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元1701
0084章渗透
在与伪清的交涉过程中，庄不鸣和北海武装商船队的舰长、掷弹兵营的校尉等主官将领都没有出面，参与交涉的主要就是周名扬等北海行营哨探处的密谍和商队中的财会人员。伪清派出的官吏级别也很低，如果不是看在北海武装商船队带来了巨量的铜铁，实在满足了伪清金融和军需的急迫缺口，估计连小官都不会派出，这次北海商船队的优惠待遇，属于极为罕见的特例。交涉的主要内容是货款和北海商船的采购问题，除了部分印花布、合成染料、高级皮草、日化品、鲸制品等北海武装商船队可以在租界自销的货物，被伪清官方和内务府官买货物的货款数额十分巨大，其总价银超过了四百万两白银，这个数字的现银如果从伪清国库拿出来是不可能的事情，伪帝康熙清楚地知道，此时的内务府和户部加起来的存银也没有这么多。好在北海武装商船队的交涉代表对交易价格比较优惠，伪帝康熙自觉占了人便宜，又拿不出现银付账，只得想办法让北海船队在镇江多停留一段时间。这正合庄不鸣的用意，原本这个计划就是为了检验伪清的金融和经济实力，不然也不会拿出近六百吨的电解铜战略库存。
伪清朝廷当然绝对料不到庄不鸣一行的用意，能够把北海船队留在镇江，并且拖延付款时间半年多，这就留下了很宽裕的调运银钱货物的时间。本来北海方面已经交割了全部伪清指定官方购入的货物，只等付款走人，如今货款将被拖延半年以上，按照通常的规矩，延迟缴付的货款需要付出利息，按照庄不鸣的指令和北海行营随船队的参谋部计划，在交涉中北海方面的代表周名扬提出，对伪清官方货款免除这笔利息，作为交换条件，伪清方面提供采购货物和雇工的方便，以尽快让北海武装商船队购齐货物返航，另外顺便提出，北海商船需要烧煤才能航行，因此希望伪清提供方便，或者允许北海方面在本土开采煤矿或购买煤炭以补充燃料，或者允许北海船队从外洋采购燃煤运入镇江租界，用以补充船队的燃煤消耗。这个条件提出后，不久得到伪清朝廷的批复，不许北海自行开采煤矿，如果购买可以。不过江南此时可供开采的煤矿极少，普通百姓没有烧煤的习惯，江南市场几乎找不到煤炭。因此伪清朝廷允许北海船队自行从外洋运煤到镇江租界，免税直接通行，但需要伪清水师的检查。
北海武装商船曾经搞过一次偷运燃煤入江，经过这次行动，发现还是有问题，一个是这部分长江航道曲折比较多，河汊、浅滩、暗礁、潜流比较复杂。而且除非庄不鸣亲自带领探索号用船载雷达和声纳引航，否则海豚级千吨武装商船队很难在夜间独自通行这段长江水道。如果放在天气晴好的白天，慢速上行当然不成问题。加上夜航时，海豚级商船必须亮起航行灯，有时还要用探照灯探路，船队之内也需要用灯号通讯，偶尔一次偷渡还行，如果经常这样搞，难免会被沿江的伪清水师发现，得不偿失。因此能够让伪清官府同意运煤船的自由通行很重要，周名扬等人雇佣一批绍兴师爷，在两江总督、江苏巡抚、苏松太道、江宁府、镇江府、常州府、苏州府、松江府、扬州府、通州、海门厅、太仓州等官衙请客送礼，花费不少银钱，只做到了这些地方官府的默许，最后在太仓州获得了一个无人小岛宝山岛的使用权。
