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钱走遍天下,无钱寸步难行。”
此句中的真正道理,江蓝晚了两天在周镇终于全部领略了。
与其说之前所遇之人都是厚道人,倒不如干脆承认银子有一种魔力。怀揣千金高高在上地俯视汲汲钻营的人,只要不是太贪婪,都可以发现这些人个性中的闪光点。
但一日你穷了你落魄了,对不起,原本朴实的人也会对你露出他绵里藏着的针。
江蓝望着面前这位矮壮憨实的黑脸汉子,总觉得他瞪着双眼也不符合他努力表现的凶恶。可能是第一印象太强烈了,昨天她们来登记住店时看见这么个憨态可掬的当家掌柜她还以为是遇见浣熊了。
但就这样一只长相可爱服务周到的浣熊掌柜,现在一听她们遭了贼,立刻要将她们扫地出门。
江蓝从集市喝完茶回来发现一屋子凌乱就寒心了,心中后悔的要死,没事装什么大款把毕生家财都夹带在身上。存点在信京不行么,何必非想着把银子搬家。放在信京以后取出也不麻烦多少。现在出了漏子再后悔,晚了!
这边还没来得及拽住浣熊要他承担一部分损失呢,浣熊掌柜倒先嚷开了,一句怪你们自己保管不当就想把事情撇的一干二净。
“我不管了,李黑子我在小周镇也开了一辈子客栈了,街坊邻居都了解我这个人。今天我不想把事情做绝了,两位小哥也不要带我为难。你们前面吃喝花销的店钱我都不收了,省得你们说我落井下石。不过钱财丢了你们也不能赖到我们头上。我说句实在话,出门在外财不露白。买卖东西都谨慎些。刚才我问你们丢了多少,你们只讲很多。可是很多到底是多少哇?我李黑子又猜不出。”说完,一叹:“唉,我也看的出来两位小哥身上带了不少钱,出手阔绰。可是,可是这真怪不到我们店家啊真是!”
江蓝之前威胁浣熊李黑说我们丢的钱可不是小数目,今天你要不帮忙找出三五分回来我们就报官。一来怪你客栈防盗力度不够,不能保障客人的人身财产安全。今天丢的是银子,那下回我睡着的时候会不会有人来杀人越货可就不好说了。二来嘛,放在任何人身上,走了这么远路都一路平安怎么到你家住一晚就遭贼,不能不怀疑这里是不是黑店。
所以李黑子才急眼了,本来说不管她们丢金元宝银元宝欠的帐都要照付,没钱就拿牛车抵。但这会一听阿大不像好欺负的,别说付店钱了还要他陪被偷的钱呢。
转念想想闹起来影响做生意,扣他一辆牛车结果坏了名声不说,万一阿大兄弟家里是个什么有背景的……
“行了行了,小哥我跟你说一句,这遭贼被偷都赖不到我们开店的。不信您去官府打听打听是不是这么个事。我也不要你付什么钱了,你赶紧赶了你的牛车早早离开吧。算我晦气行不行!”边说,摇头叹息,摆手晃脑,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我丢了金山银山都没急,你倒急着赶我们了。”江蓝根本没料到路上还会出这茬,心里堵的很。
钱钱钱,万事无钱不成。
心里那个怒啊,恨不得掐腰站在客店外,大路旁,一吼嗓子:“谁是贼啊!谁是贼啊!”,括号:贼读第四声。
眼看这钱是找不回了,碍着身份又不能报官。这回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黑着脸撂下句狠话灰溜溜牵着牛车望镇口走,一向听话的黄牛又犯起了毛病。跟没吃饱似的,看见路边半绿不黄的草时不时低头啃两口。
其实这不怪老牛,客栈伙计昨天晚上忘了添料,等他今天上午忙完了准备去喂牛时却听见客人遭贼没银子付钱了,小伙计一听这人都要被扫地出门了他还费什么劲去照顾牲口,干脆就不给牛上料了。
江蓝自然不知道这些,只觉得运气背喝水都塞牙缝,气得从马车里爬到车辕上和春丫并排坐着。黄牛只要一停,她们就默契地两棍子敲在嘴上,老牛被敲多了也明白今天的伙食被罚没了,只能埋头赶路。
两人都不说话,只有车轱辘嘎啦嘎啦倾轧在泥道上的声音。
“春丫你身上还有多少钱,我昨天出去喝茶还剩一两多银子。车上还有两吊散钱,是上回准备路上赏张二根的。”
春丫摘了荷包,兜底倒出两块银疙瘩,灰不溜秋的两小块,凑凑没一两。
得,天上掉的百两黄金赏了贼不说,还连累春丫陪了二十两私房钱。
两人紧赶了一天路才勉强在天黑的时候看见一个庄子,一去才知道附近住的都是同宗的一族王姓人氏。村里的妇人很少出门,一见来了两个半大小子,俊脸上风尘仆仆,嘴唇都干燥的起了皮,心里心疼的不得了争着请他们到屋内喝口水。
两人正庆幸着,人家男人横眉竖目插过来说哪里来的后生小子没规没矩的,想喝水是吧,门口蹲着吧,喝完了立刻滚蛋别杵门口碍眼。小媳妇们被丈夫一凶,热情的火把顷刻被暴雨打湿了,气不敢喘一声。
两人悻悻地站门口,很没骨气地仰头望脖子里倒了两碗水,才抹抹嘴向村口门神似的几个男人砸了几个白眼。江蓝笑嘻嘻抱拳对两个望着他们的大姑娘说:“多谢小姐,赠水之恩没齿难忘!”
弄的人家姑娘脸红到了耳根。
两人爬上车,沿着官道任由黄牛在渐合的夜色里走走停停,啃啃站站。只要不下地,任它做主了。两人把车上以前买的零嘴拿出来填肚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都有点心不在焉。
没一会,走到一处小溪边。
两人把牛车停了,驾轻就熟地卸下套在牛身上的套索。江蓝牵着牛信步走到小溪跟前放牛喝水,春丫在车那边张罗布置,竖着耳朵听着不远处哧溜哧溜的吸水声。把前两天江蓝买来把玩的匕首悄悄揣在怀里,想想又塞在枕头下。
“把桩子拿来!”
春丫听见江蓝叫她,连忙把挂在车外头的一截尖头木桩拿下来,在地上捡了块石头乓乓敲打进地里。
折腾了半天,还是扣不住牛,木桩根太浅了牛一使劲就拽了出来。
两人只好又把套索给牛带上,把牛车一起换到前面有树的地方。
忙活了半天才安顿下来,困劲一上来江蓝就呼呼睡了过去。春丫毛咕了半天,尖着耳朵听着外面风吹过树梢带出的簌簌声,听了半天,发现除了风声就只有老牛反咀磨牙地声响,终于眼皮一阵打架,也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