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楼位于杭州城西纪家桥头,临近钱塘门,是杭州城最大的酒楼之一,楼有三层,环境清幽,因处杭州城文化区,酒楼很受文人雅士们的追捧。
世子钱弘僔正在富贵楼三层最大一个包厢之内,独自一人凭栏而立遥望西湖,面色低沉双目迷离,不知在想些什么。
门开,有人跑上前来低声禀报:“世子,六王子带着几位客人也上楼来了!”
世子凝神,微皱眉头,低声自言自语道:“弘佐?他倒来得是好巧!一起的是些什么客人?”
手下回道:“有一人是楚国商人管平山,做茶叶生意,其余几人卑职不认得,这就差人去查看!”
世子点点头,吩咐道:“要来便来,不去管他!”
手下告退,房中又只剩世子一人沉思,不一会,一阵吵杂烦闹之声传入耳中,弘僔又是皱眉,果然,听得门外一人高喝:“滚开!”又是扑通一声,似乎是有人被此人推dao。大门砰的一声被推开。
“原来真的是王兄啊,哈哈哈——”,那人衣着华丽非常,却很是年少,仅十三四岁年纪:“真的是好巧,听他们说你也在这我还不信!”
弘僔不禁摇头,暗道谁还会拿这个骗你不成,却也含笑回道:“原来是六弟,是很巧,今天没去围猎?”
弘佐嘻嘻一笑:“玩腻了,也没甚乐趣,今天过来几位远方客人,本想在这间酒楼招呼一下,谁想最大的一间厢房已经被王兄定下,看来只好另寻他处了!”
弘僔听到这里心中莫名一寒,这个弟弟从小无论什么都要最好的,最大的,如今大了也是如此,这富贵楼第二大的厢房即使空着,他也是断然不会去的。
“既如此,那真是不巧了,若不这间让给你,为兄另做安排?”弘僔试探道。
“嗯?”弘佐竟有些意动,却忙又连忙摆手:“不妥不妥,你是世子,哪有这个道理,我这就差人另外安排,嗯,不知王兄今日所宴何人啊!”
弘僔听得有些不快,却还答道:“工部周侍郎。”
“哦!”弘佐似想起什么:“那么周家。。。”
“咦?人已经到了!”弘僔目光掠过弘佐向门外望去,弘佐也跟着看去,果然见周侍郎已候在门外,弘佐忙伸着脖子往后找,忽然眼前一亮。
“周侍郎请进!”世子满面春风向门外招呼。
周怀安听招,整整衣容方步进前,进前一躬到底:“卑职见过世子,见过六王子!”
身后跟着的就是大小姐周月娥,见面也是欠身一福。
自从月娥进屋,弘佐的眼神就没离开过,见此想上前相扶,却又看了看身旁王兄,只得做罢。
“周侍郎不必多礼,请入座,月娥请坐,六弟,你说你外边还有客人?”
弘僔如此问显然就是送客之道了,弘佐无奈,只得起身道:“嗯,远方而来也不好让人多等,如此王兄我便告辞,周侍郎,大小姐,改日另请,望勿推辞!”说罢起身离开,周怀安月娥忙起身相送。
弘佐出得房门,心中有些憋闷,见一堆人在门外等候,招呼一声准备离开,忽觉一人正望向他,弘佐转头怒视,却见那人并不惊恐,竟冲他龇牙一笑,弘佐怒极,想上前计较,又回头看看弘僔房门,怒哼了一声大步下楼。
马岩不太知道走的这人身份,只知应是非常高贵,偏又如此年轻,唇上刚出绒毛,看似挺生气的样子,于是微笑示好,却没想到给对方留下了相当恶劣的印象。
正目送几人离开,却见从旁边房门走出一人,鬼鬼祟祟的四周看了看,紧忙跟上离去的队伍,看那前方那几人看他跟来并不意外,想必原本就是一起的。
马岩却有些惊讶,因为那人他竟见过,就是当初第一次去见大小姐,从房间谦卑的退出来,却转瞬变脸的那位,他还气得大小姐摔了杯子,被他马岩评价为不是好人。
他在这里做什么,贼头贼脑的,想必是在躲什么人,嗯,应该是躲大小姐,他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马岩如此断定。
正乱想间,听得房中周大少爷招唤,忙整身进去。
“哦?想必这就是周兄说的那位奇人了?”世子含笑问道。
“正是,他叫马岩,马岩快来见过世子!”周怀安亲切而又谦恭的回话。
马岩施过礼,世子也赏了个座位给他,当然是在最末席。
“这位奇人,还是个出家之人?”世子看着马岩的头发,居然发出和大小姐当初一样的疑问,大小姐在旁听了,也是掩口轻笑。
“呵呵,出家在家,也没甚区别!”马岩摸着自己的头发,有些不好意思的答道。
“哈哈,答得巧妙,甚有禅理!”世子抚掌笑道:“心中有佛,便众生皆佛,是本世子着相了,奇人当满饮此杯。”
马岩莫明其妙得杯酒喝,举起杯前不忘谢谢世子,暗想今天也尝尝古人的酒什么滋味,闭着眼一口下去,吧嗒吧嗒嘴,度数很低啊,不过倒还好喝,嗯,是好酒。
看到马岩这副玩味的表情,世子大感有趣,问道:“这酒如何?”
