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节
上文书说到,杜怀仲返回玉器店打听消息,却被守在那里的粘竿处的人逮了个正着。听粘竿处的人说,这案子还涉及到白莲教,让杜怀仲大敢意外。
“你给我装糊涂是吧?”那个假的卞秋说,吩咐手下人:“吊起来!”
几个小拜唐阿上来把杜怀仲剥的赤条条的,从房梁上绕了根绳子,捆住他双手手腕把他吊了起来。假卞秋实看了看他身上的伤疤,点点头:“好,没想到你这细皮嫩肉的,居然也是三刀六洞的主,既然如此,前面的锣鼓家伙咱就省了,咱们直接唱大戏,小的们,把家伙事儿给我准备好!”
“您到底要我说什么啊?”杜怀仲被吊在半空,挣扎着问。
“把你知道的全说出来。”
“要我说可以,但我有个要求。”
“你还配根我提要求?你当你是什么人?”
杜怀仲咬着牙说:“我是商人,商人就是做生意,现在我跟你做一单生意,你把我朋友放了,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要是我不同意呢?”
杜怀仲笑了:“打死我也不说。土匪的刀山火海我也趟过,衙门的夹棍烙铁我也扛过,我倒要试试这粘竿处的手段有什么不同。”
一个小拜唐阿一鞭子就抽了过去:“嘿!你丫还嘴硬,等会有你受的!”
假卞秋实拦住了手下:“好,就这么着!成交!”
拜唐阿们把杜怀仲放了下来,他活动活动手腕,把衣服穿上了,假卞秋实说:“说吧。”
“我要见着我朋友才说。”
假卞秋实拿他没办法,只好叫人把辁枢带来,在等人的时间,杜怀仲打量着地上的尸体,刚一进来他没敢细看,这时侯壮着胆子打量,原来这些尸体己经死去多日了,仵作用了很多石灰粉给封成了干尸,要不然只怕早就腐烂了。
只见一具具尸体双眼都被剜去,脸上也剁的血肉模糊,舌头也被割掉了,情形极惨,尤其是看到连几个小孩子都没放过,杜怀仲想起儿子天勤,不由的怒火中烧:“他妈的,下手也太狠了。”
“你能看出来什么?”那个假卞实秋冷笑道。
“作案的时间是晚上,”杜怀仲指指床纱帐上溅的血,“大人小孩都睡熟了,一刀下去,干净利落,所有的尸体喉咙都有一刀,应该是致死原因,其它的伤口都是在死后加上去的,嗯,这也解释了为什么邻居没听到动静。可见下手的是个高人。”
假卞秋实看了他一眼:“你不是个商人么?怎么懂这么多仵作的事情?”
“阁下不知,昔日鹰国伦敦城六扇门里,有一名捕福尔摩斯,破案无数,他手下有个仵作叫华生,著有一本《福氏洗冤录》流传甚广,某在花旗国时也曾读过的。”
有个拜唐阿奇道:“鹰国也有六扇门么?却不知他们有没有粘竿处。”
“有的有的,”杜怀仲点点头,“只不过洋鬼子们不叫粘竿处,叫军情六处,那军情六处里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其中以第七号高手功夫最是了得,人称‘情报阿七’……”
“杜老板对官府里的事情这么在行,不做捕快可惜了。”假卞秋实半真半假的说道。
正在这时,辁枢带到,杜怀仲忙抢上去,只见他脸色有些苍白憔悴,忙道:“老辁!你还好吧!”
辁枢见到杜怀仲,却是愣住了:“你怎么在这儿?”扭头冲着假卞秋实大骂:“严阿!你要整老子,直接冲我来啊!把我朋友扯进来是怎么回事!”
“别胡闹了!”杜怀仲上前一把扯住他,“还嫌你捅的的蒌子不够大?”
那个假卞秋实,真名叫严阿的笑了笑:“你们这对朋友之间,倒真讲义气,佩服佩服,辁枢没你什么事儿了,赶紧滚蛋,以后别仗着蔡富氏的名号在外面胡做非为,给你主子丢人!”
