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元1701
0087章渗透（四）
北海在镇江的租界，其严格意义上来说，仅仅是伪清临时划出的一小片特别隔离区，目的也就是让北海武装商船队有个临时落脚的沿江场所，开始并没有打算常设，等这次北海商船卖了带来的货物，伪清凑齐了官买欠下的货款，那时候北海商船队走人，这个租界也就自然取消了。因此从严格的司法角度讲，北海在镇江的租界，没有驻军权，也没有治外法权，仅仅是隶属镇江府的一个临时特别行政区。但是伪清官场的拖沓和腐败，以及镇江府官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作风，在北海的银钱贿赂下，事实上认可了镇江租界内部的自治权和治安权。如果是北海商队内部的案件和冲突，伪清完全不加干涉，由北海自己处理。如果伪清治下的在籍官民与北海人员产生纠纷，如果在租界内部，伪清镇江府可管可不管，没有严格界定，如果在租界外，则应交伪清镇江府审理。但由于伪清官吏执法本身的缺陷，相比之下，北海方面在租界司法制度上，完全采用北海惯有的独立司法，严格执法。加上北海在租界的人员，除了军纪约束下的军队，就是经过挑选的商人，在租界打工的当地人，都经过了担保和试用期，经过了上岗培训和纪律训练。因此北海在镇江的租界，尽管人口密度比较高，不过同时也有大批训练有素的治安协查队和巡捕，治安状况和发案率比起镇江城好得多。在司法审理方面，租界方面相比伪清官吏，审理费用比较少，审判也比较公平，时间长了，租界和周边的当地民众，自然而然的处于租界的司法管理下，镇江府的伪清官吏乐的清闲，也从来不主动招揽案件。
随着租界向北固山的道路修通，租界管辖的港口和镇江北面的港口陆路连接起来，以往江南的大客商往往直接从租界采购或销售，不免有透漏税款的嫌疑，当然，这些大客商自己有官府的门路，短时间问题不大。不过随着北海在镇江的租界名气传开，很多小客商纷至沓来，继续这样在租界交易，难免引起伪清官吏的不满。随着这条租界到北固山的公路修成，一般零散客商，可以在城北的沿江口岸直接采购和销售，像西津旅社就是为这些小客商提供服务的，只有特别关系的大客商，才需要把货船停靠在租界港口。对于城北的货栈，镇江府的伪清官吏自然可以征收捐税，北海租界基本避免了逃税漏税的嫌疑。
租界的正式范围，本来只有沿江的几百亩，其位置大约在其后修建的镇江长江大桥南岸桥头。不过由于伪清镇江府的忽视和推脱，实际上金山寺周边以西都是租界的所谓协管区。在租界和协管区，伪清镇江府的差役和衙役事实上不参与管理，直接由当地居民组成治安协查队管制。基本上出了镇江城西门，就属于租界司法的控制范围，由轮换的陆战队和掷弹兵组成的守卫，实际上成为租界的驻军，随着租界的发展和控制区的稳定，大体保持在三个营六百人的规模，常驻租界的军营。协管区也就成为租界和镇江府伪清管辖区之间的缓冲区。
以镇江租界为北海外贸转运站，大批北海工业品源源不断的自海上登陆，然后或批发，或零售，融化在江南的大小河汊。北海工业品，尤其化工品和五金机械销售量有增无减，奢侈品销量一直也供不应求，很多北海货物被本土商家转运到其他省份。不过对于本土庞大的市场而言，北海货物的使用者分布总体上比较有限，尤其涉及民众基本生活的衣食住行类基本物资，真正受影响比较深刻的基本就在长江三角洲到沿江中游地区，后期珠江三角洲区域也有类似情况。
受北海舶来品冲击最大的是日用小五金，锤子、钳子、扳手、锯条、铁钉等等，本土销售的小五金产品几乎全部来自北海钢铁企业出产，小五金货物是北海机械加工业的出口大宗，就产值而言名列榜首，尽管这类产品的技术含量很有限，不过在这个世界，尤其在东方，北海出品的小五金质量和价格据有不可动摇的绝对优势。其次的产品是私盐，这个以前说过，不过需要说明的是，这种生活必需品的走私中，北海方面直接利润较少，间接的洗钱利益更多一些。第三个重点产品是布匹，布匹的影响范围比较复杂，在本土不多的城镇人口中，北海产布匹的销量比例大一些，尤其在长江三角洲区域，北海产棉麻布匹销量比较大，不过其他地区的市场中，除了北海合成染料的应用，仍旧以本地土布为主，这主要是因为运费和沿途关卡捐税造成的运输成本大幅度提高。