当地太仓州在银钱贿赂下，默许北海武装商船队用这个小岛作为煤场，不过这个默许只允许北海方面有使用权，所有权是挂靠在一个北海货物经销商的名下，每年需要向太仓州交纳一千五百两白银，这笔钱不是租金，而是直接送给太仓州伪清上下官员的贿金。本来这个小岛就是无人荒岛，也不能种地，偶尔才有几个穷渔民到岛上捡些河蚌虾蟹卖钱，在伪清官府眼中一文不值。伪清官吏们早就知道了北海武装商船队的富有，被伪清朝廷称为上贡的北海货物价值数百万两，这次默许一个小荒岛的使用权，一下子就得到了一千五百两白银，太仓州上下官吏喜出望外，对来访的周名扬等北海密谍招呼得无微不至，见面称兄道弟，加上周名扬等密谍身上带了足够的招待费，经常让驻留在宝山岛的北海船只到沿江各处采购鸡鸭鱼肉和时鲜蔬果，在宝山岛建了一处仿造镇江北海租界酒店的招待所。太仓州和对岸海门厅、通州的大小官吏经常受邀到宝山岛招待所免费住宿享乐。尤其随着北海运煤船从济州岛把船用燃煤源源不断的送到宝山岛，形成库页岛－海参崴－济州岛－宝山岛，进而雇佣本土商船，从长江航道上行，运送燃煤到镇江租界。在宝山岛外，全部是北海武装商船队负责运输，到了宝山岛后，普通燃煤运输逐渐交给本土商船，从而掌握了一批本地人，这点十分重要。
原来北海对外贸易，主要依赖本土商船和欧洲商船上门。这几年，随着北海自有船队的扩张，加上倭国流行瘟疫，来自欧洲的商船又主要是荷兰船，其主要交易地长崎受到战争破坏，欧洲商人逐渐把交易地改到了距离长崎不远的济州岛，本土商船也受到倭国瘟疫消息的影响，目的港大多定在济州岛，朝鲜的釜山港，最远也只到海参崴，去北海的本土商船越来越少。北海武装商船队几乎掌控了从北海到海参崴和济州岛的主要商务运输，从朝鲜运出的铁矿砂、镍矿砂、煤炭、菱镁矿等物资，或者转运到海参崴，或者济州岛，然后由北海定期船队运回北海的函馆、钏路镇、标津城、石河新港。对于北海的迅速工业化发展，连距离较近的倭国各大名和朝鲜都不清楚，倭国陷入内乱和北海私掠队的骚扰，朝鲜宫廷党争不断，除了王室从北海合作的矿产中获益，其地方势力之间明争暗斗，无时或已。伪清方面除了知道极远的东方大海，数万里外的小国派来了一队富有的商船，运送的铜铁财货价值百万，其他情况只能从周名扬等北海密谍口中得到，自然是被大大的忽悠一把。
当伪清朝廷充分了解了这批北海货物的精美和优质，除了不能出口的羡慕，只能用很优惠的招商政策来吸引这些北海商船队下次再来。伪清对于进出口管制其实有个变化过程，对于涉及军事武器的战略物资，严禁出口，对于粮食丝绸等物资，一般限制数额，其他的货物出口管理很松懈，最多是海关和水师的私下刁难，但对于进口的管理很粗疏，伪清朝廷在这个时期几乎完全无法控制进口货物的种类和数量。尤其北海武装商船队送来的大批高纯铜料，对于伪清的财政十分重要，此时伪清的北京铸钱局，已经连年亏损，主要原因除管理不善，相关官吏工匠盗窃，就是铜料来源代价较高，每年亏损达到百分之十六到百分之六十三。这批巨额北海高纯铜料给了伪清朝廷以巨大刺激，其铜料品质极优，纯度前所未见，价格比云南粗铜运到北京的价格还低廉不少，如果每年都能能够拿到这么多铜料，即使伪清自己不开发铜矿，也足以满足全部国家铸币需求，甚至还有相当剩余用来制造铜器。正因如此，伪帝康熙对于北海武装商船队才十分优待，不过他警惕性仍旧十分高，特意下密旨，严防这些外商探听国情，严查与北海商人交易的货物，当然这些都是内部指示，一般本土商人和百姓并不知情。
