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田鼠,你们广告部每次都是空手而来满载而归,这次月会不会又是来连吃带拿的吧?”起源一边准备着红葡萄酒,一边一脸鄙视地问。
“什么话!”天书大怒,“我们广告部哪次空手而来了?我每次不是都带来了新的广告词吗?”
“呸!”嘎嘎和起源同声啐道,“无耻!”
就在这时叮叮冬冬的琴声响起了,众人皆条件反射地抬起头朝千一看去。这烂到极点的琴声,除了主上,还有谁弄得出来?
主上对琴似乎有一种特殊的偏爱,她曾经自己做了无数把琴,但是每次拨弄两下就会暴跳着把琴抓起来砸掉。她似乎并不是不会弹琴,只是不会使用眼前的琴而已。
朝歌把琴从千一手上夺了过去,拨弄了两下,把琴弦松掉重新紧了一遍,这才把琴丢给千一,道:“再试下。”
千一接过琴轻轻地拨弄地琴弦来,琴声并不清越,比起外面的常见的琴,声音要低沉许多,甚至有些模糊不清。但是看千一满意的表情,似乎这才是她所中意的。
“我们来一次可好?这次我用琴,你用鼓。”千一微笑着看着朝歌,目光温软。
“好。”朝歌走到大鼓前拿起鼓槌。
琴声开始了,千一弄着琴弦,真是神奇,不是吗?千一居然会弹琴!更神奇的是,这次千一居然开口唱歌了。以前开月会众人也常能听到千一的打击乐,每次千一都沉默地敲着那只永恒不变的大鼓,敲得杀气肆虐,汗水飞溅,好象随时都要一槌子把眼前的众人敲个脑浆迸裂一样。
事实上众人老早就厌烦了千一单调且又杀气腾腾的鼓声,但看在千一是主上的份上,不得不给千一面子,也怕千一一个不爽,把众人就地格杀,所以都习惯性装模做样地鼓掌叫好。
这次千一居然打算弹琴,还要唱歌,众人不免惊奇,于是都围坐在地上,想要认真地聆听。
千一的琴声是晦涩的,但歌声是飞扬的。说是歌声未免有些牵强,来来回回就是“啊”,“咿”,“哦”,没有歌词,全是长音。众人无不惊叹千一肺活量之大,估计沉河里五分钟都溺不死。
那是一种别样的女声,清朗,骄横,浑厚久远,和千一低声轻语时那种略带哽咽的沙哑又不同,仿佛来自亘古。
宇宙洪荒,混沌未开,天空与大地纠缠无数亿年,天荒地老,不生不灭。说的就是这种感觉。
外界的那些女子,不管是宫廷的歌者也好,坊间的**也罢,她们总是习惯性地捏着一把甜腻腻的嗓音,努力地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更甜更柔软。那是一种取悦。可千一不同,她的声音似乎只为自己而生,一向直来直往,清清朗朗。
琴声一顿,歌声戛然而止,众人心里一空,还未反应过来,突然琴声,鼓声,歌声,三声齐鸣!琴声朦胧,鼓声有力,歌声荡气回肠,端得是大气!
嘎嘎大叫一声:“爽!”一口酒咽下。
“哎嘎嘎你可不能这样糟蹋我的红酒啊!”起源惨叫,“还有小月你!你再偷奶油吃我就杀了你!啊!田鼠你个王八蛋!我刚煮的咖啡啊!”