工业品输入中，技术含量比较高的就属水轮机组和水力纺纱机，棉纺业机械化在江南迅速普及，棉纱基本实现机械化生产，江南地区的手工纺纱逐渐萎缩，后来仅限于部分交通不便的偏僻地区。水力织布机的普及比较迟缓，除镇江租界有几个合资的机织厂，产量也不太大，其他江南地区分布的机械化织布厂总共不到十家。庄不鸣派人调查过，说起来也怪，除了机织厂投资略大一些，无论产品质量，还是成本，都比人力手工织布要好，不过处于伪清官府管制下，加上本地织工对机织厂的排斥，机织厂的开工屡屡出现问题。这点看来，因为棉纱的手工纺线原来大多在农户自家，分布比较散，因此机械化纺纱遭遇的阻力不集中，相对的普及速度快一些。而织布本身就是手工技术活，织工相对集中，作坊和原材料的分布已经形成格局，新兴的机织厂在起步中，严重侵犯了这些已有利益团体的生存，因此阻力很大，经常遭到本地织工的抗议和排挤，伪清官府也受到这些手工作坊的影响，一定程度上压制了机织厂的扩张和发展。不过对于北海方面来说，这点并不吃亏，刚好从棉纱价格下跌的江南地区收购大批棉纱出海，送回海参崴和北海的棉纺织厂。
除了收购棉纱，北海商船还大量收购茶叶和生丝，茶叶除自身消费，还转卖给朝鲜和倭国，更多的转卖到南洋。在庄不鸣带队打开本土市场后，几队北海商船陆续在镇江租界短暂停留，补充粮食饮水后，远航南洋，途径吕宋、巴达维亚，经过马六甲海峡，一直向西抵达锡兰。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些北海商船沿途不仅收购货物，出售商品，还一段一段设立补给港，建立储煤点，在这些航海远征中，不断与风浪拼搏，还要和各种肤色的海盗战斗。在这段航程的沿途，除了西班牙控制的菲律宾群岛，主要就是荷兰的南洋殖民地，以及安南、暹罗、缅甸、马来亚等中南半岛小国，其中的空白点很多，此时无论沿途的哪个势力，都还做不到管理到密不透风。况且这些北海武装商船队自身携带了强大的武力，其主力型号海豚级千吨武装商船，每艘除数百吨的货物外，还有不下二十门的火炮，以及携带战斗霰弹枪的上百人陆战队。一般这些北海武装商船队，每队至少两艘海豚级，加上较小的护航和联络舰船，以及随队的运煤船，每个船队的人员规模大多在五百人以上，携带火炮五十门以上，尽管还是较老型号的舰炮，没有驻退复进装置，炮弹射程和准确性比不上墨鱼级的75舰炮，不过沿途对付海盗，震慑欧洲殖民者已经足够了。
在建立补给港和储煤点的过程中，遇到的最大困难不是当地人或者欧洲殖民者的骚扰，而是自然环境和水土不服引起的疾病，好在随船的药品和茶叶缓解了这些困难，付出相当大代价后，北海武装商船队的西路航线基本开通，最远处抵达葡萄牙在印度西海岸的果阿殖民地，当然，这些航线的北海武装商船必须有足够强大的自卫武力。其中西航路的重点在暹罗、安南、缅甸、马来亚等中南半岛沿岸，以及印度南端的锡兰，沿途西班牙的吕宋和荷兰的巴达维亚。除了营销北海货物，还转销本土的丝绸、茶叶、瓷器等特产。
这些北海船队的目的，其实按照庄不鸣的规划，并非以贸易为目的，而是以收集情报，探测航路和沿途港口为目标，尤其香料产地和金属矿藏产地，沿途煤矿也是重点探查目标。其中最具效果的是与安南的一纸合约，北海一支武装商船队，以携带货物交易了安南北部的一片煤矿区，与安南合股开采这处优质煤田，并且用这些煤炭作为南洋西航线的主要燃煤补充。另一个探查成果是确认了吕宋北部的一处小岛，确定这个小岛上有高纯度的大量铜矿石，不过这里已经有西班牙人雇佣的当地土人在小规模开采，获得这个小岛看来必须以武力夺取。随着北海武装商船队在南洋的巡游，南洋的海图细节越来越丰富，按照庄不鸣的多次指示，北海探险船队的航路从南洋群岛之间不断往返，航线越来越向东偏移。经多次建立补给点，终于在第五年历经艰险绕行了一个以前未知的大陆，经过这片大陆东侧的航路上，探险船队发现了一长溜壮观的珊瑚礁。这片大陆上的人口非常稀少，还有很多古怪的动物，在这片大陆东南侧，还有两个距离很近的大岛屿。
