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哗热闹的秦淮河今夜有点不一样,人群不像往常一样四处散开,而是三五成群地聚集在一起:画舫上,楼窗外,栏杆旁。连带着商贩们都往这边靠,好象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咚的一声铜锣响,所有的灯光都暗了下去,只余点点星火。人群也安静了下来,屏气凝神地望向前方突出的露台。
占据露台四边的八只大灯笼瞬间亮起,光亮得有如白昼。露台上空无一物,既没有众人所猜测的古琴也没有乐师舞女。
人群不禁吵嚷起来,不知这才貌双绝秦淮的名妓虞笑幽耍什么诡计?
突然一道似天籁的曲音响起,不似笛音,也不是琴音,而是像是用某种物体吹出来的声音。曲音抑扬顿挫,让人想到了春来百花绽放,夏日山泉丁冬,深秋登山远足和冬日白雪皑皑的场景。众人莫不沉醉在此曲音中!
这时一人缓缓从天而降,足尖轻点从露台的正对面踏月飞来,一个旋身轻轻地坐在了露台的栏杆上,衣袂飘飘。
众人都被这恍若月下仙子的人儿给震住了!没人发出一丁点儿声响,痴迷地看着露台上的美人。
白色的轻纱罗衣在夜晚是如此的鲜明又显眼,绸缎似的乌黑秀发柔顺地披在身后,双眸亮如繁星。
美人巧笑倩兮地吹着手中发出如此美妙曲音的……恩……树叶!
没错!树叶!
他们第一次见到一片小小的叶子竟然可以吹奏出如此天籁的曲音,再加上吹奏的又是如此绝色的美人,众人深感这钱花得很值!
这虞笑幽确实才貌双绝啊!花千金的人庆幸自己赌赢了,选了这么个绝佳位置,可以看得仔仔细细;花百金的人只能临窗眺望,后悔自己不敢赌;花十金的人只能在岸边远观,郁闷自己为什么没那么多钱!
曲音渐渐低落,直至消失。
久久,众人才恍过神来,顿时拍掌叫好声不绝于耳。有人意犹未尽,遂高声要求再来一曲。于是其他人也纷纷喝之。
虞笑幽看着众人期待的目光,但笑不语。
当众人以为她会再吹一曲时,却见她脚蹬栏杆,向上飞起,借着泊在河上的游船画舫向来时飘去。
虞笑幽也就是游小鱼,表演完立即返回表弟为她准备的房间。
这深秋的晚上还是挺冷的,而且她还穿得这么少!虽然这衣服穿起来很漂亮,很有嫡仙的味道,可是大晚上让你穿成这样坐在水边吹小半个时辰的曲,再美的意境也挡不住寒风习习啊!
她只答应表弟出来现个身震傻众人就行了,可没答应他得待多长时间。现在结果达到了,她再不走等到何时?
游小鱼忍不住哆嗦了下,只是真面目示人了一小会,应该没什么问题吧?不过想到她将有五万两进帐就很高兴,嘿嘿,现个身表演下她的绝活就能轻轻松松赚得五万两!她表弟可真有才,借这厨神大赛之际,定有很多人来这销金窟,想到这么个赚钱的法子。
虽然萧帅总喜欢惹她生气,可恶得讨厌,不过她确实佩服他的聪明。她不缺钱花,可没人嫌钱多呀。姑姑说过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
呵呵,以备不时之需嘛!
其实在游小鱼现身表演时,坐在画舫里的谢渊麒就一直在关注着她!当众人都沉浸于美妙的曲音时,他却在观察着栏杆上人儿的一举一动。
露台上的妙龄女子极像了一个人。
熠熠的双眸像极了那晚观看灿烂焰火的那个人,表演完后的微笑看起来完美实则有着疏离,有点冷眼看世人的味道,让他想起把马惊路人、大侠救孩当戏看的那个与众不同的人!
想到这,他不禁蹙眉。那个平凡又有趣的少年会是眼前的美丽女子吗?当他看她离去时,不容多想借口有事先走跟上去。他从不许疑惑捆绕他超过三天以上,这次困惑得长达半月,是时候该去找答案了!
静候在角落的谢渊麒密切注视着前方的那扇门。
那女子进去有大半会了,也没听见里面有什么动静,他不便闯入女子的房间,只能静等。
正当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多虑了时,有人开门走了出来。
定睛一看:正是捆饶他很久的罪魁祸首——丁卯。
凤柏衡的小厮竟是一名女子!呵呵,有意思!
