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躺在修复池的白朗又等到那个为他送食物的小女孩，但现在端来的是黑糊糊的黑豆粥，吃完这东西，他才明白为什么小女孩和阿庄看到他先前吃的粥要流口水了，实在难吃得要命。可就是这样的东西，红城的市民还混不到个半饱。白朗知道，自己的贵宾身份结束了，他只给这里的人带来了绝望，没把他赶出去人家算很仁慈了。
不久，阿庄回来了，他递给白朗两块尖尖的铁片，白朗问这是什么。他回答：“你不能在这白吃白住，明天起你该工作养活自己，这是你干活的工具。”说完又长叹：“唉……你也算厉害了，整个城市被你一下推到天堂，一下推到地狱。连我都跟着高兴了一会，想不到你却带来最坏的消息，给你点忠告，在这儿以后要老实点，不少人对你不满呢。虽然我知道这怨不得你。”
“谢谢。”白朗收起了铁片。阿庄又道：“还有，从明天起你不能再用修复池了，还有不少病人要用，你得靠自己慢慢恢复了。”
白朗有点失望，如果再让他用三天，他就可以恢复到从前的身体状态，现在只怕要花上一个多月了。
阿庄对他还算不错的，给了他一整套生活用品，让他洗个澡把脸刮干净，洗净刮去胡子，阿庄眉毛跳了跳，盯着白朗：“想不到你还挺帅的，快比得过我了。”
白朗心中略有骄傲，在特攻队的七人里，他战斗力算不上最强，至少队长强森和绰号蛇眼的004号就在他之上，但他无可争议是队伍里最帅的一个，有一次在海湾渡假时，几次引起沙滩女孩的尖叫声。阿庄说快比得上他，那只能说他太幽默了。
阿庄拍拍小女孩的肩：“她叫黛丝，以后就是你的上司，她会安排你的工作。”黛丝向白朗友好地笑笑。阿庄又道：“你不要试图同你上司聊天，她是个哑巴。”
看着黛丝的笑容，白朗心中抽动了一下，原来她从一出生就有语言障碍。如果在地球，这样的病很轻松能治好，但在这缺医少药的红城，成了不可治愈的顽疾。白朗觉得可惜，他相信这么可爱的小女孩如果能说话，一定有银铃般的嗓子。他向黛丝点点头，黛丝笑意更浓，让人觉得她不会说话也没关系，因为她的眼睛就会说话，透出明显的友善真诚。
第二天一早，黛丝早早叫醒了白朗和阿庄，三人穿过另一条过道，白朗这才发现这地下城当真了得，下面四通八达，密如蛛网的通道是个庞大的地下建筑，不熟的人很可能走失在这迷宫里，真不敢想像他们就在虫族的眼皮底下是怎么完成这一浩大工程的。面对死神，人类求生存的力量是伟大的。
穿过两条通道，白朗听到涛天的水声，在经过一条斜下的走廊，一条地下河在他们脚下汹涌流过，宽达四十多米，一落千丈的瀑布从天井直垂下来，如万马奔腾。难怪他们会选这里作基地，这条地下河就是原因了。
“我们管她叫生命河。她提供我们的食水，还有发电机的动力，全靠她我们的城市才得以运作，有时还能抓到一些鱼，味道还不错的。”阿庄说。白朗在岩石上俯身下看，下面的水潭边，真的有些人在捕鱼，一些光屁股孩子还在水潭边洗澡嬉戏，可惜因为不见阳光，两边只有一些不爱阳光的植物和光秃秃的岩石，但尽管如此，生命河还是显得生机勃勃，那飞流直下悬崖边，亮着一排电珠，发电机的轰鸣声与潮水声像一首雄壮的交响乐。
离开生命河，白朗到达了他要工作的地方，这是个很大的作坊，里面有几百人在工作。从外面小推车推进来一些硬梆梆的豆子，人们用尖锐的金属把它们捣烂，然后沙里淘金一样里面的黑肉一点点挑出来，非常仔细，地下掉指甲大一块都会捡起来，好像他们捡的是黄金。
然后送进旁边一台搅拌机，不久，绞成糊糊的豆浆流出来，再在里面掺进一些其他原料，都是这个星球的特产的植物，后来白朗才知道大部份是生命河边植物茎块，还有一些是到地面觅食的人物找回来能吃的东西，乱七八糟什么都有。以一比十的比例掺合，再装成一罐一罐。他第一次喝的粥就是没有掺其他食物的纯黑豆粥。那很贵重，机器边的工人有士兵守着，以防他们偷吃偷拿，同时也监督工人们防他们偷懒。
