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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008、别有洞天

商政仰面躺在阴冷潮湿的谷底,忍受着迄今为止最大的痛苦煎熬。随着时间的流逝,原本麻木的身体渐渐地感到了汪洋恣肆的痛觉一波波地袭来,连绵不绝,就像被施以烈火焚身的酷刑般。从百丈高的山头滚落下来,沿途的山石草木已经让商政的身体体无完肤了,此刻,血丝从皮肤深处一点点地渗透了出来,那淡淡的腥味让尚有一丝清醒的商政暗呼不妙。就在刚才,商政因为疼痛而愈发敏感的意识提醒他,自己已经被某个极度危险的大家伙关注了,而血,将会成为自己被索命的催化剂。可笑的是,自己却不能眼见伤害自己性命的仇人是谁。

“嗤嗤”,一阵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突然响起,紧接着传来“咝咝”的费力拖动身体爬行发出的声音。商政的脸唰的绿了,他明白自己的命运了。是蛇!超级大蟒蛇!虽然商政目不能视物,但听觉却明明白白地告诉了他一切。

大蟒蛇吐信的声音已经在耳朵边打雷了,生死一线间,商政的心情却突然平静了下来。只见一颗硕大的蛇头就这样毫无预兆地窜到了商政的眼前,仿佛它本来就应该存在那儿一样,蛇头上那一对斗大的眼珠散发着死亡的幽光,寒意摄人。如果他是个人,商政可以读懂它的心思,奈何它是条巨蟒,眼中有的只是不带感情的冰冷气息。

商政就这样和它静静地对峙着,谁都没有退缩的意思。就在商政哭笑不得的时候,巨蟒又缓缓地垂下了它高傲的头颅,撒娇似地拱了拱商政的腰际,这种亲昵示好的动作与张显家那条大黄狗如出一辙。商政懂了三分,却迷失了七分。就在商政被这一变故弄得满头雾水的时候,巨蟒张开血盆大口朝商政咬来,商政表情不变,一颗心却提到了嗓子眼。就在商政睽睽注视下,巨蟒咬住他的腰然后扭头将他稳稳地放置在了它的背上。此刻商政才能通过触觉具体感知到这是怎样的一个超出理解范畴的庞然大物,因为他发现自己居然不能拦腰骑坐在巨蟒的身上,坐着似乎比躺着痛得厉害些,商政索性也就慢慢矮下身子横躺在了巨蟒的身子上。而巨蟒就这样注视着商政的行为,直到看到他稳稳当当地躺在自己身上,才转身朝来路游去……

没有皎洁的月亮,也没有璀璨的满船星河,商政也不知道就这样躺在巨蟒的背上走了多久,直至来到一个寒意侵人、冰冷彻骨的湖泊边他们才停了下来。商政还没来得及思考为何这样的地形会诞生如此一汪明珠的时候,就被巨蟒转头衔在了嘴里,继续朝幽冷的湖心深处游去。就这样又走了一时三刻,巨蟒终于停了下来,张开腥臭的大口将商政像滚地葫芦一样给吐了出来。

这是一个位于地面和湖面间的自然形成的半封闭的密室,三面是嶙峋的石壁,来路的尽头还能看到波光粼粼的湖水。将商政一个人安全地送到这儿之后,巨蟒又扭头笨拙地沿着来路游走了。

商政虽然很想彻底摸索一下这古怪的所在,奈何这深达四肢百骸的剧痛作祟,让他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商政在等待黎明的到来,到那时光线透射进来它就能将这湖中洞的大小巨细一览无遗了。商政知道这不是一个封闭的山洞,或者应该说封闭得不那么彻底的山洞。因为他一直都能平稳畅快地呼吸,因为他听到了“呜呜”的风声。