谢渊麒漆黑的眼眸深邃起来,所有的困惑一下子都烟消云散了。
看来那声“表姐”不是自己的幻听,怪不得俩人的秉性是如此相象,竟是表姐弟的关系。那日与她在湖边玩耍的男子明显是萧帅,在他扮作小二前来倒茶时麟弟就一直盯着他看,纵然他没见过萧帅几次,却能从三弟的反应中猜出来。当时他还困惑凤二少的小厮怎会认识萧帅呢!后来他令人查过那少年,却只查出他是凤柏衡的小厮,曾在客来居跑过堂,其他的就一概不知,不料想竟与萧帅一样来历神秘!
今晚要不是他跟来的话,估计自己还为性取向的问题烦着呢。
曾怀疑自己的性取向有问题的谢渊麒眯眼看着前方某人,看来她心情不错,还哼着小曲。他怎能让扰乱他心神的人如此自在快活!
游小鱼换回丁卯的打扮后并未急着回去,又返回到秦淮河畔夜游夫子庙。
未盼到再一次表演的人群倒没离开,又续下一摊去了,依稀可听到他们口中的夸赞与兴奋。
游小鱼倒不知道自己竟然能引起这么大的反应,看来她的吹技不错。这下许夫子总不能说她是雕虫小技难登大雅之堂了吧。
夫子庙的夜市一向热闹,再加上秦淮河的红楼酒坊更是宾客云集。
衣帽扇帐,盆景花卉,鲜鱼猪羊,糕点蜜饯,时令果品,应有尽有。
游小鱼来到一捏泥人处,货架上各式各样的泥人好玩逗趣、造型迥异。排在她前面的是一对男女,那女子娇羞地望着那男子,男子也深情地回望她。不多会,捏泥人的老伯就捏好一对泥人,仔细瞧去竟跟这对男女刚才的神情一模一样!俩人高兴地接过,付钱谢过相携离去。
“老伯,你手艺真好!”游小鱼佩服地说道。
“小伙子想要捏个啥?”捏泥人的老伯笑呵呵地看着她。
“什么都能捏吗?”
“只要你说得出老朽就捏得出!”摊主老伯拍着大腿保证道。
“好,那帮我捏三个公子,一个要似月下白莲,一个是臭屁如孔雀,还有一个是滑溜如泥鳅!”一口气说完,就看老伯你是否捏得出了。
“没问题。”略一思索后,老伯开始动手。
没有真人的写照,只靠一句话形容就能捏得出吗?游小鱼专注地看着老伯捏着手里的泥人。
须臾,三个形态各异的泥人公子新鲜出炉。
一个一身白衣温柔如风。
一个一身金黄手持折扇骄傲似开屏的孔雀。
还有一个帽子斜带嘴角含笑眼中带着戏谑。
哇!像极了。不止神韵像,竟然衣着佩饰都很像。
游小鱼惊讶得把玩着手里的三个泥人,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小伙子,还有一个呢。老朽免费送给你。”老伯见她这样,就知道捏得合乎她意。
就在游小鱼接过之前,一双大手先她一步接过。
“九成的像。”来人说道。
游小鱼转头看向说话之人,竟然是谢渊麒,而他正笑容满面得望着她。
摊主老伯第一次听见有人说自己的手艺捏得九成像,遂奇怪地问道:“还请公子指出那不像的地方。”
“这里,没有耳洞。”谢渊麒指着泥人的两耳。
“耳洞?”老伯一脸不解地看向游小鱼。
“这……”某人呆掉。
“呵呵呵,哈哈哈,我娘遗憾没生个女儿,从小就喜欢把我当女孩养。”某人起初尴尬地解释,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啊,小的还没谢过恩公呢。择日不如撞日,现在小的就请您吃饭去。”豪爽地带路。
呵,真会转移话题。
谢渊麒不禁摇头失笑,替她付了钱后随即跟上去。
“怎么,不合口味吗?”看她没吃几口,一副呆楞状,谢渊麒不禁皱眉关心道。
“啊?呃,没,很好吃。”某人忙端碗喝汤。
今晚的谢渊麒怪怪的,总爱盯着她看,还笑得令人毛毛的。她很确定她的易容没出任何问题。那问题出在哪?
