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宝等人赶到孔丹庄园之时,孔丹正在给孔子上香。周宝四处扫了一眼,却没有看到墨怡君的身影,不禁微感失望。
孔丹显然刚刚沐浴过,头发还只半干,身上穿着紫色的兖袍,无数繁密复杂的图案绘于其上,显然并非寻常衣饰,使得孔丹浑身充满了雍容华贵的气息。火石轻叩,飞溅的火星引燃了一边的火绒。孔丹就着火绒,将手中三支粗大的檀香一一点燃。随后将三支檀香恭敬的插入孔夫子圣像前的青铜鼎中。袅袅青烟缓缓飘散,整个孔子圣像在烟雾中若隐若现,平添几许神秘。孔丹庄重跪倒,对着孔子圣像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头磕过之后,孔丹并不起身,仍然跪在那里,双手合十,眼眸微闭,口中低低呢喃。因为他说的声音实在太小,周宝虽然竖直了两耳倾听,却还是什么也没有听到。
良久之后,孔丹终于结束了仪式,站了起来。对着周宝等人道:“你们先进去坐一会,我去换身衣服。”
等孔丹再次出现之时,已是换了一身宽松的儒服,宽袍博带,颇有古名士之风。众人分宾主坐好。孔丹这才笑着说:“自孔师创立儒学至今,已逾八百年,其间虽多经磨难,却始终不曾湮灭。发展至今,已蔚然自成一派。各地孔圣祠堂,年节祭祀不断,香火不绝。我等身为圣人传人,更是应该以身作则,弘扬儒家法理。”
此时的儒家,并未如后世一般,一家独大。道、法、墨诸家,新近崛起的玄学,外传佛教都是可以威胁到儒家地位的学派。儒学真正形成统治地位,还要等到隋唐时期,科举制度兴起之时。更何况如此乱世之中,靠的是拳头武力,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孔丹等人自然是例外,就像茅坑中也会偶尔长出清荷是一个道理),更是不被重视,此时的儒学,正是处于最低落的时候。故此孔丹才会说儒学只是自成一派,而不是独占鳌头。
周宝等人对于这学术之争毫无兴趣,因此只是默默听着,并不插话。孔丹说了半晌,忽然目视周宝,道:“《剑道三十八篇》,你练了几篇了?以你的一手龟爬似的字,倒是浪费了我上好的松香墨了!”
他语调平静,仿佛在与人诉说家长里短一般。周宝却是吃了一惊,当日自孔丹书房出来的时候,他因为太过兴奋,忘了收拾桌面,还留下了几页涂改的不成样子的稿纸,却不想被孔丹发现了。以这老头的个性,周宝真是猜不出他接下来会做出些什么来。
李敢更是直接,他一听孔丹所言,知道周宝的事发了,已是刷的一声,将背在身后的长枪横在了胸前,整个人身体陡然挺直,一股凛然之气蓬勃而出,全力防备孔丹的突然出手。自从上次从这里闹了个灰头土脸回去之后,李敢便对孔丹的喜怒无常耿耿于怀,这次前来,不但李敢带了随身的长枪,周宝也携了一杆相对来说更加纯熟的长枪,大剑因为还未修炼成熟,就没有带来。只有王其澜因为以手为武器,并未携带兵刃,为的就是防止万一与孔丹话不投机时,能够有一搏之力。虽然他们至今也不知道孔丹的功夫到底高到了什么程度。
范晔在一旁,看着气氛逐渐紧张,心中焦急,却是毫无办法。
周宝虽然没有什么动作,但也已是全神戒备,谨慎答道:“小子刚学到第八篇,只是周宝从老先生书房所誊抄的共有四本秘籍,老先生怎知周宝练的就是剑法?”
