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然间,一股惊悸的感觉自周宝心中升起,然后如闪电般迅速流遍全身,身上的汗毛悚然乍起,整个后背如浸入冰水般,令人感觉冰寒刺骨,似乎连血液都被冻僵了。此时周宝与李敢二人将将奔出百步。周宝不假思索,仿若本能般,左手一把将李敢拉至胸前,右手一招“苏秦背剑”,阔大的刀身竖着挡在身后,将他后背遮住了大半,仅有两侧肋部露出稍许。
“当!”“碰!”周宝只觉一股巨大力道狠狠砸在后背上,那感觉就好像是被一柄数十斤重的大铁锤砸中,整个人被带的腾空飞起,直撞上前方的李敢。两人飞出五六米远,才轰然落地,滚作一团。
身后传来两声大笑,“两个小子,今天便饶了你二人,下次再让我碰上,可别怪我辣手无情了!”两人在地上挣扎半天,这才忍痛爬起,回头望向树林,哪还有斛律光的影子。倒是二人的部下刚刚听到声音,循声奔了过来。两人双眼互望,都是心有余悸。李敢长叹口气:“我以前自负武勇,总想闯出一番事业,但先在合州见识了你的惊天神力,现在又遇到如此骇人听闻的功夫,才算知道自己不过是井底之蛙,小瞧了天下英雄!”周宝摇头苦笑道:“我所有的,不过是一身蛮力罢了,今天遇到这斛律光,若非他手下留情,我早已丧命多时了。”说话间已将手中朴刀递至李敢眼前。
李敢定睛一瞧,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那厚达一寸的刀面,竟被斛律光一箭射穿,半个箭头穿过刀面,露出锋锐的箭簇,上面还沾有一丝残血。李敢不由露出感激之色,对周宝深深一躬,道:“今日多亏周兄舍命相救,李敢才得保全性命,今后周兄但有所命,李敢绝不敢辞!”他说话时神情严肃,认真已极,显然非是说说而已。周宝见了忙笑道:“我与李兄一见如故,这些话就不必说了,倒是斛律光这一箭本来是射向我的,却累的李兄陪我摔了个灰头土脸。”李敢也不再说,只是记在心中,心道以后总要还了你这份人情才好。二人思及方才经过,均有劫后余生之感。
李敢忽想起箭头上的血迹,忙问周宝伤势如何,周宝此时方才想起,才感觉背后疼痛难当,不由哎呦叫出声来。李敢忙解衣探视,发现入肉不深,才舒了口气。此时众人皆已到来,李敢向他们要了金疮药与绷带,为周宝包扎,同时向众人述说刚才所遇险境,众人闻听之后,都是后怕不已。放哨的几人更是大感惭愧。等周宝说即是自己与李敢二人也没有发现时,几人才算好受点。
其实周宝心中还有疑惑,据李敢所言,斛律光并非一味逞勇斗狠之辈,乃是深通兵法韬略的一代智将,他此番出城,自是为了将城中溃兵建制打散,预防自己等人前往寿州,减少攻击寿州时的压力,怎会与自己二人定下一箭之约?周宝苦思不得,只好放到一边,等以后再说了。
只是现在既然斛律光是向北追击而非向南,那么前往寿州还有意义吗?周宝将心中所想告诉李敢,李敢也是犹豫不决。两人以前都没有什么带兵经验,对于形式的判断都是缺乏信心,李敢更是因为前次一力主张向北,以避开斛律光,但结果却大相径庭,他与周宝二人差点命丧斛律光之手,更是不敢轻易遽下决定。
两人商议良久,亦是无法决定。李敢渐渐暴躁起来,不断走来走去,嘴里还不断嘟囔着:“我们是人,他斛律光也是人,为什么我们就比他差那么多呢?”他本来也算是心思冷静,只是近日连受打击,先是被强征入伍,接着防守的城池又被攻破,作出的判断又差点送了自己和周宝的小命,心中就有些乱了。
