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里的饼子被踢到了地上,再被狠狠踩上了一脚。
穿着锦绣罗裙的小丫头,得意地看着她,说道:“这种东西啊,连狗都不吃的。”
小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抬起头死死地盯着那小丫鬟,“哼”丫头冷哼一声,得意地扬长而去。
“瞧这张小脸,怎么弄得这么脏啊?”一双纤细的手指,轻轻地用锦帕帮她擦拭脸上的脏泥。
那是一双宛如一江春水的眼眸,时而一片清明云淡风清,时而一抹水烟迷雾轻起,让人瞧不真切。
“你可是恨她?”那双如水的眼眸,静静地望着她,像是要看进她灵魂的最深处。
“是该恨的,被人如此对待,有几人不恨,可是你不该恨啊,不该有恨。”那双水眸的深处泛起了笑意。
“记住了,不要轻易有恨,不要让那恨意遮住了你的心智。”好听的声音循循善诱着。
“心里有恨的人该是她,一点点,一滴滴,直到那恨意慢慢将她吞噬掉。”那双水样的眸子中冷光一闪。
“那时你就可以轻易的除掉她了,不费吹灰之力。”然后那张秀丽的脸笑了,带着一丝残忍。
这就是她在望月楼学到的第一课,如何静待时机,给你的对手致命一击,让你的敌手再无回头之时。
看着于雨霏那张带着恨意的俏脸,梦瑶脸上浮起了淡淡的笑意,这丫头的手段还真是一般啊。
还不够,远远还不够,要等到那恨意紧紧掐住她的喉头,无边的恨意快要让她窒息时,你在稍微加上那么一点力,那根弦就会“砰”的一声断了。
不知道,到时候这丫头还能否承受住,这恨意给她带了的一切,有意思啊,到让人有些期待。
“霏儿怎么还不进来啊?你又在和你姑姑说些什么啊?”大夫人的声音在屋内响起。
“没什么,霏儿在和我说笑呐。”梦瑶向着屋内淡然地笑道。
“瑶儿你莫护着她了,这丫头就是嘴硬,心里倒是一团糊涂。”看似在说雨霏,实则满是宠溺。
于雨霏看着她,嘴角扬起一丝得意又幽冷的笑,昂首进屋去了,梦瑶依旧淡笑着,跟了进去。
不计较,不代表不在乎。只是时机还不对,时光会带走她俏丽的容颜,恨意会将她深深的淹没。
而她要做的,只是等上一段时间,找准时机,推波助澜一番,自会水到渠成,幽幽心里暗自笑道。
“你大哥来信了,说过几天就会回来了,叫我们不用担心。”大夫人拉着于雨霏,脸上满是笑意。
“大哥过完年就去了江南,想来那边的生意都已经处理好了。”梦瑶笑问道。
“江南那边的生意,你是知道的,不过就是几间铺子而已,唉,……”大夫人叹了口气。
关于于家这“半个皇商”,其实是有来历的,话说当年于家那才是齐耀朝,真真的第一茶商。
据说当时不管是江南还是江北,大部分的茶铺挂的都是于家的牌子,一时风光无限。
后来江南接连几年发大水,又有蝗祸为患,于老爷子在殿前慷慨陈词,不仅捐出了江南茶业的全部收入,还让出了江南茶业的经营权。顿时满朝哗然,先帝称赞于海文,也就是于老爷子德行无亏,仁孝双全。还说于府以后虽只是“半个皇商”,但今后皇室所用的茶,都只能出自于府。
对于“半个皇商”这个说法,于府上下还是很感到自豪的,下人们也经常会说起,更有甚者还会模仿当时于老爷子的说辞。但是幽幽听了,实在是觉得这招自断其臂以自保的法子,着实是有些险啊。
