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刚放亮,窦一官便被那李渊稚嫩的呼喊声吵醒,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窦一官撑起身子,打量了窗外的光线,才约么卯时光景,揉了揉发涩的眼睛。窦一官才觉得有些奇怪,小李渊现在来找自己一定是出了大事。
想及此,窦一官不免有些心虚,刚走出院子,又听到嘭嘭嘭的砸门声,窦一官心下更是着急,这个何老实肯定是昨天干活累了,这么大的声音,竟然还不开门。
“窦大哥,快,快点,我哥和我爸….”
窦一官急忙自己跑去,刚开了门,就被李渊一把拉了向李府跑去。路上才听李渊说出了事情的原委,窦一官这才舒了口气,心里暗暗的回想起了历史,良久一副淡定的表情出现在了窦一官脸上,呵呵,该来的终于来了,我窦一官的机会来了。
什么事?——李憕死了!连带着李昞悲伤过度也病了起来。
话说窦一官和李渊慌忙跑出了家门,这才想起,应该先叫个郎中给李昞先看看,大急之下,窦一官喊过一个李府家丁吩咐了几句。“你可知那李医师在哪?大总管病倒在床,怕是得请郎中尽快赶来.”
话罢,家丁那一脸的疲惫之色再也不见,转而大急:“这可是生了何事,怎的大少爷刚病,老爷又倒下了?”正絮叨着,李渊也急道:“衡玉,快快去请李医师.我和窦哥这便去瞧瞧爹爹。”
且不说这家丁衡玉这一路上急急忙忙跌跌撞撞的向着李医师所居之处赶去,得亏巧极,在衡玉赶到李医师在这坊间居所时,李医师也刚好回转此地,还未来得及推门,却被衡玉伸手拦下:“郎中,快些去瞧瞧我家老爷。”
这李医师极为年轻,看起来也只是三十来岁的样子,在他看清衡玉相貌之后,显得有些奇怪:“你?可是安州大总管家的门丁衡玉?”
衡玉点了点头,又道:“我家老爷病倒在床,还请郎中前去诊看.”对于这李医师,日前也从街坊口中得知了此人,几月之前这坊间来了一位极为年轻的郎中,自称姓孙.虽是十分年轻,但却医术了得,更为难得的是,这郎中对贫苦之家分文不收,更是赢得坊间一片好赞。
“走吧,我随你前去一探。”李医师倒也算得上敬业。两人不作任何停留便向李家赶去。
……
李医师的手搭在李昞的脉上,窦一官、李渊站在一侧,凝神屏气,仔细瞧着李医师的表情。
却见李医师一时皱紧了眉头,一时又摇头叹息,一时却又似有所悟之时,窦一官心中百味交集,焦急万分,但却不敢妄自开口相询。
好大一会儿的功夫,李渊首先忍不住开口问道:“李医师,这爹爹病的可重?”
缓缓起身,李医师未曾答话,看了看窦一官,摇了摇头,转而又看着李渊,有些惭愧,又有些相怜之意,也不说话。
李医师的表情,自是完全落在李渊眼里,李渊只觉脑袋之中轰鸣一声,似是感觉到身子的气力一下子便被抽空了许多,惨白着脸,涩声问道:“还请医师直言。”
七岁的年纪,在此时,虽不算小,却也绝不能说是可为一家之事主。换是别人此般年纪。闻自己的爹爹即将不久于人世,孤苦一身,虽不说当场倒下,但也绝无一丝可能似李渊现下这般镇定。
向李渊报以赞许之色罢,李医师沉声道:“也好,此病也须瞒你不得。”
“你可知令尊病了多久?”待李渊点了点头之后,李医师叹道:“李大总管乃终日疲惫劳累,又加气急攻心,这才倒下来的,此病极为缠手,我也只能尽力而为了。
点点言语,落在李渊心头,化作爹爹那不停劳作的身影,直叫李渊泪不能停,不待郎中说完,李渊陡然喝道:“我爹爹所患何病!”
这一喝,却不止惊了郎中,便连那窦一官也是一颤,看向李渊的眼神似是大为不信。
显然,李医师也理解李渊此时心情,并未介意李渊无礼,叹道:“沉疾已久,旧疾未愈又添新疾,体质虚热,极阴之体。”顿了顿,又道:“我也只能尽力而为,奈何……”
颤抖着唇,李渊只觉眼前一片黑暗,幽然道:“若是爹爹不在了,我活在这北周还能为何?我存活下去又有何意?”胡乱的言语并未让窦一官以及李医师完全听清,深吸了口气,李渊又问:“有救否?”