“回世子,在下不常饮白酒,”马岩实话实说,他在前生几乎只喝啤酒,白酒很少碰:“但也觉得此酒入口绵甜回味悠长,是好酒!”
白酒?座上三人听得一呆,世子还看了看自己的杯子,暗道这是白的吗?于是问道:“如此说来奇人还常饮其它种酒喽?”
“世子不必客气,叫我马岩即可!”奇人奇人叫得马岩直起鸡皮疙瘩:“是喝过一些,”马岩想说啤酒,可这些人显然不会懂了,于是道:“那酒嘛,度数比这高些,不过辛辣了很多,还是这个好喝些!”
世子听得好奇:“哦?还有这种酒,不知是如何酿制而成的呢?”
“嗯,待我想想——”马岩发动脑筋赶紧思考,高中化学学过的,叫什么来着,忽的眼前一亮:“对了,蒸馏,是蒸馏,能把酒精蒸出来,所以度数可以做到很高!”
“酒精?”世子想了想,原本他和眼前这位怪人只是胡侃,只想能得月娥看重的人,应该有些用处,借机联络下感情也好,可现在听得此人讲得煞有介事,不禁也动了好奇。
“酒精,你说的可是这酒中的精华,这也能炼得出来吗?”世子脸色渐渐严肃。
马岩心里也是打鼓,蒸馏的基本原理他倒也记得些,不过能不能做出来真是不好说,只得道:“嗯——世子如果有兴趣,在下可以试试看,这是一古老的方子,我也不能保证是否有效!”
“哦,如此甚好,你且试着,需要什么可向周侍郎询要,我对这酒中精华,是有些兴趣。”世子笑转周怀安二人道:“二位介绍的奇人,果然有些门道,来,我们吃菜!”
大小姐看着二人交谈,心里也是有些没底,这个马岩言行无礼他是知道的,生怕哪里出错惹恼了世子,是以一颗芳心跟着马岩的胡言乱语起伏不定,见现在气氛缓和,总算放下心来,可还是向世子打预防针道:“这马岩我们也是偶然遇得,的确是一番高人作派,若有失礼之处,还望世子见谅!”
马岩听得糊涂,这夸我呢还是损我呢,我怎么着了就得让人见谅啊?不过好歹也听得出大小姐这是为他好,不禁抬头瞧了这美女一眼,大小姐今天的装扮真是——正待细细端详,却听周大少爷向他重重咳了一声,马岩立刻低头——要说桌上这个烤乳猪,还真是壮观啊!
席间斛筹交错,侍者往来穿梭,大小姐也是频频举杯,让马岩不禁咋舌,暗道这晚唐五代风气果然开放,比起二十一世纪毫不逊色,跟自己印象中的封建社会,相去甚远。
而自己身处未席,渐渐被人忽视,大少爷自不必说,似乎能和自己同饮已是不甘不愿,看大小姐和世子间,似乎也有些说不清的关系,马岩身为下人,只得闷头自己猛吃。
忽然耳畔听大小姐声音:“世子,不如让马岩演示一下那计算之法,看看是否值得推广?”
世子哈哈一笑:“险些忘了今日正事,马岩,你可准备好了?”
马岩不顾擦拭嘴上油迹,连忙起身:“已准备妥当,世子请出题目。”
世子看了看醉眼朦胧的周怀安,笑道:“周侍郎!你出道题让马岩答答?”
周大少状态甚是迷离,闻言想了半天:“卑职遵命!马岩听真了,这一席酒菜六贯铜钱,你且算算,四席是多少钱!”
马岩听得一愣,只得老老实实答道:“回大少爷,二十四贯。”
这问得快,答得更快,良久世子反应过来,哈哈大笑,大小姐在旁也是掩口强忍笑意,只大少爷低头想了想,向世子道:“世子,他答对了!”