对于上次北海商船夜间偷渡，夹带人口出海的事情，当地伪清官府其实不是一点风声没有，只是北海船队就干了那一次，伪清官府方面对于流动人口的掌握不甚有力，加上官场习惯于欺上隐瞒，因此北京的伪清朝廷对于镇江租界的管理几乎失控。此时还没有实行摊丁入亩，很多镇江周边的乡村小镇有大量人口不在伪清官府掌握的户籍上，这部分人口的流动，伪清官府没有一点控制能力，加上伪清官府不像明代以路引限制人口流动，民间自由迁徙很多，伪清官府掌控能力也差一些。镇江租界建设的招工中，通过贿赂镇江府和江宁府苏州府等地方官府，对于北海镇江租界的招工默许甚至帮忙。在冬季严寒到来之前，镇江租界的在册雇工多达数万，这些雇工经常重新分配，互相之间很难熟悉，上次从里面选出一些没有牵挂的雇工带走出海，一夜之间千余人消失，当地伪清官府确实难以觉察。有少数责任心较强的官府捕快和吏目，从文书往来中略有觉察，发现自从北海商船队在镇江建立租界后，报上来的失踪人口案件有所增加，不免产生怀疑。不过这些案件的调查太难取证，其中有些失踪人口，后来在其他江南州府陆续找到一些，大多是搭乘往来商船改变了工作和住所，从江西、浙江到江北运河沿岸，甚至远到舟山的定海县，都有找到的人员，由于往来通信不便，造成这些失踪报告，当然还有一些是真的失踪了，当然是被北海船队带到海外去也。
通过收买的官府内线，庄不鸣和随船的参谋部人员一致决定，以后北海正规的商船队，绝不参与明面的偷渡行为，但是要通过暗中提供经费船只粮食饮水，支持其他本土商船和帮会对外偷渡。为了方便这种小规模长期偷渡行动，庄不鸣下令从济州岛调遣一批船队，运送建材和粮食饮水等补给品，在舟山群岛北部的花鸟岛和绿华山一带，建立灯塔，修建船舶修理场，建立锚区，收买驻防在舟山定海县城的驻军和县官。这项工作出乎意料的顺利，花鸟岛和绿华山远离舟山群岛的中心定海县，本身仅有来自黄岩等地的十几户穷渔民，而且在岛上安家时间并不长。上千人的北海船队一到，这些渔民全部被收编，成为北海船队的海上斥候，毕竟这些人在这几个小岛上生活了一段时间，环境更熟悉。最后在地形最好的花鸟岛建立了一座此时本土沿岸大海最高大的灯塔，配备了高亮度的煤油灯和燃煤蒸汽机。灯塔四层，高二十多米，砖石水泥砌园柱形建筑，上白下黑，顶部为镍铜合金打造，安装有避雷设备。灯房安装旋转式镜机，塔内设置四周圆柱形头等镜机牛眼透镜，每面透镜用八圈三菱形水晶玻璃拼装，直径近两米。另有发出类似老黄牛鸣叫的雾笛，大雾时每隔一分钟响一次。这座灯塔在夜间的闪烁，在四十多公里外的海面都能看到，雾笛的传送距离也非常远，自从这座花鸟岛灯塔建成，即成为长江口外的最醒目标示，后来随着设备改进，逐渐增加了无线电导航设备，加装了从本岛通向济州岛的海底电缆。
为了防备海盗打劫，花鸟岛和绿华山常驻有北海陆战队各一个营两百余人，只不过换了便装，岛上还有定期轮换的倭女，安抚守岛的官兵。定海的伪清水师逐渐也知道北面的几个岛有北海的船只和人员驻留，不过一则上下官兵都从北海商船队那里得到了银钱或者北海出品的商品馈赠，再者这些北海船只除了运送补给品，在绿华山一带海域锚泊，与舟山其他地方并没有多少明面上的联系，表现得很规矩，有时还受邀帮助定海的伪清水师打击流窜于舟山群岛的海盗势力，尤其设立在花鸟岛的灯塔，对于定海驻防的伪清水师也很有用。