周宝本来也是无法,但听了李敢的话却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我们去寿州!”“去寿州,为什么?”李敢终于停下了不停走动的双腿,惊讶的望着周宝,他本来以为周宝会提议回合州的。“原因有两个,第一,如果我们向南回合州,必然会遇到黄石的斛律光的军队,除非化整为零,否则绝难逃脱被发现的命运,而一旦化整为零,除了少数几人外,其他人只怕都回不了合州了。李敢缓缓点头:”不错,黄石守军必会派人守在我们回合州的路上,一旦分散,力量减弱,遇到黄石守军,除我俩外,其他人没有可能抵抗的住。此法不可行。”“第二,你我二人如今对于斛律光可谓是惧之如虎,如果不能克服这种恐惧心理,将来再遇到他,无论我们手中实力如何,都是必死无疑。何况,我们能在黄石碰到斛律光,焉知回了合州就不会碰见另一个斛律光?如此乱世,像斛律光这样的人虽然很少,但绝不是绝无仅有,难道我们每碰到一个,就抱头鼠窜吗?我虽然知道自己并不是斛律光的对手,但却也不愿意这一辈子就这么过街老鼠似的,天天在惊恐中度日如年。”
李敢被这一席话说的热血沸腾,他将右拳狠狠砸在左手掌心:“好,我就陪你去寿州,大不了就是一个死,这么窝窝囊囊地活着,即是长命百岁,又有什么意义?”“谁说我们一定会死?既然刚才是斛律光亲自追来,说明我们已经跑在了所有人前面,斛律光不想我们逃脱这才追上来的。其他人可没有斛律光的速度,想追上我们,只怕还要费一番功夫。而现在斛律光已经走了,他总不好意思转个身再回来,然后就说,已经放了我们一马了,现在就要取我们小命了吧?总要耗上一段时间,或者叫别的人来追杀我们。而我们就要利用这一段时间来逃的小命!”
黄石距寿州只有一日路程,众人此时已经走了差不多四分之一的路程。计议已定,周宝二人督促众人快速收拾之后,立即赶路,入夜也不停歇,一路直奔寿州。
果如周宝所料,一路竟然没有遇到一支追兵,第二天天亮时,周宝等人已经看到寿州城高大的城墙,追兵仍是踪影皆无。众人这才放下心来,慢慢向寿州行去。
寿州古名九江郡,自古即是兵家必争之地,历朝历代均将此地设为军事重镇。东汉末年,袁术割据江淮地区,于寿春称帝,三国时,曹魏与孙吴亦曾对峙于此。寿州地处淮水南岸,南引汝、颍两水,东连三吴富庶地区,北为中原腹地,西接陈、许,外有江湖为阻,内有淮、肥水利,地理位置重要,是南北交通要冲。高欢之所以如此重视寿州,便是想以寿州为基地,图谋江淮。
寿州与黄石距离极近,故而一早就见到了黄石上空冒起的浓烟,寿州都督李玄盛当即便要派出援军救援黄石,但此时高欢大军突然从旁杀出,对寿州城围而不攻。李玄盛数次派兵出击,但因骑兵远少于对方,不利野战,均铩羽而归,手下大将韦孝宽更于乱军中被高欢亲手杀至重伤。等到天黑,高欢撤军还营,李玄盛知黄石已无幸理,也不再派兵,只是紧闭四门,固守城中待援。
周宝等人来到城下时,高欢已经退兵。守城兵丁迅速将消息通知了李玄盛。李玄盛在了解了黄石城破的前后经过后,命令周宝等人将兵器放入城墙上垂下的吊篮中,这才命令打开城门,放周宝等人入城。
随后几天,从黄石方向又陆陆续续的有败兵赶来会合,李玄盛同样令他们交了兵器后,与周宝等人安排在一起,得兵一千二百,并派遣手下大将于谨暂时统帅这一群残兵败将。
看到于谨,周宝就会情不自禁地联想到包拯包黑炭。这到不是说于谨长的黑,而是他那张脸,整天阴沉沉的,仿佛谁欠了他八百两银子不还一样。怪不得听说于谨是因为与主将李玄盛之间有矛盾,这才被派来掌管他们这一群败兵。凭他那副棺材脸,能和他搞好关系的只怕不多。
不过这人倒是真的很有两把刷子,数日间这群败兵就被他收拾的服服帖帖的,行军操练之间都是颇有章法,使人觉得这本来就是一支完整的军队,士兵间的配合丝毫没有生疏的感觉。
五日后,或许是一切已经准备就绪,高欢军再次出兵,包围寿州四门。在高欢身旁,一员大将腰配长刀,背负大弓,狭长双眼开阖间,精光四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