这是李渊最后一丝希望,只待郎中说出有救,便是刀山活海也要爹爹好好活着……
李医师并未当时作答,闭目凝神,像是在思考些什么,嘴上念念有词.不多时,却是猛然睁开双眼:“先祖师(药王经)所载,有这一病!”话罢,李渊不能自已,紧握李医师双手.未待李渊说话,李医师又道:“只是,此病先祖师也只仅见一例,当时也并未治愈.”
这一惊一乍的,直让李渊将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学得了聪明,李渊也不再接话,只等李医师说下去.
“不过,倒是留下一药方,或可救治.”
如天籁之音,李渊喜极,胡乱抹了脸上的泪:“如此,还请郎中开出药方。即破尽家财,我也要爹爹活过来。”
显然,对于征服这等先祖师也未能治愈之病,李医师也是抱以极大的热忱。
“药方,我已不尽记得.只是隐约所记皆是极阳之药,方可驱这极阴之体.”眼看李渊又是急红了眼,李医师却像是完全放下了心神:“不过家师手抄上记得有,还请一位随我前去去来,至于能否奏效,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再说这一边李憕的丧事安排在他死后的第九天,农历四月初六。初四过后,李府便是人出人进一派忙碌。门前街上,停满了前来吊孝的商家和官府的车马。元家,李家,独孤家宇文家包括李渊的姨夫杨坚家均派重要人物前来吊孝,
此时安州城各大商号的也都派人前来。李昞虽已从昏迷中清醒,但还动弹不得,只是众家丁每日轮流在父亲的灵前守孝,回拜着前来吊孝的宾客,到初五下午,吊孝便开始进入了高峰阶段。太阳西沉,戏班子的戏子们在李府的戏院房开始忙碌着准备出场,这一晚坤梨园班主筱渝楼亲自登台演出,这一唱直到四更过后,五更临近,丧礼才正式启动,李氏宗亲从李氏祠堂拜祭到祖坟扫墓归来,整整用了两个多时辰,
接着开始上供祭奠亡灵,从停留灵枢的正房到大院内跪满了身着白色孝袍的李氏家人后辈,祭奠的饭菜慢慢地从他们的手中传送到灵枢前的供桌上。出殡这一天,
“起棺——”随着主丧一声喊,此时鞭炮阵阵,戏班子在列队前面边走边演戏,孝子队伍在后面嚎啕大哭,灵枢后,吹鼓手乐声阵阵,丧仗列街至数里之遥,远近观者熙熙攘攘。李憕的灵枢在三十二杠抬动下走出了李家大院,门前广场起棺前,孝子在鼓乐声中绕棺木左转三圈,右转三圈,向观看的人群洒着碎银。这银子源源不断地从孝子们的手中抛出,足足有三千两还多。捡银子的人涌动着不停地低头弯腰,对这些穷人来说,有银子捡,主家让磕头那是不会在乎的。绕棺完毕,主丧喊道:“绕灵大起丧—”接着升棺起灵,出丧的队伍浩浩荡荡在灵石城环绕一周后,将棺木埋葬于李家祖坟的那片开阔地上。
丧事仪式举行完毕,天已昏暗了下来,李家大院里,从墓地返回的李家宗亲在李憕的遗像前排队跪拜,为送走的李憕上了最后一天的供餐。
吵闹了多日的大院似乎宁静了许多,累了几日的李家家眷们在各自丫头的搀扶下,拖着疲倦的身体陆续回到了各自的院落内。
阴沉了几日的天空在西北风的吹拂下算是放晴了,一望无际的天空看不见一丝儿云彩,干枯的树枝上早已光秃秃的不留一片黄叶,前日地上积存那厚厚的落叶也被这吼叫的西北风吹得不见踪影。安州大地冬日以来最强的一股寒风算是过去了,但冷风扫了几日的大地,冰冷的似乎还和太阳交着强烈的锋。
家已不家,目望着青石铺过依旧平坦整洁的门前广场,回到家中的李渊心中有说不出的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