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冶子一身宽大的白袍,衣袖飘飘,脸色微黑,丛生的皱纹间似乎带有抹不掉的黑色烟火气息,可能是长期呆在炉旁铸剑所带来的吧,天长日久,这痕迹甚至带入了灵魂,在那上面也刻上了风霜。然而,高耸的颧骨中间的那对小眼睛,却是炯炯有神,随意看人一眼,都带着不怒而威的味道。
一只瘦骨嶙峋却十分有力的大手紧抓着湛卢的剑柄,迈步上前,挥剑直指石剑,下巴长须微动,大有风潇潇一去不复返的气概。
他张开薄薄的嘴唇,整个人精气神都提到了胸腔,上升到脖颈,一根根青筋突起,忽然脱口而出:“战!”
欧冶子双脚微动,也不知用上了什么神通,加上没有实体,原地竟是连幻影都没有留下,神鬼莫测地就出现在石剑面前,提剑就刺,与之前石剑的攻击方式倒是异曲同工。
眼看就要一击建功,石剑宽大的剑身上却忽然射出锐气千条,如同空中飘舞的蓝色绸带一般将剑身簇拥,湛卢定在了空中,再也不得寸进。
欧冶子全身颤抖着,紧咬着牙,有些透明的灵体身忽明忽暗,费劲地将缠斗于无数锐气之中的剑身拔出,他突然瞪大了双眼,满是不可置信,只见那湛卢上面已经有了淡淡的划痕,反射出一种不协调的色泽来。
他淡淡地望了望前面高大的石剑,神情变得有些茫然,伸出手来在在那古朴的剑身上轻轻抚着,像是在安慰一位受伤的孩子一般。
老人忽然将抚剑的手一甩,放声长笑,然而这笑容中明明带着一丝呜咽,他忽然低下头来,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睛定定地望着前方,语气说不出的颓然与落寞。
“老夫于那火山之中十年铸剑,剑之成也,精光贯天,日月斗耀,星斗避怒,以为此剑必为剑中至尊,没想到却连这一根石头也比不过,可笑,可悲!自己还以身殉剑,灵魂禁锢在这剑中何止千年?神剑乎?破铜烂铁!”
欧冶子缓缓举起湛卢,剑尖却反转过来对着自己,一脸的决然,“老夫说过,就算拼上这条老命,也定要将你这石剑斩为两段,只有这样,才能给已经化为飞灰的八位殉剑剑童一个交待!”说完,老人狠狠地用湛卢向自己刺去。
“前辈不要!”赵祥终于是反应过来,忙出去阻道,对于这位传说中的神匠,他还是十分敬重,对他以身殉剑的勇敢无畏也是钦佩不已,虽然那些灵剑曾经差点将他斩杀,但他也不愿意眼睁睁地看着这样一位老人就此死去。
然而欧冶子却对此充耳不闻,剑尖快速地逼近灵体,赵祥挣动了两下,除了崩开了一些已经愈合了的伤口外,却是一步都没挪动,懊恼地捶了下地面,发出咚咚的声响。
当剑尖刺入灵体的一刹那,湛卢剑顿时大放光华,他这才明白,这位一生铸剑的老人,竟是要燃烧自己的灵魂,使自己的剑威势大增,来对付眼前这无尽威能的石剑。
赵祥沉默了,这位老人的性子实在太过刚烈,而且好强争胜,绝对不容许别人在铸剑的领域内将自己比下去,甚至不惜用生命来诠释这一点,殉剑的时候是一次,而此时燃烧灵魂又是一次,这一次的结果很可能就是万劫不复,不过无论怎样,他都能缔造一个铸剑师的传奇。
湛卢剑身剧烈抖动着,似乎不堪能量不停灌输的重负,上面的青铜掉下了一层,散发出的光芒却又如同刚刚出炉一般,散发着冲天的锐气。
老人的身影渐渐淡化,而湛卢的威势却是越来越盛,剑尖喷吐的肉眼可见的剑气已经有几丈长短,击在地面上,摧枯拉朽地将其穿透,带起滔天的木屑。
“战!”欧冶子最后一次发出怒喝,传到耳中的声音几不可闻,然而赵祥听起来却觉得是无比悲壮高亢,这是一位老人生命最后的呐喊,这一声后,一代匠神的传说就此泯灭。
“十年云卧湛卢下。斗间瞻气有双龙,人间何处问欧冶?欧冶一去几春秋,湛卢之剑亦悠悠。”
赵祥又想起这首诗来,虽然是另一个平行世界的人所写,但是放在这里,也实在是恰如其分。
……
在老人身影消失的一刹那,湛卢剑似乎也感到了什么,发出巨大嗡鸣声,好像也在为自己主人命运悲戚,剑尖缓缓地转动着,释放出来的剑气将整个地板切成两半,所幸的是,这一层阁楼并没有因此垮塌,赵祥还能稳稳地坐在上面。
两剑的剑气终于相交,空中密集的蓝色“绸带”不停飞舞着,想要把这股剑气包裹在其中,然而在这一片蓝色的波浪中,却不时有惊天的剑气射出,将“绸带”给猛地撕裂。
终于,有一道湛卢的剑气终于突破重重阻碍,重重地刺在石剑剑身之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上面一小块石屑崩落余地。
虽然那块石屑相比起那巨大的剑身来说微不足道,但这是它现身以来的第一次受伤,它在连续斩断八把有如仙兵的灵剑后都没有半点伤痕,这一次却起了一个小豁口,怎么不叫人震惊?
