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福月伫立在空旷的树林里，任凭夜风拂起秀丽的长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自从下午遇到乌铭鼎的那一刻起少女就似乎陷入了某种迷离的状态。她忘记了倒在血泊中的室友，也忘记了与少年间的约定，只是如牵线人偶一样一路追随着乌铭鼎直到夜幕降临。
一身漆黑的乌铭鼎站在一座木架前对着眼神空洞的少女温柔地说道，“孩子，你看这是用柳木搭起的‘斜仁柱’，我们在斜仁柱中央树立两根二尺左右的杆子，这样就做成了‘土如’，是神降临的地方。”
“神降临的地方…为我吗？”罗福月机械地与乌铭鼎对答道。
“没错。这可是专程为你准备的神架哦。”就像面对答对问题的学生乌铭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既而他又拍了拍神架上一根离地一尺多高的横杆朝着罗福月伸手道，“这根横杆就是神椅。来吧，孩子。你将坐在这里迎接神的降临。”
“我的神椅。”罗福月怔怔地望着乌铭鼎的眼睛，任由对方将她牵上了神架。就在她坐上木杆的那一刻一阵夜风掠过神架。悬挂在上面由柳条编制而成象征日、月、星、雷、鹰等诸神的神偶不约而同地迎风飘动发出西嗦的响声。乌铭鼎弯下身子在罗福月的耳边轻声细语道：“看。诸神都在向你祝福呢。”
少女的脸上露出了稀薄的笑容。可乌铭鼎似乎并不满足于此。只见他信步走下神架正对着罗福月张开双臂大声宣布道：“不过光有这些可不够哦。我们要召唤的是命之本原的柳神佛托妈妈。所以，出来吧！代表诸神的神女们！”
随着乌铭鼎的一声高呼，从他的身后突然窜出数道幽蓝的火焰，火焰在围绕神架转了一圈之后，最终在神架的周围幻化成了六个少女的身影。如艺术品般玲珑的曲线在火焰的晃动下变得逐渐清晰，少女的表情也由最初的模糊变得清晰而又透明。
“雪儿！阿丽！小晶！”坐在神架上的罗福月发出了一声战栗的惊呼。是的，她看见了本该逝去的室友。浑身赤裸的少女们呈半透明的状态伫立在她的对面。不，与其说是在站立不如说是在悬浮更为恰当。毫无表情的面容此刻看来就像是面具一样覆盖在虚幻的身形上。
“哦？你认出她们了啊。”乌铭鼎饶有兴致地看着浑身颤抖不已的罗福月，似乎对少女此刻的突然表现出的清醒多少感到有些意外。
“为…为什么…为什么阿丽她们…会在这里！”罗福月惊恐地望着乌铭鼎勉强挤出一句道。
“她们都是为迎接柳神佛托妈妈准备的神女。原本的柳祭需要九个女萨满全身赤裸仅在腰间围上柳裙击鼓迎神。不过这一条在这个时代比较难以达成。所以我只能另想办法来解决咯。可就算是如此，我之前也只是面前收集到3个神女而已。还好神灵让我遇到了你。阿月你真是佛托妈妈最完美的神皿。你不仅拥有树的气息，更是为我指出了神女所在。”
乌铭鼎语调激昂地对着罗福月赞美道。可在罗福月看来眼前的这个男子无疑是个恐怖的杀人犯。而更让她觉得不安的是对方一直口口声声说着这一切都是为她罗福月准备的。难道真是我害死了阿丽她们的吗？瞬间翻涌的罪恶感让罗福月无力驳斥乌铭鼎，也无法直视自己室友的幽灵。可接下来所发生的事却让彻底打碎了罗福月的理智。
“这里只有六个神女，还差三个。所以我将她们也请了过来。”乌铭鼎顺手掀开了一块帆布，下面平躺着的是罗福月的另外三个室友，绢绢、小慧以及安儿。
“不要啊！”罗福月声嘶力竭地对乌铭鼎叫喊着。
可乌铭鼎却一脸迷茫地看了看坐在神椅上流泪挣扎的少女反问道，“为什么要为她们流泪呢？她们不过是你迎接神灵的踏脚石而已。这些愚蠢而又无可救药的女孩原本就没有任何值得可怜的地方。她们可以为了一点点小小挫折任性地结束自己的生命。可以无视道德任意践踏他人的尊严。身为毫无价值的存在现在能为神灵的降世献出微薄的力量，这对她们来说也算是最后的救赎吧。”
