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律伟父亲去世的消息时,已经是冬天了。刚听到这个消息时我还吃了一惊:“律伟结婚时我见过他爸,老人很豪爽,体格也挺结实,怎么一下就死了呢”?
我和双子赶到他家时,老人已经被穿好妆老衣服,从炕上抬到地上来了。那时候还没实行火化,老人的寿材早就准备好了,停在院子正中等着入殓。阴阳先生正指挥着大伙搭灵棚,叠纸幡,剪纸钱,整个院子里的人乱成一团。我和双子一到就顾不得和大家说话,马上伸出双手帮着忙和起来。
阴阳先生看好了时辰,叫了大家进屋里围住死尸站好,就撤去了蒙在律伟爸爸身上的黄布。
只见老律头双颊毫无血色,一双无神的眼睛圆睁着,似乎在看着天花板,舌头微微在嘴里吐出一小节,全身上下穿着藏青色古式长衫,长衫下露着一双姜黄的干枯的双手。弯曲的左手里攥着一块干馒头,僵直的右手里拿着一个高粱杆和麻绳做成的小鞭子,双脚早已经被阴阳先生用红绳捆住,半张的嘴巴和舌头中间塞着一块黄澄澄的压口铜钱。
律伟的家属和亲戚一见掀开尸布,马上都放声大哭起来,有几个年岁大的老人还边哭边说:“老律头,你还有啥放心不下的呀~你怎么不闭眼呐”......
阴阳先生姓李,是这十里八村有名的办理丧事的行家,只见他伸出手去,轻轻按住老律头的眼睛,慢慢按摩了一会,把手一撤,老律头的眼睛就闭上了。
接下来就是由律伟给他爸爸开光,律伟手拿一根头上缠了棉花的高粱杆,去蘸了白酒,按照李先生的指点,分别在他爸爸的眼睛、鼻子、嘴角、心口、双手双脚上都点了点。嘴里随着点到的部位说到:“开眼光看路长,开鼻光闻麝香,开嘴光吃八方,开心光亮堂堂,开手光抓钱粮,开脚光走四方”......
开光完毕,我们几个人就上去从门板上抬起尸体,准备把他放到院子里的棺材里。
按照习俗,死人是不能见太阳的,我们的头顶上有人拿着黄布遮掩着日光,底下大家七手八脚的往外抬人。
出门的时候门口很窄,大家挤做一团,撑黄布的人估计是有人被挤的拿不住了,偏赶上这时候猛地刮起了一阵大风,那黄布被风一兜,忽的一下子,把我们这边几个人的脸都盖住了。
我此时正挤在门框上,和死尸挨的最近,我就觉得不知道是谁的手,冰凉的一下抓住我的手腕。紧接着有人“啪”的一声,打了那凉手一下,那抓着我的手就一下缩回去了,这时黄布被大家重新扯开,我觉得眼前一亮,就看见李先生正脸色煞白的看着我。
我双手攥着尸体下的褥子,冷汗从脸上留下了几道。心中暗叫不妙,双腿也有点哆嗦起来。
好不容易把尸体放进了棺材里,我撤出手来,偷眼往棺材里一看——只见老律头的双眼又重新睁开了,攥着馒头的手也伸直了,那块打狗干粮早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
姓李的阴阳先生趴到棺材上最后给死者整理了仪容,把干粮和打狗鞭放进去给他重新攥好。几个年轻人这才把棺材盖子推上去盖好。
入殓仪式结束,大家四散走开,律伟和家属跪到棺钱,开始烧化千张黄纸(只是一个叫法,不是真的要烧1000张)。我和双子这时候才有机会进屋和几个战友打招呼说话,当兵时候的战友基本都来了,唯独不见霍玉波,一问之下才知道,霍玉波家里有事,要明天才来。
律伟烧完黄纸,红肿着眼睛进屋来和我们打招呼,大家就围着他问:“你爸爸身体一向不错啊?怎么突然就没了呢”?律伟红肿着眼睛说:“是啊,他一直都没啥病,昨晚上还在家里吃了不少饺子,哪想他睡下就没起来啊?早上我婶(后妈)去叫他起来吃饭,谁知一推他,人早硬了!呜呜~呜呜”......
大家见律伟又哭,赶忙都出言相劝。一会阴阳先生进来了,他是进屋来封镜的(我们这里人死后,要把家里所有的镜子都用黄纸蒙住,以免谁从镜子看到什么),他身后跟着几个人,手里都抱着封镜的黄纸,我们一见碍事,就都从屋里走出来,好给人家倒地方。
大家都往出走,我最后一个起身,律伟跟在我的身后,往外走的时候,我就觉得律伟用手拉了我一下。被他一拉,我心中就知道:“一定是他有事不方便在众人面前讲,想和我单独说说”。
于是我就绕过房子,走到后边的园子里假装要去上厕所,半路上我回头看看——律伟真的跟来了。
他见左右没人就快走几步追上我,悄声说:“贵子,我觉得有点不对劲啊”?我一听心里就是一翻个!忙问:“你说清楚,有啥不对劲”?
律伟小声颤抖着说:“我爸爸死的不对劲啊!我就等你来呢”。我说:“你别慌,啥事慢慢说”。
律伟说:“昨天吃完饭,我爸爸还挺高兴,出去和人打了会牌,十点来钟回到东屋就躺下睡了,睡到半夜,我婶一睁眼。见他正穿衣服要起来,我婶就问他要干什么去。我爸说:我怎么听到外边棚子那有铁链子响?是不是有小偷啊?我得出去看看。
我爸爸出去看了一圈,外边什么也没有,就又回来倒下睡了,等我婶早上起来做好饭去叫他吃,一推他,人已经死了”!
我听了就说:“这有啥不对劲的?老人岁数大了,听错了声,那也不奇怪啊!你爸爸可能是得了什么急病,在睡梦中过去了也是正常的”。
律伟说:“我说的不是这个不正常,而是早上我婶起来做饭的时候,我明明感觉到我爸爸来了我这屋里一趟,临出去还叹了口气”......
我问:“是幻觉吧?那时候你爸爸已经死了啊”!律伟说:“不是幻觉,因为我媳妇也听到了,她迷迷糊糊还和我说——爸怎么进咱屋来了?平时我们不起他进不来的啊”?。
我听了律伟这番话心中也犯了嘀咕,联想起刚才抬尸时候摸我的凉手,不禁心中暗想:“这里的确有点古怪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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