每次伪清水师到花鸟岛和绿华山一带巡防的时候，总免不了上岸蹭饭吃，因为这些便衣的北海陆战队，补给品除了伪清水师官兵能见到的常见食品，还有很多种类的猪肉、牛肉和其他说不出种类的肉罐头和水果罐头。北海陆战队的官兵，更喜欢吃鲜肉鲜鱼和新鲜蔬菜，一般万不得已不大喜欢吃这些罐头食品。每次巡防的伪清水师，总会在自己的船上装些新鲜的稻米蔬菜和活猪鸡鸭，多是从松江和嘉兴一带用北海商品换到的，然后用军船运载，送到北海陆战队驻防的花鸟岛，交换北海陆战队的各种罐头，享用北海陆战队的请吃请喝，这也是双方打出来的交情。
刚开始，这些伪清水师跑到绿华山和花鸟岛，是纯粹想打秋风，和驻防的北海陆战队冲突起来。双方多是下江人出身，互相语言交流不成问题，倒也没有动刀枪兵器，只是放对肉搏，结果训练有素，饮食良好的陆战队全面胜出。这些伪清水师官兵，平时粮饷往往被官长侵吞，顶多勉强吃饱肚子，养家就比较困难了。伪清的这些地方军，平时就携带家眷，一般不是上操出战，就住在家里，不像北海军的严格军规，就算嫖倭女，都要以编制集体行动，不嫖可以，也得等在边上，全队完事了一起收兵回营。这些伪清水师官兵，自从接触到北海陆战队的优厚待遇的生活，动心思换山头的就有不少，不过一个是有家眷牵连，再一个这些北海陆战队没有招兵的权力，不然用不了多长时间，就算伪清水师的官长不动心，下面的水兵也会跑光。
此时定海总兵是继任水师名将施世骠的吴郡，不过他本人和儿子吴兴业都不在定海，前几年福建闹饥荒，吴郡和儿子吴兴业奉命运送江浙的漕粮去福建赈灾，一连几年不在定海，此时还兼任署理松江提督，驻在大陆，对于远处海中的舟山群岛管理不免有些松懈。加上这几年舟山群岛的海盗活动在前任定海总兵名将施世骠的打击后比较轻微，舟山一带比较平静，因此驻防定海的水师和驻防军仅有不足两百人，其中一部分还受调开船在福建浙江一带，舟山几乎是处于不设防的状态，当然此时的定海县城人口也不过两千余，没必要驻兵太多。北海陆战队在花鸟岛和绿华山就分别驻防一个营各两百余，加起来的陆战兵比伪清在定海县城的驻军多两倍，在北海方面没有主动挑衅，并且在比武后友好的请伪清水师官兵们大吃大喝，几次下来，驻防定海的伪清水师官兵也就没了找麻烦的心思，处于友好交往，顺便从驻防花鸟岛和绿华山的北海军陆战队那里得到一些北海走私货，双方的友好度直线提升。伪清水师的巡防船，往往定期从大陆的松江府和嘉兴府转一圈，一面销售北海走私货，一面采购新鲜蔬菜、活畜活禽和各种土产，然后送到绿华山和花鸟岛交给北海陆战队。每次总量不算大，不过随着在岛上继续储备养殖，加起来的数额，已经逐渐可以满足来往于济州岛和长江口的过往船只的补充需求。对于时不时在花鸟岛和绿华山出现的各种走私船，伪清水师干脆视而不见，从不打扰这些走私船的停泊和补给，连活动于沿海岛屿的大小海盗和长江的水匪，也渐渐知道这个以花鸟岛绿华山为中心的洞天福地。在各股地下势力的共同压制下，舟山群岛成为此时本土沿海最安全最平静的地方，最凶悍嗜血的海盗，到了舟山地区，底定要守规矩，不然被驻守在绿华山和花鸟岛的北海墨鱼级炮艇追杀，在大海上根本跑不了打不过。在北京的伪清朝廷一片茫然中，在舟山群岛北端的战略要地，花鸟岛和绿华山，北海驻军四百余人，驻防墨鱼级炮艇三条，还有其他小型铁肋木壳辅助船几十条。在两个陆战队指挥部都设立了电台，作为从镇江到济州岛的电讯中转站，宝山岛因为没有北海驻军，距离伪清的官府太近，并没有设立电台。