世子笑得喘不过气,见问只道:“答对了答对了,周侍郎,你这题目太简单了些,罚酒一杯,赶快饮了!”
周大少仍不知世子笑甚,举杯饮掉,尤自思考:“题目出简单了?”
世子看周怀安这副模样,也不知他是真糊涂还是装的,眼泪都笑了出来:“当然简单了,月娥,你来出一题试试!”
周大小姐望向马岩,见马岩已从怀出掏出纸笔,依旧是他那炭笔,只是加工的小巧了一些,想了想向马岩问道:“马岩,城北有桑园一百七十二亩,每亩一次养蚕半张,每年八次,一张蚕为两千二百只,每五百只蚕可出一斤丝,你且算算这片桑园一年出多少丝。”
大小姐一边说,马岩一边算,待大小姐刚刚问完,马岩便回道:“回大小姐,三千零二十七斤多一点。”
世子听到如此迅速便算了出来,很是震惊,望向月娥,见月娥向他点了点头,知道马岩计算正确,不禁也起了考较之心。
“马岩,一斤丝一百七十文,桑园共有农户四十六家,这平均一家一年可得多少文钱?”
马岩笔下生风,抬头又答到:“回世子,一万一千一百八十六文多一点,将近一万一千一百八十七。”
世子见马岩言之凿凿,想必也是准确的,不禁倒吸口冷气,周大小姐是见识过的,倒也平和,只是旁边周大少爷在那打着酒嗝道:“城北那些农户,竟然如此富裕?”
马岩在那里暗骂:你这一顿饭吃掉了多少农户的一年收入,还有脸在这里说人家富裕,这还是没有计算你们的苛捐杂税和地皮钱呢!这个大少看似仪表堂堂,竟是一肚子草包。
大小姐看似也觉大哥多言,嗔怪的看了一眼,轻声问道:“世子,您看如何?”
世子温情的看了大小姐一眼,道:“马岩,本世子愿意向父王建议,着吴越百家商人,及工部人等,向你学习这算术之法,你可愿意?”
马岩也是一惊,没想到会搞这么大场面,忙起身施礼:“在下愿意!”
“至于地点嘛!”世子继续言道:“就在这国子监算学堂吧,也让那些老学究有些事情做,马岩,对于此事你还有何要求没有?”
马岩想了一想,向世子道:“世子,百余人授课在下恐有不便,我愿写本教材,最好能印刷成册,分发众人,对照讲解必能效果更好,另外,在下还有一物名曰算盘,使用可大大提高计算效率,事半功倍,也愿一并献与世子,但还需世子安排匠人随我制作。”
好事做到底,算盘既然还未出世,就催产一下吧,马岩心想。
“好!”世子击案叫道:“这些工作正好是由周侍郎负责,马岩所需之物,周大人可要上心了!对了,还有那个酒精,也一并弄出来看看!”
几人哄然起身领命,大家象是办成了一件大事,分别敬酒,气氛再一次推向高潮。
满饮几杯后几人再次落座,周怀安红着脸凑近世子,一副讨好的模样,低声道:“世子,今天这么高兴,卑职斗胆多说一句,您看您和月娥的婚事——”
世子闻言也是哈哈大笑,朗声道:“周侍郎有心了,此事却不知月娥姑娘的意思?”言罢目光转向娥,眼中也露出几分兴奋与期待。
马岩在一旁脑袋嗡的一声,原来大小姐和世子早已有了婚约,见世子如此发问,便也望向大小姐,暗地盼望不那么顺利才好,最好大小姐严辞拒绝。
见几人的目光全望向自己,大小姐粉脸更是娇艳欲滴,垂下螓首低声道:“全凭大哥做主!”
周怀安哈哈大笑,象已经当上了国舅爷:“大哥当然希望越快越好,父亲大人留下这等家业和你们姊弟,其中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月娥你了,你若能找到世子这样的好归宿,爹爹在九泉下也会开心!”言罢挤出几滴眼泪,又赶紧拭去,转向世子告罪道:“世子殿下,在下一时感慨,失礼了,还望恕罪!”
世子连忙相搀:“周兄真情流露,何罪之有,这婚事嘛,本世子禀告父王,待行完加冠之礼,马上登门求亲!”
几人越说越高兴,又喝成一团,只有又被遗忘的马岩眯在墙角画圈,闷闷的自己倒酒自己喝,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上门女婿,怕是没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