旗人之间地位尊卑讲究的非常严格,严阿骂着他,他也只有恨恨的咬了牙听着,一边拉了杜怀仲就走。
“慢,让你走,没说让他说。”
辁枢看看杜怀仲,又看看严阿,又要发做,杜怀仲忙拦住他:“没事儿的,我跟严爷还有点事情要办,你先回去回禀你家老爷,叫他莫要担心,等我忙完了这里的事情就去找你。”
辁枢抓住杜怀仲的肩膀上下把他好好看了一遍,不言语的低头走了。
“现在你该说了吧。”
杜怀仲一言不发的回到屋里,指着那几具尸体:“你看出什么门道来了么?”
“什么门道?”
“我发现有几个死者的手筋被挑了,另外几个没挑,这是为什么?”杜怀仲问。
“被挑的都是成年男子,老掌柜和他的两个儿子、一个徒弟、一个大孙子。也许是他们拿了不该拿的钱?”严阿说。
“西洋有城市叫布拉格的,找到一个巧匠建一座钟楼,那巧匠极有本事,钟楼建的精巧极了,没想到的是,钟楼建好之后,那城里的人却把巧匠的又目刺瞎了。”
阿严忽然大悟:“你是说:那贼子是怕……”
杜怀仲拿出那个玉佩递给阿严:“在下为辁枢的事情奔波之时曾碰到个江湖异人,那异人跟我说这玩艺有灵性,是个征兆。卞家一十三口人命,想来还系在这个‘玉’字上。”
严阿放眼一看,屋里头到处摆着成品和半成品的玉器,再往屋外一看,院里子堆满了大块儿的玉料。
“杜老板懂玉否?”
“我懂个屁,”杜怀仲笑笑,“昨天我才知道这玩艺儿就是羊脂玉。”
“来人!到宫里寻个玉器师傅来!”
“嗻!”两个拜唐阿急忙忙去了。
杜怀仲对严阿说:“严爷,您说这案子和白莲教有关,根据是什么?”
“你知道那么多干嘛?”严阿看了他一眼。
“这事儿和杜某本无干系,不过既然牵扯到白莲匪党,想来一定对朝廷不利,在下居是草民,可也是皇商,替朝廷分忧也是分内之事,有道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粘竿处眼里没有天下,只有万岁爷。”严阿正色道。
“是是是,万岁爷就是天下,天下就是万岁爷。”杜怀仲说。
严阿面露喜色:“你说的好!便是这个道理,那些朝廷里的酸儒们整天对咱们粘竿处说三道四,骂咱们是鹰犬,他们懂个屁!大家都是万岁爷的奴才,只有好奴才和坏奴才之分,哪里有人和狗之分了?当奴才的,一心为着主子着想,又有什么错?”
杜怀仲赞叹道:“严爷说的太好了!这等见识其是那些老贪官们可比?万岁爷看不到、想不到、听不到、做不到的,奴才们要替万岁爷看到、想到、听到、做到!”
严阿双手一拍:“啊呀杜老弟!你了不起啊,你的确是干这一行了料啊!杜老弟您跟着我干吧!怎么样,咱们粘竿处,就缺您这样的人材啊!”
门口的一个拜唐阿看的大眼瞪小眼,小声对另一个说:“妈呀,那个姓杜的拍马屁的功夫太了得了!您瞧把咱们头儿给拍的。”
“嘘!别说话,用心学着点!”
严阿平常被人骂惯了鹰犬,现在见到杜怀仲这样能了解他的人,知己之感大起,嘴上也没有把门的,拉着杜怀仲一间间屋子看过去:“您瞧,各屋里的茶壶里都下了迷药,这迷药可不是江湖上那些下三烂的玩艺儿,我教人查了,里头有阿芙蓉、曼陀罗等名贵药材,这种迷药只在数年前,我们在河北正定端一个白莲教匪的窝子时发现过,是以知道这事儿和白莲教脱不了干系。没想到白莲教都混入京城里来了,真要是破不了这案子,那还得了?”
粘竿处办事,还真是有几分效率,不大一会儿就找来了一个玉器师傅,那老头见粘竿处找他,吓的有点手足无措,到了严阿面前,严阿问他:“这卞家的手艺,在行当里怎么样啊?”
“那是我师兄啊,”玉器师傅吓了一跳,再转身四下一打量:“这、这不是我师兄家么?他出什么事儿了?”
“你自己看吧。”严阿一指屋里,老师傅上前一看那惨状,顿时嚎啕大哭,严阿喝道:“别哭了!你老实交待,你师兄平日有没有什么不规行为?”
