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澜望着脚下险峻的地势,繁茂的山林,成群的野物,随处可见的野鹿、獐子、黄羊,无语望苍天,清啸一声,扇动翅膀在低空盘旋,瞪大眼睛在树林中搜寻了好半天,终于认命地在心底哀号:果然,就是没有天鹅!
离开苍郎山已经十日,事情办得却不顺利。
十日前,母主收到秋黄族族长求助,言朱理真兀勒部不遵循春放,已严重影响海东青矛隼秋黄族繁衍。
母主斟酌后命廿澜跟随老族长下山,协助解决此事,哪知到了乌苏里江,与兀勒部一番纠葛后才知道,兀勒部被北翰朝廷盘剥甚重,所捕获的海东青全部供给北翰王室了,北翰人强势,根本不顾忌朱理真人与鹰神所谓的“春放”之约。
于是,廿澜又匆匆离开秋黄族,一路风雨兼程地赶来北翰。
朱理真和北翰都是北方大地上的民族,逐水草而生,世代游牧,迁徙不定。
朱理真是廿澜家族的最早追随者,早在几百年前,海东青神族曾与朱理真人共过一场患难,之后双方约定,朱理真人奉海东青为图腾,海东青助朱理真人捕猎,但需在每年繁衍季节到来前将海东青放归山林,名曰“春放”。
一路行来,廿澜对北翰人的行事作风也有了一些接触,他们笃信神狼,残忍嗜杀,迷信武力,不管贵族还是民间,相信活着就要有力量,弱者最好的归宿就是死亡。
廿澜曾见过翰人亲生父亲杀死羸弱的婴儿,那婴儿才几岁,只因为迟迟学不会走路,便被失去耐心的父亲一刀刺穿了心脏。
廿澜之所以记得这事,是因为那父亲前一刻还在对孩子谆谆善诱,甚是慈爱,利刃出手的速度有些超出她的想象。
又飞行了一阵子,丛林在眼前隐去,青山脚下渐渐呈现出大片毡帐,有纯白、莹黑、深红、靛蓝、朱黄,五彩斑斓的,非常好看。
廿澜在丛林高处寻了处隐秘的枝条落下,心中暗忖:果然变小了要轻很多,这么细的枝条晃都不晃一下。
北翰人的营地里不时有士兵巡逻,一列列的,整齐威武,那些人从头到脚武装了铠甲,发型各异,面色古板,手中握着武器腰背笔挺。
此刻,廿澜站在枝条上,面朝着北翰宿营地方向,锐利的眼神一直望到很远。
宿营地深处的草地上站了很多人,一个个牵着马,似乎在等待什么,离他们不远处立了个小姑娘,身穿黑紫色窄袖衫、绀色半臂,发髻挽起,垂着脸正对草丛深处,不知在看什么。
廿澜不由得顺着她目光。
草丛里,那是......天鹅?
廿澜似乎听见肚子在叫嚣,她饿了,若说廿澜这个五格格的爱好,除了偷懒睡觉大概也就只有天鹅了。
嗯,天鹅的心脏最是美味了。
这样想着,廿澜吞了吞分泌过剩的口水,随时准备扑过去捕猎。
下一刻却发现那天鹅动了动,一身毛茸茸的雪白晃得她心里更加痒痒,奇怪的是天鹅一动,边上五颜六色的花朵也跟着晃荡起来。
原来竟是个采野花的小姑娘!
