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三个人都有些莫名其妙。三个人当中,彭莹玉是个和尚,自然算不得先生,朱重八还是个小孩,自然也不是先生,于是,唯一能够勉强算作是个先生的刘伯温开口了:“你是谁啊?找我们什么事?”
“刘伯温先生,我是张老爷家的下人,奉我家老爷之命,前来请先生到敝府养伤和休息。”
刘伯温狐疑的看着这个年轻人—让自己去养伤?难道张思蕊的爹是脑子进水了,程至安这个女婿死了,还想打自己的主意,让自己去当他的女婿?那这脑子里得进多少的水才能做出这样的决定啊。自己现在已经是乱党了,沾上的话不落个满门抄斩也至少得个人头落地,让自己去养伤,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啊?
“刘先生一定觉得奇怪,我家老爷与您非亲非故,为什么要冒这么大的风险来搭救您,对吧?”那年轻人一脸笑眯眯的模样,看起来既文雅又和气,“其实,关于这一点,我们作下人的,也不太清楚。还请刘先生到敝府与我家老爷商谈片刻,应该就能明白老爷的良苦用心了。”
刘伯温半信半疑的看着他,还是不敢作决定。年轻人见他犹豫,又开口了:“刘先生又何必担心太多,如果我家老爷有不良居心,那又何必让我来请先生过去呢?直接让蒙古兵过来抓走您不就得了吗?蒙古人是咱们汉人的敌人,他们口中的反贼,正是我们汉人的救星。同是汉人,怎有看着刘先生深陷危险又袖手旁观呢?老爷一片好心,还望刘先生不要误会才是。”
彭莹玉想想也是,原本紧张的情绪便放松了下来,朗朗的笑了:“既然如此,多谢了!”说着就要背刘伯温走。刘伯温心里却越想越不对劲,挥挥手止住了彭莹玉的举动—不知道为什么,他老觉得这个年轻人有点不对劲,同样一个找字,那含义的差别可就大了去了。他仿佛不是漫无边际的来找自己,却好像是早就知道自己在这里,然后不慌不忙的走了过来。刘伯温看了看四周的环境,这是一处废弃的瓷窑,四处都没有人家,只有零零落落的几处断壁残垣,这样偏僻的地方,他是怎么找过来的?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就躲在这里的?还有,他是怎么知道自己是刘伯温的?怎么自己并不记得张思蕊家中还有这样的一个下人呢?
一想到这里,刘伯温突然觉得全身发冷—在穿越之前,组长特地给自己佩戴了卫星定位系统,说是长期的驻扎工作很危险,戴这个装置是为了方便自己今后和组里联系。那装置嵌在小小的一个链坠当中,他一直佩戴在胸前,从来没有拿下来过。
“刘先生,您还有别的事不清楚吗?不妨说出来,我会给您一一解答。”那年轻人的谈吐和举止实在是不像一个普通的下人,刘伯温苍白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丝笑容,说道:“这样的,我身上有伤,这位大哥背我的时候不免有振动,伤口很疼,很难受。要不这样吧,我就在这等着,你让你家老爷准备一副轿子抬我回去,行吧?”
他这么说无非是想把那年轻人支走,可是彭莹玉和朱重八却不了解他内心的想法。
两人都觉得有些奇怪,一路上都是彭莹玉背着他走东串西的,他从来也没有半句怨言,怎么现在开始挑三捡四的了?彭莹玉虽然心中有点不高兴,可是还是强忍住情绪劝道:“刘兄弟,既然人家张老爷是好心,你又何必计较这么多?在他家养伤总比在这荒郊野岭强,你如果怕疼,我走慢一点就是了。”
“走慢一点是慢一点,可是这附近有多少蒙古兵啊,万一我在路上被蒙古兵们发现抓了去,岂不是有负你们老爷一番美意?所以,现在还是不要着急,等晚上再说吧。”
朱重八见他说话颠三倒四,前后矛盾,前面说了要轿子,后面又说等晚上,忍不住开口道:“二叔,你这么怕被蒙古人发现,又要坐轿子才行,那蒙古人的眼睛尖得很呢,就算是大晚上,黑漆漆的一顶轿子也是看得见的。”
刘伯温在心里狠狠的骂了一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玩意儿”脸上却仍然带着微笑道:“我刚才是开玩笑的,怎敢嫌彭大哥背我呢?不过晚上去却是必须的,不然的话就算蒙古兵没看见,被别的人看见了若报知官府,那不是连累了张家吗?这个,我是万万不敢的。”
那年轻人见他百般推拖,也没有勉强,仍然是笑意盈盈,彬彬有礼的说道:“那既然如此,我就在这里陪刘先生到天黑吧—对了刘先生,我家老爷还有几句话要我转告给您。这两位兄弟,还请回避一下。”
既然是要请自己到府上,那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的呢?还用得着让一个下人来转告吗?
