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姜兄老道，对于这种勋贵，我真还没怎么打过交道。不过，钱谦益的字真的有这么大的威力？毕竟老钱只不过是在野的致仕官员，就算是东林党领袖又如何？而魏国公府毕竟是开国第一功臣后代，南京勋贵的翘楚。口诛笔伐又如何？人家有实权在这里，还怕你们这些书生？”周康石在后世，因为媒体从来不敢攻击官员，所以对明代的舆论的力量估计不足。
“看来周兄对江南的风气还不是很了解了。在江南，得罪谁也不要得罪东林复社，不要说没有实权的勋贵了，就是手握实权也不定斗得过他们。崇祯十一年，阮大铖因为得罪了复社诸公子，一篇《留都防乱公揭》马上就铺天盖地地贴满了南京城，阮大胡子就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从此不敢出门。人们总算是见识了这帮公子哥的厉害。从此，复社越战越勇，就算是达官贵人也不敢惹上复社了。”姜廷才因为他跟着他姐夫，对官场很熟悉。加上在南京的半个月，对时事新闻都很留意，所以能正确的判断局势。
周康石没有听说过《留都防乱公揭》，只知道四公子中侯方域是最没有气节的一个，投降满清后竟然还厚颜无耻的去参加科考，最后还落榜了，被引为笑谈。不过这个所谓的公揭，应该是大字报吧。太有意思了，于是赶紧问是怎么回事。
此事，还要从崇祯元年清算魏忠贤余党说起。阮大铖，南直隶怀宁人氏，万历四十年的进士，是动林党泰斗高攀龙的弟子，从万历末年到天启初年为东林党立下了赫赫功劳。只不过后来因为东林党重用魏大中而将他补入最差的工部，阮大铖开始对东林党不满，进而秘密投靠魏忠贤，不过这厮非常的狡猾，每次他谒见魏忠贤后随即行贿给魏的门子赎出名刺，从来不留下痕迹。而且他可能觉察到魏忠贤要倒台，所以很早就辞官回家观察动向，所以魏忠贤倒台的时候没有清算到他。不过，千算万算，最后老阮在崇祯元年的时候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导致东林党对其穷追猛打。
当时，崇祯刚即位，老阮急于出来作官，但因为对于崇祯皇帝的政治意图还不是不太清楚，准备了两份奏章，一份是声讨阉党，另一份是声讨阉党与东林党，因为他觉得崇祯也许对东林结党也不满。然后让人送到北京给好友杨维桓，让他看清局势后见机行事。谁知道，老杨因为不喜欢东林党，所以就把后一份奏章上奏。这可就得罪了当时受到皇帝支持的东林党人，阮大铖因此获罪列入魏党逆案第三等，永不叙用。这下，投机失败，老阮不但没有官做，而且成了东林党的叛徒，从此受到东林党的十年如一日的打压。
老阮也是个不甘寂寞的人，而且对戏曲还挺有研究的，在老家养了个戏班子，不过瘾，还跑到南京来逍遥，公开活动，试图与东林复社修好。谁知复社这些公子哥们对叛徒阮大胡子早就不满了，可能是抢了他们的一部分风头吧。在多次警告老阮滚出南京无效后，复社公子们终于炮制了一张大字报《留都防乱公揭》，对老阮极其污蔑，仿佛大明朝如今局势败坏，完全就是老阮一个的责任，结果整个南京城都知道了阮大胡子是个大坏蛋。老阮只好派人出钱把贴满了南京城的大字报全部买下来销毁，然后闭门谢客。复社大获全胜，终于出了一口气。
周康石听了这个故事后，已经感受到复社这群公子的厉害，不过他们也就欺软怕硬，碰到满清或者蛮横点的军阀，还不是乖乖当孙子。不过，自己就搞不清楚，老阮明明用钱搞定了魏忠贤的门子，把名刺都要回来了，你东林复社怎么会知道，毕竟当时没有复印机之类的东西，就算是门子出来说，也没有证据啊。看来应该是东林党人的污蔑，反正三人成虎、众口铄金，老阮有口难辩。
看来自己还是小瞧了明末的舆论力量，难怪徐久远这个老家伙见到了钱谦益的字后对自己态度大好呢。不过虽然如此，对徐久远也不能掉以轻心，不能让他抢了自己的生意，坚决不能让他渗透到自己的进货渠道。