石剑身形微微一顿,似是自己也吃了一惊,忙将那无数锐气朝身旁聚拢,将那无尽威能的剑气拒之门外。
湛卢却如同一道长虹划过天空,以自己的剑身本体快速地向前刺去,一路洒下无数的青铜碎屑,它似乎也要用自己的方式,诠释着生命的最后辉煌,证明这神剑其名所言不虚。
石剑发出的蓝色剑气被一道道劈开,此时的湛卢就像密林之中的一位执着的探险者,不断地斩除路上的荆棘。
剑身越来越小,当它终于冲破最后一道障碍,见到石剑的本体时,已经只有原来的一半粗细,只比一把匕首长上几分。然而它却义无反顾地向眼前的巨大剑身刺去,就如同欧冶子毫不犹豫地燃烧自己的灵魂一般。
“叮”的一声高亢的清音,湛卢重重地刺入石剑剑身一分,却还远远不能穿透,它转动着古朴的剑体,将一块块石屑绞了下来。
石剑巨大的剑体第一次剧烈震动起来,似乎在对方的不断打击中动了真怒,一道炫目的白光从湛卢击出的裂**出,将其砰地一下击飞,重重地撞在墙上,又摔落在地,不断跳动,犹如一条上岸的游鱼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那石剑上的裂纹越来越多,从里头射出的光芒也越来越盛,砰地一声巨响,这一层阁楼的墙壁被瞬间冲倒,然而整个楼层却并没有因此倒塌,似乎有股神秘的力量将其托住一般,形成了空中悬阁的奇观。
赵祥被重重地摔到了一楼大厅,正气血翻腾之际,一快巴掌大的石块却将他的头砸了正着,虽然不大,却是沉重无比,让他好是一阵眩晕。好不容易回过神来,他却是没心思去管头上新生的大包,而是抬眼向上方望去,却是震撼无比。
悬浮在空中的楼阁倒也罢了,肯定是这藏宝阁所带的禁制神通,可那巨大石剑的剑身却怎么在一块块地剥落?
待到石块脱落大半后,赵祥透过万丈光芒竭力看去,发现那石剑瘦了好大一圈,露出一把精美绝伦的宝剑来,虽然也是石质,但却打磨的相当光滑,锋利的剑刃似乎能割破所见到的一切事物。
无尽的白光冲击到大山的内壁,发出阵阵轰隆声,大块大块的山石往下坠落,震得地面颤动不已,便是这有着无数禁制的藏宝阁,也似乎随时都会倒下。
忽然,阁楼的顶层被瞬间冲破,无数巨大的石刺蜂拥而出,伸出十几丈后才终于无力为继,却滞留在空中,像是刺猬所生出来的剑羽一般。
不过,白光的威能与阁楼禁制之间的平衡终被打破,整个藏宝阁呼啸着缓缓倾斜,像是一位巨人般轰然倒塌,将赵祥淹没在无尽的瓦砾之中。
少卿之后,各种颜色的光芒却从尘埃中缓缓升起,那是各式各样的法宝,失去了禁制的束缚,在空中不断飞舞,想闯出这座大山,却苦于威能有限,只得环绕着还在正上空悬浮着的石剑,发出阵阵的嗡鸣声,像是在不停地倾诉祈求,又如同在膜拜这剑中至尊一般。
石剑犹如一轮烈日一般,使身周的这些法宝黯然失色,它忽然扬起剑身,对着山体轻轻一划,巨大的“咔嚓”声不断响起,那大山竟然被这股巨大的力量渐渐分为两半,白光冲天,又瞬间击打在外面的大阵之上,将其轰出好大一个窟窿。
一众法宝争先恐后地飞出山体,向着那窟窿冲去,刹那间就没了影子,石剑这才身形一震,自己也消失在原地,不知道去了何方,大阵的窟窿渐渐合拢,抚平,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可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么?整个西海龙宫里头已经是大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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