虽然经常听下人们说道,可她一不注意差点说漏了嘴了,梦瑶连忙笑道:“不知大哥这次回来,又会带些什么有趣的东西。”年前于庆元从江南带回来的东西,可没一件不是精品。
“是了,你大哥还让人带了几匹缎子,你们都来选一两匹吧。”大夫人说着,就让人将东西拿了上来。
无论是成色还是样式,都是上上选,其中一匹桃红色的缎子很是抢眼,于雨莲的眼尾扫了那匹缎子好几次。她的手刚想伸向那匹缎子,却突然被陈氏按住了,最后两人挑了两匹颜色浅的缎子。
而这些都被梦瑶瞧在了眼里,这陈氏的眼色和忍耐力真让人称道啊。听说她入于府也有十多年了,可她每天早起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大夫人周氏来请安,风雨不改,真真是下足了功夫,难怪会相安无事了。
“娘,那匹桃红色的我瞧着还好,我正缺一条裙子来着,你让人给我做了吧。”于雨霏扫了眼,拿起那桃红色的缎子,对着大夫人撒娇着说道。
“你啊,这颜色儿是不错,可是有些抢眼,要是没有什么好样子,倒是浪费了这匹缎子。”大夫人点了点她的额头,“不管,我不管,那些我都没瞧上,谢府的二夫人今儿就穿了件桃红的。”于雨霏不依不饶的。
“昨儿万绣店的张嫂帮我改衣裳时,带来了好几个不错的新样子,莲儿你去将那些样子拿来,让夫人和霏儿瞧一下。”陈氏的话音刚落,于雨莲看了她一眼,那一闪而逝的恨意,让陈氏立时尴尬了一下。
当于雨莲将新的图样奉上时,于雨霏的心情变得大好,一直笑容满面的为自己选着新图样,而雨莲的脸色则渐渐变得惨白,还有些微微发抖,想是在强忍着什么,这大概就是正室与妾室的区别吧。
看了这么一处好戏,幽幽将白天在于雨霏那儿受的气,忘了个一干二净。
晚上到了茶楼,虽然人满为患,却丝毫不影响她的心情,水雾氤氲,清香四溢,一派怡然自得。
“老贾,上次的那单子货怎么样了?”一个声音不急不慢地问道。
“别提了,吴兄,唉,真不该走那条道的,货还剩一点,人也折了一个。”另一个声音有些焦躁。
“早和你说了,老贾你就是不听,知道人家怎么说那条路嘛,都说是‘阎王路’。”有些幸灾乐祸。
“吴兄,当初真该听你的,可我这不就是想碰下运气啊。”唤作老贾的,显得很无奈。
“你们不会是说去康城的那条路吧,那条路可是有去无回的。”又一个声音说道。
“老钱,你这话算是说对了,那条路前前后后去了多少人啊,听说过哪个活着出來的。”姓吴的说道。
“算了,老贾你就当花钱找个教训,以后还是想别的办法吧。”姓钱的劝道。
“唉,以后还是照旧跑北边吧,这西边还是算了。”老贾说着直叹气。
“老钱,听说你最近在帮于府跑货,他们说于府的那个老二奸诈得很,可是真的。”姓吴的问道。
“哼哼”,老钱冷笑几声,“老吴,不是我说,我要是于老爷子,早就将这种不孝子打一顿,赶出去了,你们还不知道吧,这个于老二啊竟然……”接下来,几个人都是压低了声音说话,听不太真切。
从小二那儿打听到,这几个茶商贩子经常来着喝茶闲聊,梦瑶特意多给了小二几两银子,找了个靠近的位置,想多打探些消息,可惜店内太吵,听的不太多,不过也还有些有用的消息。
康城,康城,幽幽看着手里图纸一阵苦思,于梦瑶特意在这地图上标出康城,到底有何用意?那些人说的那些话,又是怎么回事?脑海中一闪,她好像在哪儿看过这几个字的,在哪儿了呐?