不是的！就算她们再怎么卑微，也是有生命的。谁都不能任意剥夺他人的生命。我不要做什么神了。放我回去！放我回去！罗福月的理智此呐喊着。可是在另一边她也同时听见了内心深处的另一个声音。接受吧！接受吧！成为强者！让羞辱我，伤害我的小丑们下地狱！
矛盾的意识纠缠着罗福月。此时的她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也无法再挪动身子。只能一边流淌着泪水一边眼睁睁地看着乌铭鼎将绢绢她们的灵魂从她们的肉体上剥离下来。
很快神架周围的少女灵体就增加到了九个。乌铭鼎则转身走上神架，伸出手为罗福月抹去脸颊的泪水，“你是忘了她们对你的羞辱对你的伤害了吗？真是个善良的孩子啊。也只有如此珍惜生命的人才能成为佛托妈妈的神皿。可神灵需要血液，需要祭魂，没有这些神灵是不会降临人世的。所以善良的孩子啊，就请你安静地在此恭迎神的降临吧。”
当乌铭鼎的手从罗福月的脸庞抽离时，少女绝望而又无助的眼睛又一次恢复了空洞。面对不再挣扎的罗福月，乌铭鼎满意地回到了神架前盘膝而坐着支起了神鼓。随着沉闷的鼓声渐渐响起周围的少女幽灵也随着鼓点开始围绕着神架舞动起来。
罗福月悬浮在空中看着昔日室友的幽灵围绕着自己如人偶一般的身体。一切似乎都像一场拙劣无比的梦，却又是真真切切存在的现实。罗福月知道自己同室友一样被乌铭鼎从自己的肉体上抽离了出来。空置出来的躯壳似乎正是为那个所谓的神明所准备的。但这会儿的罗福月并不觉得怎么害怕。相反灵魂脱离肉体的感觉让她觉得异常的自由。反倒是底下乌铭鼎装模做样的样子让她觉得有些可笑。
“天门地门全打开，列格莫，列格；萨满信徒请神来，列格莫，列格……”打着神鼓的乌铭鼎忽然对着天空大声咏唱道。在那一瞬间罗福月只觉得身边的整个林子都在为之颤动。跟着她看见晃若某种生灵似的物质伴随着树木的沙沙声逐渐会聚成一股强劲的气流直扑罗福月的肉身而去。
那个就是神灵的模样吗？是的，我知道那是柳神妈妈佛托。在很早，很早以前就知道了。罗福月面露微笑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只是在意识沉寂的那一刻，她听到耳边响起了一个清丽的声音：“身为始母的柳神可不是你用这种肮脏手法所能愚弄得了的！”
“哦？肮脏的手法吗？可是柳神现在已经降临了哦。”乌铭鼎***着罗福月犹如白瓷般的脸颊，以挑衅的目光扫视着眼前的三个不速之客。
“乌…乌教授！？这是怎么会事？你对罗福月同学都做了些什么！”伍卓阳一脸震惊地向着白天的老师责问道。眼前这片诡异的景象让他不得不放弃了尊师重道的原则。
“原来是伍卓阳同学啊。你是为了阿月特意赶过来的吗？哎呀，真是难得啊。我还以为阿月在这里并没有朋友呢。”乌铭鼎语调轻浮地说道，“你的身上也附有强大的神灵吧。这样的话你真该感谢我将罗福月同学变成你的同类呢。为此我可是花了不小的心血哦。”
“你怎么会知道的？”被点穿身份的伍卓阳不由一怔回头望了望身边的安姐。却见对方正在为三个躺在地上的女生把脉。“安姐，她们怎么了？”
“她们被抽走了灵魂。不过现在就实行还魂术的话还有得救。可那边的几个恐怕就……”安姐指了指对面悬浮着的阿丽等人惋惜地皱起了眉头。
“难道说她们都是…混蛋！”意识到自己看见什么的伍卓阳愤怒地撰起了拳头。可他身旁的腾却冷静地开口道：“既然是亡魂，自然就该回死者的国都去。不必要的为那种事情凭添烦恼
“哦~~~还真是个果断的女子呢。”乌铭鼎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腾，似乎眼前三人中只有这个少女值得他关注。
不过伍卓阳可不管对方在不在意他。在他看来乌铭鼎无疑是个危险的杀人犯。所以像大多数的普通人一样，他一个箭步上前对着乌铭鼎大声警告道：“乌铭鼎快点放了罗福月！警察很快就要到了。你杀了那么多人是跑不掉的！”