廿澜失望,移开了目光。
那片草坪上空有鸟类盘旋,数目不少,黑压压一片,十分壮观,那些鸟大部分都是褐色羽翼,中间夹杂了点点暗黄,大而弯的喙威风凛凛。
是秋黄族海东青,这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廿澜正要上前攀谈,忽然发现北翰营地有异动,中心处的一顶白色毡帐打开,很多人走了出来,一边说笑一边走到刚才廿澜研究半天的草丛中,翻身上马。
马蹄声响起,上百骑战马箭弦一样离了营地,转眼便没入山林,秋黄族海东青在空中翱翔,追随着北翰人的战马,伏虎山一时尘土飞扬,小兽四散。
廿澜只得远远地跟随着出猎的人马,来到山间。
廿澜在乌苏里江也见过朱理真人打猎,有单独行动的,也有成群结队的,但无论是装备还是气势上都和北翰人差得太多了,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北翰的男人们个个身着戎装,胸前厚重的铠甲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明光,肩上斜挎着鸟类最怕的弓弩,身后背负着长长的箭筒。
海东青们在主人身侧鸣叫盘旋,胯下的战马卷起阵阵尘埃,那尘埃蔓延着盖过了树尖,廿澜在高空都能嗅到土腥气,张扬的野性让她不由得也跟着血脉膨胀。
一只只麋鹿、黄羊、金貂、野兔、大雁被射死射伤,猎手们却不下马,全都交给了身后跟随的卫队来收拾,他们只管往森林的更深处行去,寻找更凶猛的虎豹。
渐渐地,马群跑散了,不再聚在一处,廿澜仍旧紧紧地跟随着一个身穿白色铠甲的翰人,那翰人身形高大,骑在马上稳稳的就像一座山,五官菱角分明,皮肤黝黑,髦了圈式的发型,长发凌乱地披在肩上。
廿澜之所以选择跟着他,是因为他带的海东青是出自她们玉白家族,虽然不是神种。
这时候的廿澜对北翰的了解少之又少,也不知道白色在北翰人眼中的神圣地位,她只是直觉地认为这个人不一般。
白服翰人骑射了得,箭无虚发,眨眼间就已射下了十几只猎物。他身边的海东青有一双褐色羽翼,头和腹部的羽毛均为白色,间有褐色斑点,一双玉白的爪子,神气异常,只见她不时地从空中俯冲下去直击猎物,每击必中,勇猛了得。
这一人一鸟配合默契,廿澜在空中不由得为他们叫好。
正神游,忽然下方传来一声兽吼,廿澜一眼望去,却是丛林内跃出一只斑额猛虎。
翰人的马受了惊吓,长嘶一声就要直立而起,几乎将主人甩到地上,那翰人却并不惊慌,加紧双腿稳住了坐骑,自身后的箭筒内抽出一支羽箭,拉满了弓。猛虎似是猜到了翰人的意图,猛地一跃而起扑向马首,那马本就惊惧不安,受此惊吓再顾不得主人的命令直立起来,翰人还没来得及将箭射出便被甩到了地上,连连几个翻滚才稳住身体蹲立起来,手上的箭却失了准头,“铮”地一声没入不远处的树干。
落马后的翰人飞速从脚下的长靴中拔出一支短剑,近身扑向猛虎,他反应机敏,手上握有兵刃,又有玉白海东青相助,一时间一人一虎一鸟上下翻飞,斗得十分激烈。
廿澜正在空中观战,忽然感觉到身后风向有异,本能地躲避,一支羽箭带着凌厉的风,险险地擦过了翅膀。
廿澜在惊险中回望,只一眼就不敢再继续看,那人简直就是地狱来的凶神恶煞,肃杀得让她心慌。
羽箭射来的方向,茂密的丛林间,一人稳稳地端坐在马上,一身刺人眼目的深红色田猎装,披风被风掀起,胸前的铠甲在烈日下闪耀着凛冽的寒光,他没有髦发,五官俊美,面色比一般北翰人略微白皙,呈现好看的古铜色,长发整齐地垂在铠甲上,随风飞扬。
一箭失手后,红服翰人一边纵马追赶,一边不慌不忙地把手伸向身后的箭囊,拔出新的羽箭重新搭弓上弦,双臂紧绷,手上的弓越拉越满,眼睛紧紧追随着廿澜的方向。
廿澜一向胆大,但还是无法抑制此刻的惊惶,羽箭本就是他们羽禽类的天敌,多年的修炼在此刻全部派不上用场,一时间只能根据身后的风声躲避羽箭,拼命煽动翅膀,本能地选择了背对那个企图伤害她的人的方向。
红服翰人纵马追赶着廿澜的方向,一次次自身后的箭筒内抽出羽箭,一次次把弓拉满,眼见那只金色的鸟儿飞行已经不稳却仍能准确地躲避每支羽箭,心里不由得一阵赞叹,这海东青必是极品。
正追逐前方传来一声兽吼,似是有猛虎,红服翰人微微犹豫了下,终于放弃追赶廿澜纵马奔了过去。
丛林内,巨虎压在白服翰人身上,爪子按在他胸前,正张了血盆大口咬向他的咽喉,白服翰人肩头汩汩地冒着血,显然伤得不轻。
红服翰人见此情形大惊,赶紧拉满手上的弓箭,只听“嗖”地一声,羽箭射入猛虎额头,没入寸许,猛虎惨嚎一声,挣扎了一阵,终于倒在白服翰人身上。
红服翰人跳下马,大步跑上前去,费力地挪动死虎,扶起地上的白服翰人查看。
白服翰人却在死虎挪开后,甩开扶住自己的手勉强站立起来,顾不得查看肩头的伤,恶狠狠地瞪向一旁的救命恩人。
“臭小子,谁要你多管闲事!”说完又不舍地看了一眼地上的死虎,艰难地迈开步子,一瘸一拐地寻自己的坐骑去了,一边走一边用更加忿忿的声音说“今日这只虎就算是你猎的,趁火打劫算什么英雄,哼!”
※※※※※※※※※※※※※※※※※※※※※※※※※※※※※※※※※※
这一番修文,修掉了俺一万字,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