这些工作基本在新年来临前打了底子，这几个月，庄不鸣和亲信手下在参谋部的计划中，以镇江为中心，乘船沿长江活动，往上游到江宁府，也就是南京，下游直入出海口的通州和崇明岛，在花鸟岛灯塔主体落成的时候，还乘探索号前往拍照留念。探索号从舟山群岛北部的花鸟岛，入江仅需几个小时，上行到镇江租界也不过一天，不得不说，在铁路建成之前，江南地区，尤其在长江沿岸地区，乘船运输十分便利。此时从南京以下的长江航道，比另一个世界修建堤坝后的长江江面宽阔且水量丰富，而且航道上的内河运输船吨位比千吨的海豚级武装商船和探索号小得多，海豚级在长江这种内河相对笨拙一些，作为运煤船自从进入镇江租界的港区，很长时间在进行维护和改装，一般出航运输的多是两艘墨鱼级炮艇，反正绝大多数的货物批量不大，墨鱼级净载货可以达到百余吨，还能带不少随船的运夫水手，从南京跑到入海口的宝山岛没有问题，一般在这种公开的情况下出航，墨鱼级炮艇控制航速不超过十节，即使如此，也让长江上的本土商船望而见拙。沿江两岸的居民和伪清驻军，往往看着两艘冒着灰烟的大船卷着船帆在江中迎风破浪，带着低沉的轰鸣在船后搅起白色的浪花，以快逾奔马的速度往来驰骋。
一般来说内河的商船，需要帆桨并用，毕竟内河的风力不稳定，风向变化多，某些时候还要雇佣纤夫拉船行进，尤其在上行逆流的情况下更是如此。一般来说，长江上的普通商船，下行顺流的航速，通常在三到五节，换算成公里，大约每小时五公里到十公里，如果上行逆流，即使使用船桨，其速度一般仅有下行顺流的三分之一，甚至更慢，有时还要拉纤帮助才行。北海这次的武装商船队，给了这些沿江本土人民开了眼界，尤其墨鱼级和探索号出航的时候，往往沿江观望的人络绎不绝，成了变相的表演宣传。有些伪清官吏好奇，经常上船试图看个究竟，对于这些有身份的官绅，庄不鸣也经常邀请他们上墨鱼级炮艇的动力舱参观。不过像墨鱼级这种军用炮艇，炮台是不许看的，而且蒙上了防水帆布，也看不到。
煤仓和轮机舱都不是干净去处，尤其轮机舱闷热无比，在寒冬季节，外头江面冷风刺骨，轮机舱里面的轮机兵全身赤膊，仅有兜裆布遮羞，不停的观察蒸汽压力表，然后往锅炉里面填煤，还要时刻注意炉膛里面的炉渣，隔不久就要清理一次，把炉渣掏出来存放到另外的处理隔舱。在轮机开动时内部轰鸣，没听过不习惯的人不需要多久就会头晕眼花，这还是改进型的轮机舱，整个轮机和变速箱都在隔音浮筏上，对船体的震动影响已经比早期型号轻的多。加上这几年北海钢铁厂的冶炼技术不断改进，墨鱼级炮艇作为第一个级别的纯军舰型号，是排水量大于五百吨的批量生产型铁肋木壳船，最新改进型的龙骨全部是特制的耐腐蚀钢材，肋条也是焊接加铆接的钢条和铁板，厚厚的优质木料肋板和加强用的钢材一起构成双层木制壳体，外层木壳还在水线下增加镍铜合金薄板，敷设防污涂料，形成长流线水下外形，内层壳体在水下的部位分隔为六个独立的防水隔舱，任意两个隔舱漏水，不影响炮艇的基本航行，只要保留两个隔水舱不受损，在标准载重下炮艇可以保证不沉。正因采用了较高的安全系数，墨鱼级炮艇的轮机动力采用了最新的蒸汽机，仍旧在动力上仅与千吨级的海豚级武装商船速度相当，同时燃煤载量较少，煤仓装满，并且携带小包装的煤袋填充空余舱室，也只能勉强在济州岛和海参崴之间单程出航。好在济州岛到长江口的航线略短一些，墨鱼级炮艇的燃煤储备略有富余，只要从伴随的其他船只匀出一些，勉强可以用经济航速顺江上行到镇江租界。