第二天，徐久远正式来回复周康石，说是回去请示了魏国公后，在自己的极力劝说下，国公总算答应了周康石的条件。以三十两银子从周康石这里收购上等虫草，预付款七成，不过条件是周康石每年必须提供一万斤虫草。而且，还必须有一个在江南有钱有名望的人来担保，毕竟周康石在江南毫无根基，拿着二十多万两银子跑了也不是不可能的。
还要担保人，有点麻烦，不过最起码二十万两银子的生意，这个要求也不过分。找谁呢？周康石仔细一想，自己的老师徐霞客虽然有名望，但没什么钱，应该不符合要求。对了，瞿式耜，既有钱又有名望，是个合适的人选，可惜自己跟他应该还没有那么好的交情。
“我老师徐霞客先生行不？他家也是百多年的望族，虽然现在有些破落了，但老师的名望可不是吹的。”周康石问道。
“其实这个条件就是给你老师霞客先生设定的。虽然他家财产达不到标准，但他的名望在这里。没有问题。而且，这预付金并不是现在就付，而是等你到了下半年你出发去康区的时候再付。”徐久远笑道。
“这样啊。不过我马上就要回广东了，不在江南呆了。我是从广东出发经广西云南到康区的。以后我把家就安在广东，不到江南来的。所以现在不付订金的话，你就要把这二三十万的银子运到广东去，费用不小哦。”周康石有些不悦。
“这个费用我们出得起，用会票就可以了。既然周老板要把家安在广东，那么你应该派个人在江南负责与我联系事宜。而我也需要派几个人跟你去广东联络，负责付定金、运货回江南的事宜不是？”
“我会派人在江南长驻的，至于你派人到广东去也可以，但是我会把货运到江南的，不需要你出费用。不过会票是什么东西？”看来老家伙想开始对自己的队伍渗透了，没门。
“周老弟够意思，那运货到江南就由你负责好了。会票嘛，就是在本地存下银子，可以到外地去取银子的凭证。比如说，咱们这次的生意。我预定你明年一万斤的虫草，要预付二十一万两银子。我在南京的钱铺把这二十一万两存下，拿到会票。你拿着会票可以在广州去取银子。只需要付给它少量的会水，比自己运二十一万两银子到广州省钱省力。”徐久远说道。
原来明代就有会票了，金融业发达，可以异地存取结算，就是不知道费用怎么样，于是问道：“这会水是怎么算的？”
“一两银子收三分的会水。就拿这次咱们二十一万两来说，就要付给钱铺六千三百两。”
高利润啊。如果自己现在的六万两也通过会票到广州去取的话，费用也太高了，不值得，不过老徐愿意这样做，那是他的事。
送走徐久远后，周康石问姜廷才和刘志刚，现在南京市面上黄金与白银的比价是多少，人们是否愿意用黄金来换白银。
姜廷才一听，很是佩服周康石，看来他准备把白银全部兑换成黄金自己带走，这样方便路上运输。毕竟六万两银子，可是有四千斤重，不太好长途运输。而换成黄金就不一样了，重量和体积变成了十分之一。
“咱们大明的人都喜欢用银子，黄金都自己藏起来。市面上一两黄金大概能换九两五白银，人们都愿意把黄金换成白银，毕竟黄金不能用来交税，没有白银这样的通用。周兄真是高明啊。把咱们的白银换成黄金，也就四百多斤，很容易带到广东去的。根本不需要会票。”姜廷才恭维道。
周康石可没有想到这一层，因为自己在康区发现，那里都不怎么流通白银，相反，黄金却是很受欢迎的。而且，黄金体积小，从广西千里迢迢的运到康区，黄金比白银更方便，倒没有想到会票费钱这回事。而且，会票现在流行的范围太小了，就几个发达的大城市能用，到康区肯定是用不上的，对自己没有太大的用处。
本来跟徐霞客告别了,现在周康石快马加鞭重回江阴.幸亏有一匹宝马,这匹马是罕都送给自己的,不但长的高大,而且速度快,耐力也好,从南京到江阴,一天时间就到了.
周康石说明来意,并请老师派个可靠的人做自己的代表长驻南京与徐久远联系,每年给三千两银子作为报酬.其实,周康石看老师家现在已经没有什么收入了,在乡绅中算是日子过得很差的了,想补贴一下徐家.而且,徐霞客也不是什么迂腐之人,对从事工商业并不排斥.徐霞客已经过世的老母亲曾经经营了一个不算小的纺织作坊三四十年补贴家用,直到太老夫人去世作坊无人经营,老徐家才衰败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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