“你不会是后悔了吧?”知道是自己紧迫盯人的眼光使她尴尬,谢渊麒装作不知情问着别的事。
“怎么会,我既答应送给你了就不会后悔的。”一个她的泥人而已。
“那你为何总是发呆?我还以为你舍不得呢。”
呃,还不是你大少爷的原因!她总不能自作多情地问他干吗总是盯着她看吧。
游小鱼挠挠头,凑近谢渊麒耳边小声说道:“我只是觉得这家的馄饨没有平阳镇老伯的好吃而已。”这位摊主对不起了,只好借你家馄饨一用啦,不过确实没有那晚老伯卖的好吃。
轻柔的气息吹得耳朵痒痒的,属于女子特有的清淡香味钻入鼻间,令他有片刻的失神。知道她是率性而为,就怕这天真可人的率性不止他一人欣赏。想到这,他不禁有点吃味凤柏衡能有如此佳人作小厮,尤其是知晓她的真实性别后,他更不想让别人发现她的美好。
谢渊麒收敛自己的情绪,也小声地回答她:“想吃的话,下次我们再一起去。”完全陈述的口气,而不是问句。
殊不知他的回答有一点点宠溺。
呃,和谢大少一起去?游小鱼感觉怪怪的。
她是不反对和这么一个俊美养眼的男子结伴同行啦,而且谢大少人也不错,第一次解救她会被蛇咬的可能,第二次她落水,他还过来问候。可是,俩人并不是很熟,加上今晚总共也就见了三次,一起去好吗?
看她犹犹豫豫,谢渊麒不给她拒绝的机会,也笑着转移话题:“你说请我吃饭,不会就只吃一碗馄饨吧!”
“啊,怎么会。这才是开始!大少有胆量跟我吃下去吗?”说到吃,游小鱼可当仁不让,挑衅地看向谢渊麒。
“呵,奉陪到底。”谢渊麒笑着应答。
谢渊麒以为她请他吃饭是去酒楼呢,却没想到是请他吃遍整个夜市的风味小吃。
永和园的黄桥烧饼和开洋干丝,
蒋有记的牛肉汤和牛肉锅贴,
六凤居的豆腐涝和葱油饼,
莲湖糕团店的桂花夹心小元宵和五色小糕,
瞻园面馆熏鱼银丝面和薄皮包饺,
魁光阁的五香豆和五香蛋,
……
他后来吃得都想吐了,而某人还一副津津有味样,还各样打包了一份。在她提议还有下一家时,他连忙表示天色已晚,明日还有要事得办下次再共赏美食。游小鱼也不疑有他,摸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同意下次再吃。
快打更了,得尽快回别院,不然得翻墙进去,但愿福兴有为她守门。
身旁那人好象没有先走的打算,悠闲地踱着步。
“大少不是有要事吗?可先走一步的,小的一人回去就行了。”游小鱼建议某人该离开了。
“呵呵,你独自回去,我不放心。送你回去的时间还是有的,刚好饭后散步消化一下。”谢渊麒忽略她的好意,一副谦谦君子样。
“有什么不放心的?小的又不是女子还怕被劫色吗!”她会反劫,劫财。
劫色的人宁可挑个大娘也不会挑你现在这副模样!
谢渊麒眯眼看向她,佯装叹气状:“你就这么想赶我走吗?本以为我会交到一个真诚的朋友呢,看来是自己一厢情愿啊。”
被他这伤感又孤单的口气给吓着,游小鱼不禁问自己干吗这么在意,要送就让他送好了。这谢大少身价这么高,围绕在身边阿谀奉承的人估计挺多的,看来他是真心想交个真诚的朋友。
“小的不是这个意思。能和您这样的人交朋友,小的很荣幸呢!”她又不会少块肉,交个富商朋友嘛。
“既然你肯答应交我这个朋友,就不要小的来小的去了。朋友之间是平等的。”达到目的的某人心中偷笑,表面上却一副波澜不惊样,“不过,我该叫你小鱼还是丁卯?”他可清楚地记得那晚自己怀里的她说的可是“小鱼”二字。
“呃,两者都可。小鱼是我的小名。呵呵。”糟糕,自己那晚确实报上了真实姓名。这些人,真是一个比一个精!
“那好,我就叫你小鱼。小鱼,在下谢渊麒,很高兴与你成为朋友。”看来“小鱼”是她的真实名字,以后有的是机会知道她的真正姓氏。
谢渊麒伸出右手等着她与他交握。
游小鱼稍一犹豫后交出她的左手与他相握。
小手被紧紧地握在大手里,好似握住了俩人之间的牵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