这种黑豆就是这里的人们自己培植出来的农作物，不需要阳光，地下生长，能提供人体全部的热量和营养，但产量很低。提炼成食物也很难，一个人工作八小时只能做出一人十天的口粮，这还是掺也很多别的东西。其实这星球能吃的植物很多，可惜需要地表阳光，虫族时不时光顾一下，实在太危险，如果在地面种植，万一让虫族发现大面积农作物，就会知道附近有人群，会引来灭顶之灾。这里的工作人员都以能加班为乐事，因为加班意味着食物充足，可实际上，一年往往只工作两三个月就无事可做了，食物严重短缺。
外面还有一些工人在搞建筑，这里没有复合材料，没有机器，连水泥都没有，工人们用双手一点点把粘土抹到墙上，修复通道两侧的裂缝，经常一糊上就掉下来，工人不停地调着水和泥的比例，用极大的耐心拓展城市人们的活动空间。白朗回想起黛丝黑乎乎的手指，这才明白她的手指就是在黑豆和黑土里染成这样的，这里的工作者有不少都是她这么大的孩子。成年人大部份都要到地表的垃圾山和森林里去觅食，而每次觅食都是一场战争，总会被虫族杀死一些，多少人去就多少人回来那种机会简直比中彩票还难。
望着艰难的生存环境中奋力工作的人们，白朗心里涌起说不明白的感觉，虽然他出生入死，但并没体验过劳动人民的辛苦，他们的工作是杀戳和破坏，从前瞬间移平一座城市他也没觉得什么，现在看来，他们轻轻一扣扳机，多少建设者的心血就这样毁于一旦，回想那时情景，白朗第一次为自己所破坏的一切感到心疼。
突然，有个士兵从后面故意一撞，若是从前白朗是他撞不动的，但现在他太虚弱了，一下撞倒在地，那士兵大笑起来：“我算明白了，军队因为都是你这样站都站不稳的软蛋，所以才被外星人打得一退再退吧。”
“柯比！”阿庄上来拦住他，黛丝上去扶起白朗。柯比横了阿庄一眼：“你收了他当小弟吗？你当自己是老大？”阿庄竖起一根手指：“你也不是。”
柯比哼了一声：“来日方长，你会知道谁是老大。”他一挥手与别两个士兵出去了。阿庄对刚爬起来的白朗说：“你别理他，只管干活就行了。”
白朗没在意，他理解这些人的心情。不久，黛丝带他开始干活，令他想不到的是，才七岁多的黛丝居然是这个工作间的领班，灵巧的手指熟练地磨豆拣豆，时不时向旁边人示范怎么做更快。白朗向她学习，才发现这活儿看来简单其实技术含量不低，那金属片不能把豆子磨得太碎也不能太粗，太碎不好捡壳，太粗有些肉又没磨出来，要磨得恰到好处才行。所以他一开始拣出来的食物不到旁边人一半多，有时甚至还要黛丝帮他加工一下才行。
那个柯比看来是这工作间士兵的队长，他格外讨厌白朗，他是个心高气傲的人，总觉得前线部队老打败仗就是士兵太软蛋，如果让他这样的人上，一个当十个，所以白朗虚弱的样子看在他眼里令他更瞧不起地球的军人，觉得他们全是脓包娘娘腔。也因此老对他冷嘲热讽，一看他活没干好，就破口大骂，说他是偷懒的废物。周围的人可能对白朗出于失望的恨意，没人帮他说话。
只有黛丝对白朗很够义气，虽然她不会说话，但愤怒地看着柯比，几次用目光把柯比逼视得骂不下去，这倒不是柯比怕她，只是她正直善良的眼神让柯比觉得自己理亏心虚。白朗默不作声，倒不是他没脾气，只是不屑于同柯比一般见识。
几小时后，白朗掌握了磨豆技巧，终于能磨得又快又好，黛丝向他竖起大拇指，夸他学得快。白朗抹抹汗水，向她点头致谢。
这时外面传来：“首领到！”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