“我师兄老实人一个哟……”老师傅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原来早年间内务府要一个玉雕匠人,本来是师兄手艺好,但他们师父却说他人太直,不懂的为人处事,到内务府这种地方会得罪人,却叫当师弟的去了,因为这事儿师兄弟俩闹的不愉快,很少有来往,相互的情形也不清楚。
“你都能进内务府,那你师兄想来手艺更好喽?”严阿问。
老师傅抹了一把泪:“要说是这北京城里真正懂玉的,我师兄要是排了老二,恐怕也只有我那死去的师傅敢排第一了。”
“那你看看这是什么?”严阿把那件玉佩递给他。
他用衣服袖子垫了手,捧过玉佩一看,眼睛顿时睁的溜圆,兄见他把玉佩一扔,连滚带爬的冲进院子里,在玉料堆里疯狂的翻找着,一边嘴里还咕哝着:“老哥哥,你不能啊,你可不能啊。”
严阿见他翻了半天,找出来一堆石头,却都是切下来的边角料,老师傅蹲在那堆废料前,喃喃的说:“师哥,你到底图的是什么啊。”
“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头缓缓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严阿一愣,那眼神分明不像是正常人的!
“迟了!”老师傅猛的住起一窜,冲着旁边的一堆玉料就撞了过去,严阿伸手一拉竟然没拉住,只听“啪!”的一声,刹那间万朵桃花开,竟然血溅当场!
所有人都愣了,洁白的玉石映衬着鲜红的血液格外的刺眼,让所有人的脑子都有点短路。
杜怀仲抱着一摞帐本走了过来:“谁来看看这个?猜猜哪位大人牵扯进这案子里来了?”
和府
和坤非常不高兴
“不就是一个生意人么?把他打发了不就完了?谁想见我就见我的话,过两天街上叫饭的是不是也得见我了?”
“爷,他拿的是粘竿处的帖子。”
“粘竿处?”和坤愣了一下,“叫他进来吧,真是的,粘竿处那帮人又弄些什么妖蛾子?”
杜怀仲进来了,和坤看也不看的问:“你就是杜怀仲?”
“草民正是。”
“你那几箱玻璃,我用着不错。”
“区区几箱玻璃值甚么?草民今日来,是受朋友之托,另有事情禀报。”
“什么事?”
杜怀仲上前一步:“大人,在下有一个朋友,是粘竿处的,日前碰上了一些疑难,急切不得要领,是以托在下帮个忙。”
和坤笑了:“狗日的,连粘竿处的关系你都攀上了,好生了得。那帮闲人又有什么事儿?”
“我那朋友说,前几日碰上一宗一十三口齐家被害的案子。”
“什么?我怎么不知道?”和坤愣了,“等等,你说是粘竿处在插手这案子?”
杜怀仲拿出那件玉佩放在桌子上:“被害的是琉璃厂老福和玉器店主卞氏一家。”
“关我什么事儿?”和坤突然暴怒,跳将起来,衣袖一挥把那玉佩扫在地上,“砰”的一声摔了个粉碎,“他卞家还是不变家死人,关我什么事儿?”
这一下惊动了外面的家丁,“呼啦啦”冲进来十几号人。
“滚!”和坤一挥衣袖把人都赶了出去。
杜怀仲叹了口气:“自然不关中堂大人的事儿,只是粘竿处查到某一家钱庄,那钱庄老板仗着在朝中有人,死活不和肯配合,还胡言乱语,我那粘竿处的朋友好生为难。”
“他胡言乱语些甚麽?”
杜怀仲面露难色:“这个,在下记性不大好,实在是记不得了。”
和坤冷笑了一下:“用不着,他胡言乱语又能怎样?和某还怕有人胡言乱语了不成?你那粘竿处的朋友倒也懂事,叫你来找我——告诉他们,都是为皇上做事。尽管去查好了。”
“谢和大人。”
“你没见过我。”
“我来求见和大人,被轰出去了。”杜怀仲说。
“行,懂事!难怪铁保一直夸你。”
杜怀仲退出去了,和坤皱皱眉:“来人!去告诉和琳,教他打点一下玉石生意。还有,地上这么脏,没人打扫么?干什么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