这片新大陆确认后，被命名为大洋州，并且随后被作为惩戒地，凡北海辖地五年以上的徒刑犯，全部流放到这片荒无人烟的大陆，不过毕竟北海辖地并不大，加上自身奴工需求有增无减，在很长时间流放到大洋州的人员并不多。直到倭国灭亡后，倭人不断举行叛乱，在北海军平叛中，很多牵涉到的倭人罪不至死，同时北海修订了奴工政策，此时才想起这片遥远的荒芜之地，大批倭人妇孺被分散到本土移民中，随着下南洋的北海船队抵达大洋州，成为这里最初的永久性移民。大洋州本地土著极少，与北海移民从未有过利益冲突，北海在大洋州的移民分布，开始主要在西部和北部，后来逐渐发现东部环境更好一些，一步一步沿北部海岸东迁，最后形成人口沿周边海岸分布，东重西轻的格局。直到发现大洋州的二十年后，常住人口也不过百万略多，绝大多数是掺杂了倭人妇孺的江南移民。东部主要以种植业为主，兼有畜牧业，西部以采矿业为主，尤其露天铁矿最多，是北海中期以后主要的铁矿砂供应地。
在北海寻找大洋州的过程中，比较警惕的就属占据菲律宾的西班牙和占据南洋诸岛的荷兰，不过北海探险船的强大武力形成了有效地威慑，加上北海武装商船队开始并未直接构成对西班牙和荷兰殖民地的威胁，因此在初期的几年，几方面的表面上保持了和平交往。其实无论西班牙、荷兰，还是北海探险队，遇到了实力不足的对方商船，一向是兼职海盗，尤其随着英国船抵达这片地区，英国船习惯性的海盗行为给这片地区点起了火种。作为英荷战争的老对手，英国一向是荷兰的海上劲敌。由于西班牙王位战争，英国也同时与法国和西班牙作对。到了南洋海域的英国船可以说四处树敌，不仅与西班牙、荷兰在南洋到印度一带的海域作战，也同时劫掠北海武装商船队，还多次进入本土沿海抢劫货物。英国船的海盗行径，真正抢到的货物价值其实不算多，但是严重恶化了南洋的军事形势，北海舰船以清剿英国海盗为借口，正式踏入南洋争霸的舞台，不过这是后话。
北海武装船队在本土到南洋的航路开辟后，收购的货物无所不包，品种和数量全部开放给商人和船员，对于这些货物，除部分指定品种由北海官方收购，绝大多数仅仅收取较低的税收，然后进行转口贸易，北海官府和庄不鸣的收益，主要来自对武装商船队的入股分红。其中暹罗和安南的稻米，是北海大批收购的战略物资，也是用以吸引江南流民的诱饵。在庄不鸣的策划下，北海得到的最大利益不是银钱，而是数百万从江南运出的本土移民，其中富有经验的船工和木匠极多，还有大批有经验的织工。
庄不鸣在镇江租界待到了1714年开春，本来他还打算再等半年，不过来自北海行营本部的一封密电改变了这个计划。这两年，随着倭国内部各势力洗牌，本州北部的奥羽地区基本落入北海控制，对马府的家宣和江户的幕府之间渐渐形成东西对峙，隔着京都地区整合周边势力。在九州，岛津军发动一系列战斗，逐渐占据主动地位，上年秋末，长州藩的毛利家终于按耐不住，在德川家宣的许可下，毛利军渡海进入九州，与风头正劲的岛津军展开攻略。毛利军的加入，使得岛津家相当紧张，抽调了几乎全部武力投入对抗，包括曾经在其控制下的琉球国，也奉命派出了仅有的一点军队。早就被北海收买的琉球人，向经过的北海舰船提供了这个重要情报，并且随即得到证实。有鉴于琉球的弱小和此时的军力真空，北海行营的参军处经过侦查和筹划，建议发动一次突袭，从济州岛和镇江租界两路出击，只要有千人兵力，即可将琉球灭国，并将其纳入北海的直辖。按照参军处的兵力规划，济州岛已经准备了一千五百名雇佣军，加上庄不鸣带队的镇江租界兵力五百人，以两千名全副武装的战斗兵投入，此战必胜。庄不鸣经过慎重考虑，觉得这是一次不错的试探机会，可以从此看出伪清对于海外藩国的态度和伪清水师的真正实力，即使这次琉球征服计划失败，对于北海来说也完全可以不认账。随即这次战斗行动进入准备和实施阶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