一缕缕零星的晨曦的光辉如期而至,更多的更亮的光辉如期而至,原本神秘的山洞在此时显得如此无奈,因为他的一切很快将如实地展现在一个外人的面前。然而,眼前的这一切却让原本心驰神往的商政倒吸凉气。不大的山洞,三面并不平坦的墙壁被人生生刻满了篆文和人形图,视线一路下移,墙角处入目的是一副森森白骨,依靠着墙壁坐着,枯骨的面前摊放着一副从制作工艺和色泽上看去都颇为古老的卷轴。死人本来没什么好奇怪的,然而这人以这种死法死在这个湖中洞里,却不得不让商政浮想联翩了。

商政咬紧牙关费力地扭动了一下身体,这才确证自己确实高估了这幅身体的恢复能力。光阴在这个洞里是不值什么钱的,不知道过了多久,“哗啦啦”的水声传来,巨蟒回来了。巨蟒这次外出带回来一些晶莹透亮的野果,五光十色,倒的确让商政眼馋得紧。看着商政垂涎欲滴却又一动不动,巨蟒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转身又游了出去,不过这次没有走远,就在洞口与湖水交接的地方饱饱地吸了一肚子湖水就回来了。在商政询问的眼神中,巨蟒将肚子里的湖水一股脑地吐了出来,将商政从头到脚淋了个透彻。这湖水甫一接触到自己的肌肤,商政就能明显感觉到自己浑身上下由表及里,四肢百骸、奇经八脉无不从舒爽,身体上的外创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愈合着,伤口处再不复火辣火烧的痛觉,只有一股清凉温润的气息,就像水一样,滋润着自己。

上善若水,商政舒服到只想从此长眠不复醒,这是一种堪比胎儿呆在母体羊水里的感觉,妙不可言。大梦若醒,庄周梦蝶,这精神层次上的顶级享受让人沉沦。迷迷糊糊中,商政察觉到巨蟒的再次离去。

……

商政站起身环视四周,伤痛俱消、脱胎换骨的感觉是如此的强烈,让他有种犹在梦中的错觉。并没有沾沾自喜很久,商政就被地上那副卷轴给吸引了。商政走上去拾起它,轻轻地拍去上面的尘灰,慢慢地展了开来,念道:

“《太阴经注疏》:虚邪之风,避之有时;恬淡虚无,其气从之;精神内守,其气导之……”

顺顺溜溜地读完后,商政头疼了,这上面写的东西他很难理解,什么气啊、经脉的,倒有点像医书,可又不是医书。正在商政不知道从那儿下手的时候,眼神无意向上一撇,发现了刻满石壁的篆文,商政打着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的心思,一丝不苟的研究起来。石壁上的字已经有些年代了,加上刻字时力度的问题导致有些字的深浅不一,让商政辨认起来颇为费力,不过大意还是能猜个八九不离十。这是一个古老的故事:

距今2300多年前,传说中的五帝时代。彭祖受尧帝封赐,居住在大彭氏国(今江苏苏州),彭祖热对治理国家不感兴趣,反而一门心思扑在了寻求长生不老之道上。天长日久,彭祖发现龟蛇是最长寿的,彭祖通过对龟蛇饮食起居的研究,又发现了龟的懒惰、善闭气和蛇耐饥耐寒的特点。彭祖在养生之道上不愧天纵之才,他很敏感地察觉到气和长生之道之间的关系,由于龟蛇皆为冷血动物,冷对热,阴对阳,《太阴经》就在这样的情况下诞生了。

初始的《太阴经》十分粗糙,只能起到修身养性、去病延年的功效,再后来,彭祖通过孜孜不倦的研究和大胆却合理地猜想又添加了丹田气海和奇经八脉等内容,以求通过一系列呼吸、吐纳和导引的动作达到锻炼、刺激内在潜活力的目的,彭祖称之为内力,运用内力的这套功法后来也被彭祖称为内功。这套内功的出现,彻底解决了彭祖的后顾之忧,彭祖的寿命被一再延长,彭祖不甘心自己的成就仅止于此,为了大自在大逍遥,他将这套《太阴经》不断完善、梳理之后细分为养气、炼气、御气、合气、散气五个阶段。照彭祖自己推测,气之所在实为媒介以引动天地之力,第五阶段散气大成后已能突破桎梏,实质上借用天地间的规则之力,本源之力,也就达到了凡人所谓的仙神之流了。