拿手敲了敲脑袋,是了,想起来了,在于梦瑶收的那堆书里面。那些说多是诗词歌赋,却也有一些讲述各地趣事,描述地方风情的地方志,当时她还有些好奇于梦瑶怎会看这些书,现在看来是早有所准备的。
这康城,其实是在西楚之地,可以说是进入西楚的重镇,地理位置颇为重要。
而西楚,本是齐耀的属国,后来心生不满反了,先帝亲自带兵将西楚踏了个遍,直到西楚再无一人说个反字。西楚虽然早已平乱了这么多年,可西楚与齐耀其它地方的通商并不频繁,甚至可是说是甚少。因为,要想进入西楚,就要经过一段山势极为险峻,丛林密布之地,而那里正是匪类出没的地方。难怪那些人会说是有去无回的阎王路了,幽幽看着书上所说的,整个眉头都皱了起来。
按这书上所说,这西楚并非贫瘠之地,而是土地肥沃,很是富饶,如果能打通那条路,对于府的生意应该是有帮助了,可是那条路如此凶险,于梦瑶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为了这个问题,幽幽这几天几乎是寝食难安,看来要想知道得更多,只能找人帮忙。可她手里的钱太少了,她让绣儿算了一下,将她所有的家当堆一起,还不足一百两,这可真是让她沮丧了好几天。
这点钱也许能请到几个人,可是没人会为了这点钱将命给搭上,这可该如何是好呐?
辗转反侧间,她想起了一个人,琴儿,她以前的贴身丫鬟,还有她藏在暗阁里的东西。
想了好几天,她还是决定回去走一趟,如果真碰到琴儿,她打算将这一切都告诉她。
心里打定了注意,她就开始着手准备,换上了自己亲手做的夜行衣,脸上也抹了些东西。虽然,她不会异容,但她将整张脸抹了一层黑,心想着也许有些用吧。
可是,事情进展得出乎她料想的顺利,进入房间,找到暗阁,拿到东西,一切都有条不紊,直到……
“啊”,梦瑶被东西绊倒了地上,她已经尽量不让自己出声了,可摔得太疼了,还是没忍住。
梦瑶想回头看一下,是什么绊住了自己,结果,却吓得死命捂住自己的嘴,才没发出声来。
血,到处都是,她不是被东西绊倒了,她是踩着那些血被滑倒的,琴儿睁着一双大眼睛,死死地看着她,像是冤魂无处述说的厉鬼。
她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了,她想如果琴儿发现了自己,她就和琴儿说,她不是于梦瑶,她是望月楼的幽幽,是和她情同姐妹的幽幽,是和一起哭过笑过的幽幽,可是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种结局。
她觉有什么死命的堵住她的喉咙,眼泪不停的往下掉,她还没来得及帮琴儿掩上那双大眼睛,一道寒冷的剑光已经闪过,“你是谁?说!”白衣翻飞好似索命的无偿,以柄冷剑直指她。
“不想说,还是不会说,或者你想去和阎王说?”白衣人冷笑一声,抬手就想一剑了解了她。
“谁?什么人在哪儿?快出來。”屋外亮起了灯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白衣人下意识扭头看了一下。
就是现在,幽幽几乎来不及想,就已经扑过去,将白衣人往外推了一把,正好被屋外的人听见了,“刺客,有刺客,快点来抓刺客,……”白衣人立时被屋外的人给围了起来。
天空飘起了雨丝,可幽幽毫无所觉,屋外是刀光剑影,喊着不断,她则躲在角落里,趁人不注意偷偷从狗洞溜了陆府,藏在小巷子中的竹篓里,雨渐渐大了起来,后来几乎变出了瓢泼。
轰隆隆的雷声,闪电好似要在空中撕开一条大血口子,大雨成瀑,将她里外淋了个透凉,她的眼前总是闪过,琴儿那双含着极重怨气的眼睛,像是要跟她追魂索魄一般。
她好像又回到了那冰冷的寒潭,到处都是冰冷一片,没有一丝温度,只有死寂一片。
一直等到外面的厮杀之声停了许久,她才悄悄溜出了小巷子,连滚带爬地跑回来于府。
可惜啊,她没有想到,一双冰冷的眸子,早将一切收入了眼底。
陆府,那么黑的夜晚,那么多人围着,她竟然能熟知地形,绕过众人,从狗洞里跑了出去。
于府,一扇小小的后门,竟然没有惊动一个人,轻易地就走了进去,真是让人费解啊。
今晚的事情,还真有点意思,看来他真该好好打探一番才行,那双眼里冷意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