“莫吵!”众人暴吼一声。
起源见激起众怒,只好委屈地蹲到一边。但本着喝一杯够本,喝一桶稳赚的乞丐心理,他抱走了桌上唯一的酒桶。
歌声转弱直至消失,高潮来临。千一十指剔摘托劈,抹挑勾剔,小撮大撮,轮指,打圆,滚拂,手如穿花蝴蝶,双指间的力度与张力让人心折。
小月灌下一杯咖啡,失神道:“我一直以为主上是一个毫无乐感的人,没想到她居然会弹琴耶,还弹得那么好。”
“我终于认同主上的话了,原来鼓声,真的是神器才能发出的声音……”看客摇头轻叹。
他们并不知道,鼓,是圣之国度的国民乐器。从圣之国度的人有国家意识的那一刻起,鼓乐便成了国乐。
在更早之前的远古时代,当人类听到心跳的那一刻起,打击乐便存在了。人们试验了无数种声音,终于从鼓声中找到了与脉搏跳动的共鸣之声。鼓声,那是心脏的回响,那是意识的共鸣,它超越了人类的理智,甚至是感情。打击,是一种本能。
当人们需要发泄,或者把思维从平淡中解脱出来,而不由自主地强烈渴望着敲击物体,跺踏双脚时。这种行为的本身,就很难令人安静地坐在一旁。
朝歌紧握着鼓槌的手筋骨赫然,汗水顺着他优美的锁骨滑落,那一瞬,众人觉得朝歌是有力量的。
鼓声越来越急促,琴声越来越尖锐。一万年前的鼓乐,猝不及防地和一万年后的后生晚辈遭遇了,心灵与音乐在相互对抗与冲撞中逐渐强大起来。众人只觉心中翻江倒海,可以千军万马,可以势如破竹,可以所向披靡,可以天下无敌。
如此强势的音乐,以一种神奇的力量将众人带入了一个奇特的天地。那就是一种豪气,一种爆发,让人振奋,让人激昂。
众人生活在一个逐渐腐烂的天下,从来没有听过这样气势雄浑的音乐,都不自觉地跟着节奏动了起来。或者击掌,或者跺脚,大家跟着音乐打着节拍,开始慢慢地狂热起来……
“司上又在开舞会了?”在秋望着灯火通明的圆屋。圆屋那边传来琴声,鼓声,击掌声,跺脚声,偶尔还夹杂着一两声呼喊或者尖叫。那感觉很糜烂。
“是啊。”旁边的侍女轻声道,“真想去那边瞧瞧。”
“司上的舞会岂是你能看的,还不退下!”在秋低声轻斥。
“是。”那侍女慌忙行礼,匆匆退下。
在秋微微扫了四周一眼,见周围都没有人,这才不紧不慢地朝圆屋走去。当她穿过小型园林正要举步的时候,她突然看见了一个人。
那个人一身墨色,躺在躺椅上仰望着天空,要不是他头戴着金冠,在夜色下微微的反光,估计在秋都不会发现。
“去哪?”那人一动不动,声音中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麻木与悲愁。
“在秋是司上身边的人,要去哪,似乎不用向陛下交代吧?”在秋的语气中是带着些许轻怠的,非人居里的人一向是不大看得起宫里的人的。
“放肆!”月天子勃然大怒,猛地一拍扶手,坐了起来,喝道:“一个小小的侍婢,莫说你只是一个门侍,便是贴身近侍也得尊君尊上!”
“陛下,您多虑了。”在秋微微一笑,丝毫不见恐慌,“陛下怎么说也是这三十三宫七十七座园林的主人,咱家主上也只是寄居于陛下篱下的一个客人,我们这些做下人的怎么敢不敬陛下呢?”
“是么?”月天子侧过头看了在秋一眼,突然哈哈大笑,“你家主子什么时候寄居在天子家了?哈哈,真是可笑!或者说,你以为我这个天子是傻子?我是这个皇都的主人,在这个皇都里,有什么事瞒得过我呢?”
在秋面色微变,但依然保持着良好的笑容,道:“在秋不明白天子的意思。”
“真的不明白么?”月天子的眼角浮现些许笑纹,眼睛在仲夏夜里闪着诡异的寒光,“有些人总以为自己做的事天衣无缝,把全天下的人都当成是瞎子,聋子。而这类人通常死得很早,甚至死得不明不白。”
“陛下到底是什么意思?”在秋的笑开始变僵,看起来有些冷。
“资源共享!”月天子伸出食指对着在秋轻轻一指,道,“你是司上身边的人,自然明白这个……时髦,是的,这个时髦的词的意思。”
“不可能!”在秋断然回绝,道,“陛下太过了!”
“唔,不付出代价就想得到想要的东西,似乎是有些过了。可我什么代价都不想付出,你说,我该怎么办呢?”月天子笑望着在秋,顿了顿,轻笑出声,道,“呵呵,算了,你也知道,我只是一个苟延残喘的帝王,月家两千年的统治终将断绝在我的手里。这样吧,我只要求得到司上的出宫时间和目的地,可好?”
在秋略微迟疑,思索片刻后道:“这件事在秋无法做任何决定,七日后回复陛下。”
“好。就这么定了。”月天子摆摆手,道,“你走罢。”
在秋转身便走,却是没有再靠近圆屋,而是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她走得从容,但是心里却很慌,她被人发现了,她被人抓住了把柄,再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事了。
那时天空中没有月亮,只有密密麻麻的星星。有风刮过,吹着树叶沙沙作响,蛐蛐躲在草丛中叫得烦人,偶尔还夹杂着一两声响亮的蛙鸣,衬着圆屋那边传来的乐声和嚎叫,真是一个热闹的夜晚,不是么?
谁也不知道,在月天子和在秋的对话结束后,一条一直潜伏在园林中的淡淡人影悄悄隐退,最后慢慢地没入了夜色了。没有惊动任何事物,哪怕是一只蛐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