这种情况导致墨鱼级炮艇的对外开放舱室始终煤黑难以清洗干净，为了掩藏炮台，在这种威胁不大的情况下，往往在前后炮台周围用煤袋围起来，外人只能在舱面上看到堆积如山的黑色煤袋子。一些不装货物的舱室也往往塞了很多备用的煤袋子，当伪清官吏上船参观的时候，最深刻的印象就是满船都是黑煤，在大冬天在轮机舱的酷热中也待不了几分钟，全部在噪音和闷热中败下阵掩面而走。时间稍长，伪清官场和民间全都知道北海船只烧煤才能跑得快，时间略久，见多了也不感到稀奇了。这里面比较可悲的就是，没有一个伪清官吏有兴趣进一步研究为什么北海船只烧煤跑得快，反而觉得北海商船花钱大手大脚，因为江南地区极少煤矿，而且挖煤的代价并不低，江南出产煤炭的品质也不高，煤价比北方相对昂贵，江南民间除了极少数地方，大多不习惯烧煤，一般使用木柴或者木炭，要么使用稻草秸秆。伪清官吏找人一打听，知道北海船只从倭国和朝鲜向江南运煤，都觉得这些北海商船比较傻帽，似乎拿钱不当钱。偶尔有江南商人和船主，到镇江北海租界做生意，谈起烧煤的北海船，有些人有意购买，但是打听了船只造价和机器烧煤的数量后，一算账，感觉划不来。主要原因就是南方，尤其江浙地区的煤炭质量数量都不行，加上运费价格超贵，如果买了烧煤的蒸汽机轮船，还要先开发煤矿，还要得到伪清官府的采矿许可，七折八扣算下来，比起普通的木制帆桨船的使用代价还要高出不少，这还没有算蒸汽机轮船的维护保养费用。
北海武装商船队的货物，选择的要么是己方需求的战略物资，像朝鲜的铁矿砂、镍矿砂和菱镁矿，库页岛的煤炭和石油，要么就是出口的高附加值产品，合成染料、化工品、高级皮草、鲸制品、金属材料和手工机器，这次船队还带了一批小五金工具和铁钉之类日用消费的金属制品，在江南市场供不应求，成为很畅销的货物，尤其铁钉的品质好，价格比本土货色还便宜，被称为洋钉。铁钉的制作其实就是从拉制铁丝工艺进一步发展出的，把拉出的铁丝按照需求截断，然后一头轧尖，一头打平，形成钉子。还有带有玻璃防风灯罩的手提油灯，也成为江南富商的抢手货，北海提供了多种档次的灯油，有从石油中分离出的煤油类低档灯油，也有从鲸油等动物油脂处理后，加入香料的高级灯油，还有各种材质适用不同灯油的各种灯芯材料，尤其这种风灯采用了标准的拼装接口，可以在基础型上通过加装不同的外装饰和内部灯座，形成系列化的改装品种，北海商船这次带来了上百种组件，可以构成几十种组合。进入市场不久，这种风灯在本地就开始出现改装工匠的修改版本，其基础结构采购于北海商船，并且下了大批订单采购灯芯组件，外部装饰和玻璃灯罩除了向北海商船下的订单，还自行发展出了本地化产品，其中以铜框细白瓷的花灯最具代表，用江南最擅长的超薄青白瓷，镶嵌在铜制灯框上，光色朦胧，加上绘画在超薄瓷片上的精美图景，显得很是高级，最受扬州盐商的追捧，其中的高级品走马灯类型，作为贡品供奉给北京的伪帝康熙，颇得赞赏。
