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二十一岁的上官青云，作为上官家嫡系独撑门面的长子，是个当世少见的少年英雄。
“用我表哥苏制鄂的话说，我和他，一个天上的游龙，一个是地上的走马；一个是能掀起巨浪的江河，一个是注定骗走捷径的暗渠。”宁心在谈及故友时，脸上也不禁流露出几分敬佩的神色来。
苏夜柳所见的，就是这么一个人。
当她略不情愿的辞了苏臻，随着下人的带领迈入苏家的会客大厅时，苏制鄂已然坐在正中，红光满面的招待着客人。
一旁她的表姐苏心巧低眉顺手的立在一旁，脸上的表情，依旧是几十年如一日的高傲。
“啊，是柳儿来了。快，叔父今日，要向你引荐两位少年英雄。”看到苏夜柳纤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苏制鄂脸上的笑容又加深了一层，忙招着手唤她进来。
论姿色，他的女儿心巧也算是百里挑一的好模样了，可比起这位过继的侄女来，却还是逊色了几分。苏夜柳的模样，恐怕是多少年才能生出一个的极品。
今日他有意安排两位女儿会客，是看中了这两个年轻人必是成就大业之人，想要以因缘相拉拢。
“苏姑娘，在下颜炎烈。”文质彬彬，玉面朗目的男人，面相生的极漂亮，却有些文弱了。此时看着夜柳的眼神却毫不掩饰，显然是为女子的眉毛所动。
“在下上官青云。”一旁面无表情的男人淡淡的说了句，视线在夜柳脸上礼貌的稍作停留，下一瞬就又转回正前。仿佛她不过是路人甲乙，毫无特殊可言。
习惯了被男子惊艳目光注视的苏夜柳，被他的漫不经心惹恼，忍不住狠狠的看他几眼。哼，也并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五官粗犷些，体格健壮了些，还不及苏臻好看。
“莽夫！”心里暗骂，走到苏心巧旁站好，戳戳一边面无表情的表姐，悄声道：“这一文一武的，是来唱戏不成？”
这俏皮话听在苏心巧耳中是索然无味，淡淡的回句，“世交的家的公子，走动总动应该的。”
早知道她这个表姐无趣，苏夜柳撇撇嘴。颜炎烈的视线，仍然灼灼的盯着她看，扰的她心烦。偏这时，那个看也不看他一眼的上官青云开了口：
“苏世伯，先锋的任务就交给我的吧，青云有信心可以完成。”
“青云兄，这南京城里的萧军，都是各部精锐，只靠你们上官家一方人手，恐怕太勉强吧。”一旁的颜炎烈儒雅一笑，淡淡道。
“大动干戈，容易打草惊蛇，倒不如速战速决。”上官青云言简意赅的回答，语气里不带丝毫的退避犹疑。
苏夜柳为他灼热的语气所动，不禁又盯着他看。男人此时眉头微拧，如星的剑眉熠熠生辉，一副表情志在必得，信心满满。
仅仅听他说话，你会以为这不过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夸口。可是只消与那眼神对视一刻，你就会全心相信，这个男人，是言出必行。
“柳儿，柳儿？”不知不觉得，苏夜柳竟被那双灼人的眼眸所吸引，呆在当场，女儿家的矜持也全都抛之脑后。一直到苏制鄂唤她，她才猛然从似梦似幻的醉意里惊醒。
“你们两个先去各自的娘那里请安，爹和他俩，还有话要私下说。”
苏心巧应了声就转身出门，苏夜柳却又回头看了上官青云两眼，只男人似乎对她们的离去毫不所动，她便只得有些失望的走了。
从她名义上的娘亲，苏制鄂的二姨娘那里告辞出来，苏夜柳走得有些失神，也没看脚下，被个突出的树根绊了一跤。
“啊”的一声，女子伸手向前扑去，却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揽下，扶正站直。
一抬头，那搅得她心神不宁的罪魁祸首，正略有迟疑的盯着他，嗓音沉沉的问：“苏姑娘，没伤着吧？”
苏夜柳一向是伶牙俐齿，胆子也不算小。可对着上官青云，被他那双璀璨炫目的眸子凝视着，竟然微张了嘴，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上官青云见她呆着不说话，上下打量了，确定她无恙。抱拳算是告辞，年轻的男人转身便要离去。
“你等等。”见他要走，苏夜柳一时心急，终于大声叫道。
“苏姑娘还有事？”男人停住步子，半转过身，侧对着她问。
苏夜柳咬咬牙，虽然心里打鼓，但终究对自己的相貌还是有几分自信，就壮了胆问：“你是看上了我姐姐，还是看上了我？”
上官青云怔了怔，终于完全旋回身来，皱眉问道：“姑娘什么意思？在下怎么听不懂。”