“以你的性子,若不练剑,这一生都休想跻身高手之列,只是你竟能于数日之内练到第八篇,倒的确出乎我的意料,看来其余三本书,你是碰都没有碰过了。”
“不错。”周宝惊异于老者的判断,这几日他确实没有翻过另外几本书。
“好,人切忌贪婪,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你能控制住自己,只学一门,还算聪明。”转向李敢,孔丹已是冷笑一声,“就凭你三脚猫的功夫,也敢跟我动手?周宝,你所誊抄的,不过是最普通的剑法入门功夫,你如能帮我做到一件事情,我可以传授你我儒门正宗剑术……”
“我拒绝!”不等孔丹说完,周宝已是干脆利落的回答道。对于孔丹的态度,周宝已是感到深深厌恶。在孔丹面前,周宝总是能感受到孔丹的那种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态度。这对于从小就生活在人人平等的社会的周宝来说,是绝对无法忍受的。孔丹从未真正将自己放在眼中。自己现在在孔丹眼中,或许只是一只还算有利用价值的蚂蚁吧。
“为什么?”孔丹已是沉下了脸色。
“因为我不愿意!”是的,周宝不愿意!诚然,孔丹开出的条件不可谓不诱人,在这样的世道,如果能够有一身上好的功夫,无疑会活的更久。但是周宝觉得,如果自己答应了,无异于将自己的尊严扔在地上,让人随意践踏,这是他绝对不愿意去做的。
“那我就打到你愿意!”随着一声怒喝,孔丹已是腾空而起,如一只大鸟般,直飞至周宝头顶,右掌带着一股凄厉锐啸,拍向周宝的大头。他此时已是怒极,出手再不容情,无论在速度上,还是力量上,比之上次均是强了不知多少。
李敢在一边,见周宝遇险,不假思索,手中长枪幻出万朵梨花,直扎孔丹上三路。身后的王其澜则是疾行几步,已到了周宝身侧,右掌一轮,劈向孔丹下压的右手。
孔丹身在空中,左掌挥出,击向王其澜袭来的右掌。右腿则是倏然下踢,砸向李敢抖出的万千枪影。右掌竟是原式不变,仍是轰向周宝头顶。他于瞬间连袭三人,竟无一丝犹豫,像是早已算准三人的出手一般。
“轰”,孔丹右脚首先与枪影接触,漫天寒芒于瞬间消散,巨大的反震力将李敢轰出老远。李敢连退十余步,直到后背撞到墙壁,才勉强停了下来。虎口鲜血沥沥而落,李敢却犹如未觉,只是瞪大了眼睛,瞅着手中的长枪。一根精铁铸就的长枪,竟在孔丹一脚之下,砸成了弓形孔丹一脚之威,竟至于斯!
另一边,王其澜的右掌也已与孔丹左掌相交,恐怖的空气爆炸声轰然传出。王其澜脚下,青石地面块块碎裂,溅起大片烟尘。烟尘中,王其澜有如喝醉了酒般,踉踉跄跄后退了几步,脸色已是涨的血红,双眼之中,露出惊骇的神色。
周宝在说出那句话之后,早已有了准备,此时见到孔丹右掌拍至,背在身后的长枪蓦然自肋下穿出,直刺孔丹小腹,竟是完全不顾自身防御,一副要与孔丹同归于尽的架势。孔丹闷哼一声,右掌后缩,化掌为指,一指点在周宝长枪之上。整条长枪枪身,被这一指点中,竟如波浪般,疯狂抖动起伏起来。以周宝的神力,竟也拿捏不住,“当”的一声,长枪脱手,砸落地面,整个枪身已是七歪八扭,有如一条麻花一般。
孔丹霎时间连退三人,自己也是被迫的倒飞而回,落回地面之后,竟是“噗”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老师!”范晔在一边见了大惊,连忙赶过来搀扶。他方才见孔丹与三位好友争斗,左右为难,只好两不相帮,却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的老师竟会受伤。
孔丹一口鲜血喷出,脸色霎时灰白了许多。右手扶着奔过来的范晔肩膀,竟如一个风烛残年的普通老人一般,摇摇欲坠,全无适才独斗三人的风采。
周宝等人更是惊讶。他们三人之中,以王其澜功夫最高,但经过方才的对掌,王其澜不认为自己能一掌打的孔丹吐血,孔丹一掌打的自己吐血还差不多。至于李敢和周宝,更是处于防御挨打的境地,自是也不可能造成如此大的战果。
孔丹已是在范晔的搀扶下坐回了椅子上,此时喘息稍定,已是恨声道:“你们还留在这里做什么?难道还想杀了老夫不成?哼!若非我深受重伤,不久将离开人世,又怎会被你们三个小子打伤?又怎么会需要你们帮忙?”
李敢走回周宝身边,低声问道:“走不走?”
周宝犹豫半晌,终于缓缓坐回原位,沉声问道:“不知老先生有什么事需要周宝去办?”
孔丹勃然做色道:“怎么,你是同情老夫吗?老夫还用不着你来怜悯!”
周宝摇头道:“适才老先生语气咄咄逼人,周宝岂能受嗟来之食?此时我与老先生处于平等的地位,才可与老先生谈合作。老先生要周宝办的事,周宝若是办不到,也是不会答应的。”
孔丹沉默良久,终是动手,将上身衣服解了开来。他本是极为注重仪表之人,万不肯在外人面前失礼的,此时竟自己动手解衣,周宝等人都感觉这次的事情只怕不小。
衣服慢慢解开,露出里面白色的绷带,孔丹并不停手,继续将绷带解开。随着最后一层绷带缓缓脱落,周宝等人不由呆住了,只见在孔丹胸腹之间,一个酒杯口大小的伤口赫然在目。顺着伤口望进去,周宝甚至能清楚的看到人体内部脏器的蠕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