“警察吗？他们为什么要抓我呢。我可并没有杀人哦。”乌铭鼎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耸了耸肩。
“混蛋！这些女孩难道不是你杀的吗？”伍卓阳指着悬浮在乌铭鼎背后的阿丽等人责问道。
“哎呀，这你可就误会咯。我身后的这些女孩都是死于意外或自杀的。喏，像这一位。她是因为被相爱四年的同居男友甩了，这才在出租屋里割腕自杀的。还有这对可爱的姐妹。才十五岁哟。不过是期末考试没及格，就两个一起用红领巾上吊了。这位你也认识吧。就是昨天在校门口遇到车祸的那个女生。明明有交通灯，却硬要乱穿马路，遇上车祸也不算意外吧。而这位经常夜不归宿的大小姐，因为夜间迷路精神时常而掉进河道淹死了。哦，还有这一位。你或许想象不到吧。她原本是打算从背后偷偷把阿月推下楼梯的。却不想最后她自己一不小心先跌下楼梯摔死了。”乌铭鼎兴致勃勃地将身边幽灵们的死因一一介绍给了伍卓阳等人。
这都是真的吗？极度震惊于乌铭鼎所说情况的伍卓阳再一次审视了一下面前的幽灵们。当然少女们的脸上依旧没有丝毫表情存在。可伍卓阳却觉得她们每一个人透着深深的悲哀。为什么会这样呢？伍卓阳在内心深如此自问着。不过他还是鼓起勇气将目光移向他所认为的罪魁祸首大喝道，“就算如此，也一定是你在背后搞的鬼！”
“咋~~~凡人就是喜欢把自己的过错推给别人。我可是很辛苦地为她们开导过哦。不过既然是注定要丧失生命的话，那还不如为神灵做一下贡献。算了这种事像你这样的小鬼是无法理解的。既然我的任务已经完成，那就此别过咯。”乌铭鼎说着朝三人优雅地弯腰行了个礼，然后就如轻烟一般隐没在了漆黑的树林里。
“啊！让他跑掉了吗？”才反应过来的伍卓阳刚想要追乌铭鼎，可腾却比他快一步冲进了树林。
“小伍，快来帮我把这女孩扶下来。”安姐叫住了想要尾随进树林的伍卓阳，将已经昏迷了的罗福月交给了他。
“安姐，她没事把？”伍卓阳紧张地接过了少女。或许是第一次与同龄的异性如此近距离地接触他多少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没关系的。她的魂魄还在身体里。只要休息一下就能恢复的。”安姐对着伍卓阳报以轻松的笑容道。
“是这样啊。那我就放心了。”在将少女平放在地上之后伍卓阳站起了身，“这里就麻烦安姐了。”
“小伍，你要干什么？”安姐不解地问道。
“当然是去追乌铭鼎。”伍卓阳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可是小伍就算赶过去也帮不上什么忙吧。”安姐直言不讳地点穿道。
确实，以伍卓阳现在的能力根本不可能同乌铭鼎那样的萨满相抗衡。甚至能否找到他们都成问题。然而，就算是如此，少年还是丢下一句“总不能让腾一个女孩去追踪那个危险的人”，便头也不回地消失在树林深处。
“如此无视常识的存在或许就是所谓恋爱中人的热情吧。不过有腾在应该不会有问题的。”安姐眯起眼睛望着少年的背影得出了自己的结论。
Q大的小树林其实并不大，直径不过四五百来米的样子。可腾眼前的这片林子却如深山老林一般层层叠叠似乎永远都走不到尽头。至于乌铭鼎的身影这会儿更是无从谈起。腾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环视了一番四周后，对着面前深邃的树林开口说道：“唔，你就是用这法子将那些女孩引入陷阱的吧。很少见的术呢。不过这种障眼法对我可没有用哦。”
少女说着突然停下了脚步。只见她轻轻抬手朝空中挥了一挥，眼前看似茂密的树林立即就像雾气一般扭曲着四散而开。从那幻境背后显现出来的赫然是一身黑衣的乌铭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