可惜,彭祖五百岁后一直困在散气这个破而后立的阶段不得突破,直至三百年后彭祖福至心灵,毅然作出了壮士断腕的行为,散掉了自己七百多年来日夜苦修的内力后坐地飞升了。彭祖没有来得及留下散气大成飞升的感悟,甚至也来不及教诲子女只字片言就这么走了。

彭祖走后,彭祖的五个子女由于对《太阴经》各自的理解不同,先后出现了五种版本的《太阴经》,到最后五人更是将彭祖的道统分为了五个流派。可怜彭祖一世英名,飞升之后居然连道统都被子女改头换面,更无奈的是几个子女完全不似彭祖的盖世才华,照着《太阴经》修炼众人中功力最高者不过御气阶段,白白浪费了《太阴经》这部千古奇书,而彭祖的五个子女最终也没能做到长生不死。

然而,天意弄人。彭祖因为练功需要,后来身边追随着一个憨厚质朴的侍童,彭祖修炼时每有心得体会都令他详细记载下来,务求以后与原本相互印证,久而久之便成就了另外一部比《太阴经》更为翔实的宝典——《太阴经注疏》,《太阴经注疏》相当于《太阴经》的释义本,浅显易懂,但是由于出自自己父亲身边侍童身份的手笔,所以五人分家时楞是没人在意这下里巴人的东西。彭祖飞升之后,童儿心灰意懒之下带着《太阴经注疏》远遁他乡不知所踪了。

也不知道经过了几百年,直至唐末时候,《太阴经注疏》才机缘巧合,辗转流落到一代奇才陈抟的手中。陈抟依靠修炼《太阴经注疏》的轻轻松松地做了个半仙,干出了许多惊世骇俗的事迹。可惜,陈抟还未来得及领悟“散气大成”之境,隐世潜修的五大流派的后人得知了陈抟彗星崛起的消息后,赫然发现世上竟然还存在这部经典。为了成仙了道,为了掌握最强的力量,一场史无前例的腥风血雨在江湖上席卷开了。陈抟在各路高手窥视和围追堵截下,先是身中剧毒,其后再受重伤,终于被逼跳落悬崖,尸骨无存。五大门派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万般无奈下只得败兴而归。

其实陈抟并没死,只是由于內腑重伤,伤了经脉,一世修为付诸流水而已。就在陈抟深度昏迷之时,一条五彩斑斓的巨蟒受陈抟体内气息牵引,将他救了……

看到这儿,商政总算明白了巨蟒搭救自己的前因后果,又联想到彭祖飞升的事外界并不知道,而彭祖的子女们私心作祟先是隐瞒了这个消息,继而把《太阴经》也雪藏了,导致流传在江湖上的仅仅是些粗糙的养生、练体之术,所以彭祖被后来者尊称为上古养生学祖师。一代代的名士,如鬼谷子、孙思邈、华佗等亦有修习此道。不过最值得称道的却是魏晋时候的华佗,他总结归纳彭祖的养气之道,别开蹊径地创出来“五禽戏”,虽然与正宗的《太阴经》相去何止十万八千里,可也比世代相传的书卷上那些皮毛功夫精深多了,于是五禽戏便渐渐取代了彭祖的养生法的地位,彭祖也自此彻底从人们的眼界里淡去,直至成为了一个活了八百年的传说。

由于“五禽戏”追本溯源是由彭祖学于龟蛇的气功蜕化而来,所以当商政的血流出来后,夹杂在血液里最精纯的一丝气息散开之后,终于使得窥伺良久的巨蟒确定了他的身份。

看着石壁上那五个血淋淋的门派大字,商政似自言自语地道:“陈抟,这只是一场交易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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