“哎呀！”苏夜柳一跺脚，不管不顾的急急说道：“你是真傻还是装傻，叔父带我们见你，不就是让你在我和表姐里头挑一个做老婆？”
说到“老婆”二字，苏夜柳也觉得自己鲁莽了，但也只是微红了脸，仍然毫不畏惧的应着他的目光等待回答。
男人的眉上的纹路却刻得更深，没有做声。
苏夜柳被他的沉默撩的心烦意乱，干脆劈头盖脸的问道：“你就说，你要不要娶我？”
这句话，再笨的男人也不会不懂了。上官青云几乎是立时摇头，很坚定的回答：“不会。”
“为什么？”他的回答也太干脆了吧？虽说她是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男人，却还不至于到了非君不嫁的程度。只是他拒绝的如此直接，让她一时无法释怀，竟有了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冲动。
“难道我还不够聪明漂亮，家世不够好，还配不上你么？”
男人又摇摇头，低声说：“苏姑娘，在下已有了想要共度一生的人。十岁的时候，我就决定了要娶她。”
“你撒谎！”不知怎的，苏夜柳只觉得，这话是男人推脱她的手段。
他不要她？他竟然真的不想要她？
男人不置可否，起步要走。却被身后的小女人狠狠拉住了衣摆。
“上官青云，我要嫁给你，我想嫁给你。”她突然一改刚刚的强硬，语调温软下来，任是再坚不可摧的铁石心肠，也要被那温柔给融化掉。
更何况这话，是出自这么一个千娇百媚的佳人。
“苏小姐，请不要跟在下开这种玩笑了。”年轻男人却是头也不回，语调愈加的疏离，静静等着她放手。
“你……”苏夜柳也被他的固执弄得无可奈何，抿嘴想了想，索性放了手，“你还会再来吗？”
上官青云迟疑半晌，还是缓缓的点了头。就是要实行复国大业的时候，近几日，他恐怕都会常来苏家走动。
“好！”苏夜柳突然松了一口气，眼睛一弯，盈盈的笑了。
只要我还能见到你，就一定有办法让你喜欢上我。
“我就在这等你，一直等到你想娶我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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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上……居然有这么奋不顾身的女子。”虽然只是听着别人的转述，也从未见过苏夜柳的样子，女子绝决的笑靥，却仿若鲜活的浮现在念柳面前，令她不得不为之动容。
“从那日以后，上官青云不来的日子，她就缠着我，与我将她心中的他。她会把曾经读过的那些个将军英雄的故事，全都套在你父亲头上；也会抓着毛笔，一遍一遍的画他的鼻子眼睛眉毛。”
“她的画学的并不好，却偏偏在画他的时候不厌其烦；她从前也并不会做饭，可为了能在他来的时候，找一个见他的理由，竟然偷偷的跑去厨房学者炖汤煮酒。”
“一开始，我和上官青云都以为，她不过是小女儿的春心萌动，看到对方一直冷着脸，渐渐也就倦了。因而我虽然心里发酸，也不是不嫉妒，却还是一直忍着，等她的情冷淡下来。”
“但你们却没想到，她对我父亲的感情，原来并不是一时兴起。”念柳悠悠的说，一时心中百感交集。
只是苏夜柳的情，究竟最后如何收场？毕竟后来的她，成了颜炎烈的皇后；而父亲对母亲程婉枝的深情，是她从小便深深体会。
这么想着，竟然有些不忍听下去。心里却又放不下这个女子，想要知道她的人生，究竟走的怎样曲折。
宁心微微合目，算是默认了念柳的插话，接着她道，“渐渐的，我发现了，上官青云也发现了。他想躲她，却躲不过。她的视线，像是他的一个影子，只要他踏入苏家的大门，就会形影不离的锁着他的一言一行，如醉如痴。”
“终于有一天，我看不下去，私下找到你父亲质问。他却言之凿凿的告诉我，他早已有了一门青梅竹马的亲事，对夜柳，是决然不会答应。”
“因而为了断掉夜柳的念头，我们商定了个办法，让她彻底对这段感情死心。”
念柳似乎预感到了什么，抬头望向宁心。
“当上官青云再一次踏入苏府的时候，身边从此多了一个人。”宁心也缓缓抬头与她对视，吐气如云。
“就是你的母亲，程婉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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