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寅与李士翱乃是发小,李士翱发迹后,安排给曹寅一个检校的职位,论起品级,检校未入品级,但却是个肥差,通常若不是抄查官宦之家,一般都由检校掌管。
这次查抄两名商人便是曹寅督办,张权之父张江郎因有功名在身,又是七品县令,所以抄家法办还需上报。
席间,曹寅已经看出李士翱对张居正倍加喜爱,暗地里记下了这小娃娃的名姓。
午膳过后,张居正告退,李士翱也并未勉强。
曹寅与师爷都收受了两户商贩的重金,言下也为两家开脱。
若是平常事,李士翱也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过去了,但张权父子对小辽王的怒骂,却让他分外为难,虽说这两名商户没有张权父子一般大罪,但自己若私自宽恕了他们,万一辽王发怒,这可就大事不好了。
李士翱又看了下这查抄两家所得银两的数额,终于决定了下来。
张居正走出李士翱府邸后,坐上了知府的轿子,轿夫们心中很疑惑,但也不敢问出口,刚刚离开府邸,张居正便掀开了轿帘道:“各位差役大哥,能不能麻烦先送我去大牢一趟。
“哪?”前面的一个轿夫认为轿子里的娃娃说错了话,提高了嗓门问道。
“大牢。”
两名轿夫把轿子落下:“去那里做什么?晦气!”
“探望两个朋友。”张居正想起了那两个跟随张权为虎作伥的考生,在考场里都飞扬跋扈,那更不要说是其他的地方,恐怕做了不少坏事。
“好嘞!”两名轿夫抬起轿子,直奔大牢,既然轿里的娃娃已经说去探望两个朋友,那就没的错了。
不打时间,轿子挺稳,张居正从轿子中走下,眼前出现了一扇大木门,木门之上写着,监牢重地。
“你有腰牌没有,没有腰牌,这里可不好进!”一个轿夫说道。
张居正没有说话,而是径直走向监牢门前,一个衙役迎上前去,两名轿夫抱着肩膀,等着看这个娃娃的笑话,这监牢哪是什么随意进出的地方!
一名衙役走到张居正面前将其拦下道:“去去去,这里没什么可玩的。”
张居正没有说话,向后伸了伸手指头。
那衙役顺着手指望去,当下变了脸色,方才他没仔细看那轿子,现在一看,可不得了,那轿子分明是知府的轿子。
“这,您请,您请!”衙役让出了一条路。
两个轿夫的下巴快掉了下来,这娃娃什么话都没说,怎么衙役就放他进去了?衙役暗暗摸了把汗,这孩子是谁?难道是知府大人的公子?没事上哪玩不好,偏偏来这里?
张居正走进牢房后,一股恶臭与发霉的味道充斥鼻孔,这种味道就好像是地窖里放烂的萝卜。
放张居正进来的衙役抢先走到牢头的面前,耳语了几句,原本凶恶面孔的牢头撑起了一张自认为温顺的表情。
“您来这有什么指导?”
“最近压进了两个犯人,赏钱不少吧。”张居正说完,牢头的脸变得惨绿,昨天的确有两人押进来,出手阔绰,顺手便给了自己一百两银子。
“他们在不在这里?”
“在,在!”这位公子要是给他父亲说上几句话,自己这身衣服恐怕得脱掉了。
“你就别跟过来了。”张居正指使走了牢头后,自己跟随一个衙役走进内牢。
“给口水喝!”
“我是冤枉的!”
“给我抓抓虱子!”
监牢里充斥了各种声音,在这里关久了,即便是不死,也要疯掉。
“公子,就是他们俩!”衙役说完,拿着棍子在两旁的牢房狠狠地敲了敲,“都给我老实点,今天不老实,就等着饿死吧!”
张居正转头,看到另外一间牢房里趴着两个人,这不正是那两个考生吗?前天挨了不少鞭子,打得血肉模糊,不过却没伤到筋骨。
张权被射死之后,两个富商便意识到大事不妙,尚未等两人醒悟过来,李士翱便赶到了,随后的事情更是让他们惊恐。
入狱后,他们甚至有了悬梁的念头,与跟着张江郎被砍头,还不如留个全尸。
这两人一人姓吴,一人姓马,曾经在天门县都是手眼通天,但是到了这里,他们才明白,原来的关系根本就是纸糊的,在得知吴家与马家得罪了辽王后,以往的那些好友纷纷与他们撇清了关系。
他们恨不能一刀宰了监牢那边的儿子,若不是他们,自己何以落到如此地步?
张居正蹲在吴姓与马姓考生的对面,现在两个考生半死不活,虽然他们身上的伤不至于要了他们的命,但是恐惧,悔恨却着实让他们没有了生机。
“唉。”张居正很怜悯的看着两人。
听到一声叹息的两人抬起头,见到张居正后,立刻忘记了浑身的伤痛,扑到铁栏杆上:“我们错了!我们知错了,您就饶了我们吧!”
两人跪在地上嘣嘣的磕头。
“我何曾不想饶过你们?但是,不是我不饶,是小王爷不饶!”张居正说完,摇摇头。
“我们给您做牛,做马,您就去给我们求求情吧,张权那个畜生已经死了!”两人现在对张权恨不能食其肉,喝其血,若不是他那个麻瓜去惹是非,又如何落得如此下场!
“我这条右臂现在很不舒服,很希望有人来帮我卸掉他!”张居正说完,吴姓考生面如土灰,前日正是自己买通王铁牛要挑断张居正右手的手筋。
“我不是人!我不是人!”吴姓考生打着自己的脸,尚未结疤的伤口再次迸出血来。
“我不是瑕疵必报的人。”张居正站起身,两个考生似乎看到了一线生机,更是死命的磕头。
“但小王爷……”
“若大人愿意求情,小的愿意奉上全部家产!”张居正身后监牢的肥胖中年人站起身,双手颤抖不止。
“你不知道你已经被抄家了吗?”那肥胖老者身子稍稍颤抖了一下。
“小的在其他地方还有秘密的房产,可送与大人,只求大人网开一面!”这人已经知道事情的起因是眼前这个小儿,若是想活命,那必须对症下药。
“是是!我们愿意奉上全部家产!”两个考生一同说道。
张居正再次蹲下身:“你们这是何苦呢?卸掉我一条胳膊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对面监牢的两个身材肥胖的中年人拍着牢门:“你个畜生!畜生!王八羔子,老子扒了你这个不孝子的皮!”两个人想到自己偌大的家业瞬间化为乌有,甚至性命不保,都是儿子惹的祸,恨不能一把将其掐死。
两个考生哪里不知道自己闯下的祸事,只是磕头求饶,眼泪,鼻涕一大把。
“我只是来看看你们是不是还想要我的右臂,没有其他的事情。”张居正说完,转身便要离开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