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冬心下疑惑，便趁着二人言谈甚欢的当口，旁敲侧击地问起他们的考勤制度来。卢大顺详细地跟他解说了。
原来，与六曹衙署别的部门一样，他们市令署原本也是有松散的考勤制度的，每日上差下差，市令署公房内的下属都要照例去市令署事房那报到。无故不来上班，要打板子，若是迟到，则有可能被罚薪俸。可是，自从李佟上任以后，这项制度在市令署里头就已经名存实亡了。他自己的出勤情况都很不稳定，虽然不至于旷工不来，可早上什么时候来上差，晚上什么时候下差，那就是没准的事。有时候，日上三竿，市令署事房还是铜将军把门，下午日头尚高，铜将军又不得不出来站岗了。
当然，李大人偶尔心血来潮，辰时未到即来署事房，日头已暮还没走，这样的情况倒也不是没有，只不过这潮嘛，可不是天天能来的，一般一个月就那么几天而已。
开始的时候，公房内众人还谨守以前的规矩，每日里早晚各去署事房报一次到，可是一般去三次，倒有两次是被晾在门外了。久而久之，大家就开始懈怠了。开始大家的心里还是有些忐忑不安的。到了后来，大家见李佟对一干下属不去他那报到也没有什么说辞，这才放下心来。于是，大家上班以后也就习惯各行其是了。
既然上司不管，下属的应差也就未必有以前那么勤快了。别的人还好一点，只是三天两头偶尔迟到早退一下而已。可那素来懒散的吴山就不一样了。他简直把迟到早退当作是家常便饭，很多时候到衙门只是来露个脸，有时候甚至一天连他的人影都见不着。陈守义对此看不下去了，就说了他几句，可吴山老是抵赖说他在外头巡逻，并因此而恨上了陈守义，这也就是两人结怨的由来。
柳冬这下恍然大悟，难怪他们上班没有规矩呢，原来是以前的上梁搭歪了。这个部门纪律这么松弛，可做不得大事，看来以后自己得想个办法改进一下作风才好。
柳冬又想，看来陈守义在这个问题上的立场还是挺不错的，能够自律，还希望律人，看来此人的事业心和上进心还是很强的，怎生找个机会利用起来才好。
市令署考勤问题的根源柳冬算是弄明白了，看来自己误会这些下属了，倒也不是他们对自己不恭敬，问题在于他们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自行其是，脑子里已经没有上下差点卯的意识了。
柳冬放下心来。不过，他还想知道为什么卢大顺他们不把日常市令署的往来公文呈上来给他批复呢。柳冬一见卢大顺那知无不言的样子，心想也就不用拐弯抹角了，干脆看门见山地问道：“我上任这么多天来，尚未接到一封公事文件，是我们市令署的公务不是很繁忙呢，还是你们已经代我处理了。”
柳冬特意把话中的“代”字吐得比较重，老于吏治的卢大顺哪还会不明白什么意思。他先是深深地弯下腰，跟柳冬请罪，接着说道：“大人容禀。此事事出有因，绝非我们有意架空大人。大人，原本我们深州市令署行事的规矩是，每日里市令署公房的一干吏员分头往城中四区巡逻，对市厘纠纷酌情处理，若事情重大，公房吏员力有未逮的，才折回禀报市令大人处理。吏员们巡逻回来后，会把今日出外巡逻所见所闻，自己对市厘冲突的处理意见回忆出来汇总到一起，由写得一手好字的陈守义整理成文，然后送交市令大人备案。至于衙署上下之间各个部门对市令署的公文往来，我们接到后，事无巨细，统统须得呈递给市令大人批示。”
卢大顺看了一眼柳冬的脸色，见无明显的变化，心下稍安，续道：“李大人到任后，我们本也是依照旧例行事，不想大人嫌弃琐务繁多，要求我们择其重点报上去就行了，日常所见，留在公房备个案就可以了，就不必呈递上去了。至于公文往来，”
卢大顺说道这里，顿了顿，才又说道：“原本是统统呈递给李大人批复的。可是有一次，司户参军大人有份重要文件，需要我们市令署协理。不想公文递过来后，我们去署事房寻市令大人时，他正好不在，我们等了整整两天，还是没有找到李大人的身影，也不敢善专批示。想必那份公文也甚是紧急，此时司户参军上官大人忽然寻上门来，冲我们发了一通脾气，还说要叫衙役打我们的板子。我们虽然心有委屈，却也不敢提及李大人的名讳。幸得上官大人手下开恩，并未付诸行动。”
“只是从此以后，再有公文往来，寻李大人不到者，我们再也不敢怠慢，就由陈守义越俎代庖地批复了事。到了后来，李大人的考勤日渐松懈，陈守义也习惯了自行批复公文，再也不呈交给李大人了。及至大人你上任，此事已经是习惯成自然，倒不是我们有意针对大人。此间曲折之处，还请大人海涵。”
柳冬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李佟留下来的毒瘤。这李佟也是奇怪啊，别人当官的，惟恐属下弄权，千方百计都要把自己手中的权力抓得紧紧的。他倒好，对手下越俎代庖的行径，一点反对的意思都没有，甚至还是采取纵容的态度。人就是再懒散，也不能这样啊。莫非这位前任只爱钱不爱权。倒也不无可能，看他在任上那种揽钱的手段，一个小小的流外小官，一次治蝗行动中就能贪渎上百贯，这种聚敛的手段，就是用疯狂来形容也毫不过分。
柳冬心想，跟混吃等死的李佟不一样，自己还是希望能在官场上有所作为的。这公文处理批复之权可不能下放给下属。否则的话，将来大家岂不是只知道市令署有他陈守义，不知道有我柳冬。而且，要是市令署平安无事都也罢了，一旦公文上有什么闪失，自己还是市令署名义上的负责人，上头怪罪下来，不会去找具体负责的陈守义，只会找他这个州市令。
至于上下差考勤制度，虽然没有公文批复那么关键，可也是关乎自己在市令署内部权威的一件大事。何况，再像以前那么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市令署这个机构的行政效率也很成问题。此风绝不可长。
柳冬当下打定主意，回去之后一定要着手办理这两件事。自己上任以来，还没有过任何雷厉风行的举措，时间长了，下属难免会生懈怠之心，现下正好借此立威。
两人转过一条大街，就见前面拐角处经营文房四宝的书肆门前围了一大群人，正簇拥着探头往里看，而且人群似乎还有越聚越多之势。难道里面出了什么事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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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第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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