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少女的脸上满是泪水和血水,此刻她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所会的诸多法术能让她瞬间离开这里,她不停地奔跑,盲目却下意识地不断奔跑。
那血水,像是被施了最强力的咒语,染在她的发上,额上,甚至顺着她纤细的睫毛缓缓滑下,却显出越来越鲜明的色泽。而她慌乱的揩抹,只是让这触目惊心的颜色扩大了其浸染范围。
“是血珈族的人!往那儿跑了!”
少女步子一个踉跄,低头只望见自己满是血迹的手,这血呈现着亮澄澄的蓝色,是仙界大罗神仙的血所特有的颜色。
仙界的神仙死了,这是很不寻常的事。她的身上沾满了神仙的血迹,这足以成为仙界与血珈再战的源头。可是,她是不在乎的,成为天之骄女不是一天两天,妖女祸颜的称号亦不是才有,至荣,而后至辱,她无惧无畏亦无悔。
她的感情本就放诞而不讲礼数,可也许真的宿命注定这场爱情凄艳,这样的她却受到那样清洁如玉的他的迷惑,父皇也许真的说得对:逢君时,注定毁灭。
她只能跑,从仙界的那一端跑到这一端。失去了平稳的心无法做出最正确也最有利于她的判断,一切出自直觉。这一天的天气很好,云懒懒地飘在瓦蓝的底色上,就像她初见到他的那天一样。而她不知不觉竟逃到了天池畔,池水白蒙蒙的,很清朗的色泽,就像她初次跳舞给他看的那天一样。
她靠在池畔的万年老树下,细碎的喘息从闷痛的胸腔里传出,这几乎要让她勿以为自己只是一个凡人。一个凡人,其实到了此刻,她反而羡慕起那些凡人来,如果只是凡人,那么现在这些横亘在他们之间的纷争,都不会有了吧?
可如果,这只是她自己的一厢情愿呢?
疲累的脸上不觉更显出悲怆来,只是还不待她细想或是平息不畅的呼吸,一阵很轻的气流打断了她的思绪。那气流,缓缓的,来自树的后方,她闭了眼敛息去辩,发现来人只有一个。
可就是辨明了这一股气流,少女挣扎着站起来,甚至于抓着老树干的白嫩双手出现了血痕。站稳了,少女松了靠着老树的手,似是不愿被对方瞧见一丝一毫软弱的模样,硬是压住体内不稳的气息,转过身来,双眸前所未有地凝视着前方。
一阵微风到了,伴着淡淡的自然的气息。如谪仙般优雅翩然的白色身影仿佛踏着风,也轻轻地到了。便是他经过的路,穿流过的空气仿佛也是清洁纯净的,世间最静好的,大抵便是如此。
云懒懒地,却在荡过树顶时,一溜烟没了影踪。树下,两人一步之遥站着,却仿佛已隔了天涯。
他的清雅出尘,净洁美好,如此强烈地对比出她的血腥不堪,少女抿了唇,流露出的情绪仿佛讽意,嘲讽他,更像是嘲讽自己。可之后,却剩下深深的悲绝与哀恸。可就在这时,男子开口了。
然后呢?少年这样想着
然后发生了什么?
他们到底说了什么?
少年想继续看下去,可墙壁已到了尽头,画面截止在男子开口的那一瞬间。心里乱乱的,仿佛是在悸动,可却又像是混合了其他的情感,带了丝丝不舍,少年把目光从墙上抽离。
他转头问身后的人:“我并没有从画里找到答案。”反而,更加迷惑。
“是吗,”身后的暗色角落里传出这样的轻喃,缓缓地,伴着轻若无闻的脚步声,一抹人影被投在地上渐渐拉长。亮光洒在他的脸上,现出清洁的面容与五官来,细看之下,竟与身前的少年毫无二致。
是了,少年微微拢起淡如远山的双眉,之前他问他,为何他们两人会生得一般模样,若说是双生子,不仅未听家里人提起过,而看这男子的样子,早已过了弱冠之龄,明显比自己大出去十岁有余,更是不可能。
可男子却只带了他来这里,要他从墙上画里找答案,但他却依然不解:“为何我和你,还有那画里的男子,一个模样?”且瞧三人的年岁,各不相同。
男子目光凝着墙上画,一时间仿佛被抽得幽远,像是出了神。可就当少年以为他无意再回答时,他缓缓地笑了:“为什么呢?因为我就是你,你就是他,他就是我。”三位一体。
少年皱眉,显然不能接受这样的说辞。
男子却不在意地笑笑:“你的这里,可有了实在的跳动?”他的手,指向少年的胸口。
那一刻,少年只觉胸腔里仿佛起了前所未有温度,起初是暖暖的,像是有簇小小的火苗,可渐渐,火苗像是变成了赤炎,灼热感让他清晰地体会到心跳,如此可感而实在。
“也许你没有什么可以在乎,也因此而迷惘,”像是了然少年的迷惑,男子淡道,“可你必须在乎她,不,也许是不能不在乎。”这是,命运鉴定的爱情。
“她?”少年顺着他目光去看,“她还活着?”
“活着,”男子虚无地微笑,“亦等于死去,再重生。你需要找到她,也许她会是你穷其一生唯一在乎的。”
也许他该反驳他,毕竟这太荒谬,可不知何故,第一眼见到这画里女子,他的心仿佛已变得沉重,而未经深思的,话已这么出了口:“可我和她素未谋面。”
男子笑了,却不作答。
少年又看了看墙上画,换了问题:“这画到此为止了吗?他们后来怎么样了?”
“不,记忆到此为止,”男子笑得有些莫测,语气轻淡却幽长,“你只要对她有印象,那就够了。”
是吗?少年微微有些失望,可男子已示意他出去,他也只得退出室去。可这室外的地方让他很是陌生,来时只觉瞬间的事,并未深究来了何地,可现在却觉连路都寻不到。想回去详问他,可还未待回头,只闻“轰”一声巨响,再回首,入目已是一片火海,方才他驻足的地方,此刻竟已红焰冲天!他惊呆了。
可就在摇曳的火光中,他却仿佛看见了男子虚无的微笑,那样幽远而莫测。
瞬间,仿佛天旋地转一般,他的视线模糊,知觉渐渐抽离身体。最终,一抹雪白倒在不知名的草地上,像是沉入了梦境,连带着方才的那些一起。
“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呢,醒来还是遗忘,”男子的叹息淡在了火光里,“你只要记得有那么一个她,就够了。”
莫失莫忘,颜,这是我欠你的。
所以,这一世,该我来找到你。
命运是如此无常,可又那么注定,你会等着那么一个人,即使你已什么都忘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