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巴峰极高,即使现在是夏季,烈日当空,也可以隐约看到那山顶的积雪在闪耀着寒光。
下午时分,莫巴峰上狂风突起,卷起漫天黄叶飞舞,天色猛然间暗了下来,宛若是那黄昏提前到来了一般。
半山腰,赵铭背着药篓,正蹲在一棵油桐树杈上,拿着铁锤和尖锥在敲打着,这粗硕的百年油桐,已被他敲出了数十个深浅不一的坑洞。
“糟糕,要起山雨了。”看了看天色,经常来这采药的赵铭,立刻加快了手里的动作。
几锤下去,挖掉几块朽木,一条长约寸许,小拇指般粗细,蚕一样的雪白色长虫露出了面目。
“这么油桐虫,阴干以后该有半斤吧,够用好几年的了。”
赵铭掏出一个布制的药囊将油桐虫装好,掂了掂,反手放进药篓中,利索的跳下树,拨开枝条藤蔓,轻车熟路的在林中穿梭着。
乌云越积越厚,天仿佛是承受不住要踏下来了一般,天地间的距离愈来愈近,只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在堪比蚕豆般大小的雨点啪啪打落之前,赵铭终于抢先一步拨开几根手臂粗的藤蔓,钻进了山崖上一处离地三尺,高五尺宽约三尺左右,刚好可以容纳一人的岩洞中。
惨白的闪电撕裂天幕,几声惊雷轰过,天终于承受不住了,倾盆暴雨狂泻而下。
短短几息间,莫巴峰便淹没在了浓浓的雨雾之中,浑浊的积水冲刷出无数水沟,裹着烂泥朽叶,卷着昆虫蚂蚁,势不可挡的朝着山底奔腾而去。
吁了一口气,赵铭抹去额头上的些许汗水,把药篓取下放在身前,略微挪了挪,换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背靠岩壁坐了下来。
外面的雨水铺天盖地,可洞内却极为干燥,没有一丝的雨水溅进来,宛若有一层看不见的事物挡在洞口一般。这个岩缝是赵铭八岁那年冬季,第一次来这莫巴峰中,追逐一只格外肥硕,也分外狡诈的山鼠时发现的。
当他发现这个洞穴冬暖夏凉,而且雨水无法进入后,但凡避雨,他总是会优先来到这里,这些年过去,少说也来过几十回了,对此,他早已见怪不怪。
在洞穴中坐定,赵铭立刻揣摩起早晨偷听起来的那段口诀来,他虽然因为家境贫寒,出身低,无法进入县学念书,但为了解读那些古医书药方,丁氏教了他不少的东西,陈疯子说的那段话,他也大概揣摩出了七八分的意思。
陈疯子那番话似乎是说,要想承天威,也就是要想呼风唤雨,必须得先触摸到自己的灵魂,并在魂魄之中点燃灵魂之火,开启灵智。只有开启了灵智,才能触摸到真实的世界,才算是踏入了修炼之门。
“点燃灵魂之火,开启灵智……这和归元济世术中的点燃月之火,开启天门,有相似之处呢,可是……到底怎么才能触摸到自己的灵魂呢?”赵铭眉头紧锁,为了触摸到自己的灵魂,他已经做了六年的努力了,却没有半点成功的迹象。
正想着,眼前突然一道刺眼的白光闪过,紧接着,‘轰’的一声巨响传来,震得整个山壁都抖动不已,赵铭耳中更是万千锣鼓齐轰鸣,嗡嗡作响。
透过藤蔓,赵铭眼睁睁的看着,离他容身的洞穴约莫三十丈开外,一棵参天雪松冒起了熊熊火光,随即断成了两截,倒下的那一截,又压倒周围一大片树木,一股呛人的焦糊味伴随着浓烟在雨雾中弥漫开来。
“呼~,吓死我了,这么大的雷!”赵铭嗓门有些发干,惊愕了片刻,这才长长的嘘了口气,拍着胸口连叫侥幸。
“这等力量,大松树都挨不了一下……人真的也能做到?”看着前方那雨幕中冒起的滚滚白烟,又回头看了看他背靠的那块石壁,在雷劈之下多出的一条指许宽的幽深裂缝,赵铭艰难的咽了口吐沫。
天渐渐的黑了下来,暴雨依旧没有停歇的迹象。
