，嘴角还挂着一抹笑。将目光放在楚骁脸上。却意外地发现楚骁那张沾了墨迹的，英俊的脸上漾起一抹不合时宜的笑容。那样轻轻上勾的左边嘴角，也许是他无意识的笑容，轻得几乎让人看不到。
“看起来你很喜欢书法。”楚清扬严厉地说，每一个字都锋利得好像能刺伤人。忽然将目光移开苑阳的脸（这让苑阳松了一口气，她觉得在楚清扬的目光下似乎自己都要窒息了。）
书桌后是书架，上面整齐地摆着满满一书架的书。像是待阅的军队一般排列有序。只是现在这些书的书脊上都或多或少地沾着一些墨水。
楚清扬的手指划过书脊。转身向苑阳：“这些沾了墨点的书，全都给我抄一遍。”
苑阳顿时像是被冰冻住一般，合不上嘴巴。难以置信地盯着楚清扬。
（好严厉的父亲……居然这么对儿子……还好我没摊上这么个老爹……）
瞥了一眼苑阳，然后对楚骁说：“你，不许帮她。”言罢还没等楚骁答应就走了。转身带起了书桌上书页的翻动。
明明也没有风。
“哎……等等一下……”苑阳叫出来。
梁亦衡朝她皱眉摇头，示意她不要再在这个时候说出什么话。
听到了苑阳的声音，楚清扬头也不回。
“放肆。”瞪一眼苑阳将苑阳的话硬生生给瞪回肚子里，一挥袖子，走了。
梁亦衡随后笑着看了一眼苑阳，也走了。太阳落山，院子里有风。
“那个……真的吗？”苑阳望着楚骁，态度也有所收敛。脸上带着污渍一派天真。
楚骁笑而不语，走到书架前将沾了墨水的书一本一本拿出来，叠放在书桌上。挑眉：“就是这些了，也不是很多。”
苑阳扶额：“一，二，三，四，五……十一，十二。还真是一点，都不，多呢！”
“呵。去洗洗吧。”
“我要是，不照做呢？”很不满——凭什么你说抄我就抄？
楚骁认真地看着苑阳，拍拍身上的灰尘：“你最好，照做——还是，你想被‘赶出’太傅府？”
“我……”苑阳语塞。
梁亦衡跟着楚清扬走在长廊，相对于楚清扬带着愤怒的步子，梁亦衡的步伐倒是显得悠哉轻松。
“太傅这样做好吗？楚公子可是极其护着那苑阳的呢——不管是什么原因。”梁亦衡笑着说。
“若不是他护着，你以为抄写那些个书就算完了？”楚清扬说，“还没见过如此不动规矩的女子，简直像个村姑。”
“也没见过楚骁这般，开心得像个孩子吧？”梁亦衡摇摇头。作为父亲，为什么不会希望看见自己的孩子开心？
苑阳都还没有走回自己的屋子，这件事就已经传得整个太傅府都知道了。众人无不惊讶于楚骁越发出轨的改变，也好奇这个苑阳到底有什么本事能让公子这般护着。若是换了一般人，给他十个胆也做不出往楚骁身上泼墨水这种事，更何况是连惩罚都是小小的抄写一些书而已。
在旁人看来，苑阳这种行为，就是恃宠而骄。
又有谁注意到，苑阳，其实也只是个少女而已，自然会有少女的活泼。只是这活泼与这太傅府的庄重太过格格不入，像是丢进了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扰了一池碧水。
谁都没有错。
也只有苑阳她自己还没有发现这种状况了。因为不常与他人说话，也没有人会主动去和楚骁公子这般重视的原因说话。苑阳和这个世界的交集只有那么一点点。
她干净得就像一张纸。
不过也会有好心的人，例如这个给苑阳送来热水的女人。也就是一早给苑阳送过姜汤，后来一直就是她照顾着苑阳的那个女人。梳着一丝不苟地发髻，虽然脸上一贯没有表情，然而她却在这些天和苑阳有限的，甚至每天还是重复的几句话里看出苑阳这个姑娘其实不像其他丫头说的那样。苑阳真的只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活泼的女子而已。
“小姐，这是太傅府，希望你能注意一点。”
苑阳惊讶于今天这个女人居然说了一句不一样的话，然而聪明如她很快便知道是自己做了不合适的事。
“小姐是聪明人，这里是太傅府，有各种的规矩。胡来，是要承后果的。望凡事三思而行。”
因为和楚骁的渐渐熟悉，苑阳放下了武装。对待一个朋友，难道不应该是这样么？随便开个玩笑也算“放肆”？
“嗯……”忘记了世殊时异，人和人之间的差距，“谢谢你的提醒，苑阳记住了。”像是刚刚恢复了一些生命力的植物又忽然被剪掉了大片的枝叶。这种感觉，很难受。
任性吗？
突然很讨厌自己。
夜晚很快到来。苑阳在被子里抱着双臂蜷缩。
“不就是收敛一点嘛，有什么了不起，谁不会啊。”喃喃自语道，“啊啊……最近的头脑越发不清醒了，难道我忘记了这是在哪里吗？？苑阳你这个笨……蛋。”
苑阳。
咚——忽然地心慌。有什么不太对劲。
已经开始用“苑阳”来称呼自己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默认了以“苑阳”这个身份继续存在？躺在床上望着黑暗里不知道什么地方的那个女子，似乎没有发现这个细小的变化。
她只是有一瞬间的心慌了而已。
“错觉吧……”苑阳嘲笑自己。
不是不聪明，可是你为什么选择了自欺欺人？
翻一个身，苑阳闭上眼。其实在这样的夜里，在这样的屋里，闭上眼和睁开眼所看到的是一样的——一片黑暗。
脑海里开始不自觉的回忆。一幕一幕，都是楚骁今天孩子气的动作和他脸上的笑。从头到尾，想一遍。然后笑了。
原来他也有这样的时候哪。，
似乎已经忘记了（又或者一开始就不打算去做），那书桌上还有十几本书等着她去抄写。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越加放肆的言行。
因为那个灿烂的微笑，似乎一切都灿烂起来了。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楚骁公子待你这么特别？”赵汐儿的话像闪电一般闪过脑海。苑阳皱眉，还没有想到答案，就睡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