刘伯温看着朱重八和彭莹玉的背影,淡淡的笑了笑,开口道:“有什么话,就说吧。”
年轻人仍然是笑,可是笑容里有着一股掩饰不出的失落感:“难道,我就这么不像么?”
“不像什么?”
“不像古代人啊。”
刘伯温迅速的抬起眼皮,与他四目相对。
“你是哪个组的?”
“我就是明朝组的。”年轻人微微扬起了头,“我刚进组一年多,您肯定不认识我。”
“认不认识你我觉得也没多大差别。”刘伯温毫不客气的说道,“是组长让你来的?”
“对。组长让我给你捎个话儿。”年轻人凑到刘伯温的耳边,轻轻的说道,“梁鸿力来了,他和杨福大,都得死。”
刘伯温的眼睛像触了电似的,立刻有火花崩溅了出来,他想大声喊出来:“为什么!”但他在那一瞬间居然硬生生的忍住了,只是狠狠着盯着年轻人,从牙缝里把这三个字慢慢的挤了出来:“为什么?”
“因为不能让他们知道真正的刘伯温已死的事实,否则,组长不但晋升的希望全无,连现在的位子也保不住。”年轻人冷冷的说道,“我没说错的话,你把所有的事都告诉杨福大了是吧?”
在最初把事情告诉她的那一瞬间,刘伯温也曾经想过适不适合,可是也许是秘密隐藏的时间太久太久,他需要倾诉,也许是他对自己的眼光太过于自信,他觉得杨福大是一个可以信任的朋友—尽管有过一瞬间的犹豫,但是他还是把事情告诉了她,现在看来,是自己错了。
年轻人见他有些发呆,又开口道:“不过,这也不能全怪你,杨福大错穿回来,梁鸿力一向维护自己的组员,肯定坚持要亲自来救她,他一来到元朝,你的身份被他看穿也就是迟早的事。不管怎么样,梁鸿力和杨福大都不能留活口,至于怎么操作,那就看你的了。”
“看我的?”刘伯温有些难以置信的重复了一句,“看我什么?”
“看你的表现喽。”年轻人轻描淡写的说道,“当然,组长也不会白让你为他卖命的,这件事过后,你想要什么好处,都尽管提。”
刘伯温在心中冷冷的笑了,如果一个人不懂得从别人的命运中看出自己的命运,那他就是一个十足的蠢蛋。
“怎么样,你想好没有?”年轻人似乎并不着急,慢悠悠的盘腿坐到了刘伯温的身边,“那个张府的老爷现在正派人四处捉你去邀功换他的女儿呢—要说他的关系网还真是庞大,整个城里都被动员起来了,我看找到这里,估计也就是个时间问题。”
“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办?我现在别说没能力杀他们,连自保都困难。”刘伯温自嘲的笑笑,“我看组长真是找错人了,这件事根本就应该让你去做才对。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那年轻人似乎并不想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只是含糊的说了一句:“我姓孙—其实,你想抓到他们,那是很容易的。”
刘伯温不太明白他在说什么,缓缓的歪过头来看着他。
“只要你被脱脱抓住,那梁鸿力和杨福大肯定是要来救你的—到那时,脱脱的精兵一拥而上,将他们两人捉住,然后处以极刑,这样,不就一了百了了吗?”
我地妈呀,这世上居然还有这样蠢的方法吗?刘伯温不禁在心中仰天长啸,如果真按这种方法,梁鸿力和杨福大会不会上勾他不敢肯定,但他敢肯定脱脱一定不会轻饶了自己。这种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方法居然会从一个成年并且智商正常的人的嘴里吐出来,刘伯温简直是觉得不可思议。
“你别急,我还没说完呢。”年轻人不紧不慢的说道,“脱脱是个爱才之人,只要你答应归降元朝,那他肯定不会加害于你,说不定还能给你加官晋爵呢。”
“我不知道是你脑子坏了还是我脑子坏了,也许现在我们俩的脑子都坏了。”刘伯温有气无力的开口道,“如果这是组长的意思那我还是请你无论用什么方法也好转告他,我觉得不可行。”
“你是觉得归降元朝很丢脸是不是?那我告诉你刘伯温,刘伯温本来就是元朝的官吏,本来就该和脱脱是一伙儿的,现在根本还没到他帮助起义军推翻元朝。是你自作主张,自作聪明,非要插手到起义军的事情里,把局面搅得一团糟!如果不是你一时冲动,局势会变成现在这样吗?!”
年轻人的一番话倒把刘伯温给说愣了。其实他说的没错,刘伯温之前的确是一直任元朝的官吏,和乱党根本扯不上什么干系。
“现在就是一个机会,你回归元朝朝廷,继续当你的官,然后等到合适的时机,再辅佐朱元璋—这才是你应该干的事!”
年轻人铿锵有力的声音仿佛是一道炸雷,把刘伯温的脑子炸出了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