赵铭也不是太急,莫巴峰离莫巴县城有降临二十里路,下这么大的雨,他娘也会知道他是在避雨回不去,干脆在药篓中掏出几个干馒头啃了,静待雨停。
“怎样才能做到触摸到自己灵魂呢?”透过洞口的荆棘条,看着已经渐渐被暴雨浇灭的火苗,赵铭陷入了深思中。
看着看着,他视线渐渐模糊了起来,外面的*声似乎在渐渐远去,又似乎渐渐的走进了他心中。
冥冥中,仿佛有个声音在呼唤着他,他缓缓的动了,双腿渐渐盘起,心里想的是早上在陈疯子那听来的口诀,却双手平摊结印于额前,习惯性的摆出了《归元济世术》的修炼动作,眉头松开,同时缓缓的闭上了眼……
时间悄然离去,天色彻底的暗了下来。
暴雨狂风早已退去,雨后的夜间天高气爽,正是月中,一轮明亮的圆月高悬,林中只有少许的积水仍在流动着,发出淅沥的声响。
石崖下方,藤条所掩盖的小石洞中,赵铭闭目盘坐,左手保持着奇怪结印,神态安详,呼吸悠长而宁静。
“好舒服哦……嗯……”恍然之中,赵铭感觉异常的舒服,似乎……似乎是回到了娘亲那温暖的怀抱中一般。
“这是哪?”灵魂深处,赵铭‘睁开眼’,根本搞不清楚状况,只见‘眼前’蓝幽幽的一片,朦朦胧胧,如梦似幻。
“好奇怪的地方啊……”年仅十三岁的赵铭,好奇的打量着这梦幻般的地方。
突然,一团蓝幽幽的火苗凭空出现在了他眼前,一丛烛火般大小,弱小得可怜的幽蓝色火苗,这火苗无风自动,看那模样,似乎随时都会熄灭。
“鬼火?”赫然,赵铭猛的一惊,当即就想逃跑,可他却发现自己居然无手无脚,有的只是一双连自己也看不到的‘眼睛’!
他听人讲过,据说有冤屈的人死后,冤魂凝聚不散,便会化成厉鬼,专缠人索命,而厉鬼出没之处,便会有鬼火出现,而那鬼火……似乎就是这等模样。
“怎么会这样?难道我死了?”这一惊非同小可,赵铭陷入了无边的惊悚之中,他想喊,却发现自己无法出声!
随着他的恐慌,他盘坐在山崖洞穴中的身体,呼吸也陡然之间急促了起来,全身血气上涌,鲜血仿佛要滴出来一般,小脸瞬间涨成红紫色,煞是恐怖。
“怎么搞的?那雷没打中我啊……不,我没死!这是陈叔说的那灵魂之火啊!”突然,赵铭一顿狂喜,陈疯子早上那番口诀中说了,只有在魂魄中点燃了灵魂之火,才算是开启了灵智,一只脚踏入了修炼之门,这不就是那灵魂之火吗?
随着赵铭心中的恐惧消失,那团火苗也停止了飘动,‘看起来’似乎是稳定了不少。而此时,赵铭盘坐在洞穴中的身体,也渐渐恢复了正常。
“这里就是我的魂魄?”赵铭心里的恐惧消失了,他又开始好奇的打量四周。
正当赵铭打量四周之际,一道淡淡的月色光辉涌了进来,刚一进入,灵魂之火就发出嗤嗤的声响,剧烈的跳动起来,宛若是那油锅之中突然进了水一般。
而此时,赵铭盘坐在石穴中的身体煞是诡异。
一道月色光辉投注在他额前,一道幽蓝色的光辉从石壁后方的那道缝隙中投注他脑后,以肩膀为中心,他身体的前半部呈现出一种月色光辉,后半部呈现出一种蓝幽幽的色泽,他整个身体如同筛子一般的抖动不停。
洞穴之中,一蓝一黄两种色泽相互辉映,煞是奇怪。
魂魄之中,随着月色光辉越进越多,也逐渐占住了半壁江山,灵魂之火则跳动得更加厉害,呼呼的往月色光辉那边冲去,可是,两者似乎谁也奈何不了谁,最终,月色光辉在灵魂之火的旁边也凝聚成一团黄色的火苗,腾腾燃烧了起来。
随着月色光辉与灵魂之火的争斗开始,赵铭便感到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刚开始,他还能够忍受,可随着那月色光辉凝住成一团火焰的时候,他终于是承受不住晕了过去。
在晕过去的那一刹那,他只有一个念头:“这似乎是月之火?怎么不来都不来,要来就一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