这种贡灯其实也就是在底座加了一个轴承，顶部设了一圈风叶，灯油燃烧的热气从风叶的斜向风口吹出，反作用力推动外圈的灯罩在轴承支持下转圈，里面的灯头调的越大，灯油烧得越快，热气越多，外面的灯罩转得越快，原理很简单的东西，不过卖的价钱比较贵，其中最贵的就是产自北海的滚珠轴承，这是北海军工试验的不合格废品，扔了可惜，就处理后改装到这种民用品，还赚了不少钱。这种废品轴承，原来打算作为车辆和机械的部件，经过层层选用筛选，最后剩下了一些强度形状等基本指标不合格，没有任何其他用处的残次品，其中一部分经过挑选组合，反正也不需要考虑互换性，经过一番休整处理，就这样凑出了一批货色，在江南市场这么试销，大大赚了一笔。
北海商船队除了大宗货物，这类小东西虽然带的不多，不过很受本土市场欢迎，关键是北海商船载运的货物种类，其大宗属于战略性的抢手货，或者独门货，像铜铁材料和合成染料就是这类，还有一些是奢侈品，高级皮草、鲸制品、日化品、香皂香水就属于这类，占用货仓不大，不过价值很高，在相对富人集中的江南有充足的消费群。其中一件海豹皮女用披肩，在北海收购加工的成本价，顶多十个北海银币，这还是用斑纹海豹最好的部位拼出的高级货的离岸价。到了江南，比这种拼成的高级货差几个等级的海豹皮边角料女式披肩，就卖上千两白银，相当于一千四百北海银币。高级货太扎眼，没办法公开卖，只能召集一批富商私下秘密竞拍，其中一件高级女式披肩，庄不鸣亲眼看到被某个不愿透漏身份的富商以千两黄金竞拍得手，换算成北海银币，就是一万五千以上，而这件披肩的成本，不到十个银币，这是不可想象的暴利。
在新年前镇江北海租界的出售中，除了伪清官买货款欠下的四百多万两白银，仅仅已销出并回笼的资金，已经足以补偿这次北海武装商船队全部货物和行动开支。按照事先与船队成员和随行掷弹兵的约定，由周名扬等熟悉行情的密谍，开出了对全部商船队成员的货物采购配额清单，按照每人这次的第一批红利分配，每个船队成员都可以自由选择购置的私人货物。这些采购的货物全部集体购置，统一运输，回到北海港口出售后分配红利，对于船员来讲，只是进行一次选择题而已，中间的采购和资金流动完全不经船员本人，所需要的就是自己的眼光和决断，其操作实质类似购买股票。对于热门货物，其配额通过参与船员的公开拍卖决定。采购货物的全部品种和数额，是经过随船参谋处计算货船货仓容积和载重量分配，经过优化的配货方案，一般船员和掷弹兵不允许携带超过自身行李重量的货物，一般允许个人携带的都是金银珠宝等贵重物品，而且总重量不能超过五公斤。对于船员和掷弹兵的红利，原则上不直接发给本人，而是领取一张记名通知单，就算万一遇难，这笔红利的底单在电报中早已传回行营总部备案，只要确认就能从北海的指定银行存取。船员们此时的红利，也就是一份账单而已。
在镇江租界，钻在宿舍和酒店的北海船队成员们一边享用美酒佳肴，一边和同伴商议哪种货物更赚钱。在不远的新落成红灯区，新近随运煤船送到的倭女成群结队的慰劳酒足饭饱的船员。这是必须的手段，在大海和风浪中拼搏的船员和掷弹兵，到了镇江这个江南重镇，如果没有这些解除压力的办法，难免这些精力旺盛的家伙偷偷出外惹是生非。在镇江租界，北海的船员实际都是现役的海军官兵，掷弹兵都是选出的精锐。为了避免伪清的怀疑，这批随船的掷弹兵大多是北海土人、库页岛土人和自愿加入北海军的倭人、朝鲜人，军官全部是选自近卫营的庄不鸣亲信，训练严格，军纪森严，尽可能做到最可靠做稳妥。不过考虑到这些船员和士兵毕竟年轻气盛，很多不通本地方言，如果是北海推行的标准话还能听懂，江南的方言他们很难听懂。万一在外和本地人冲突，很容易造成不好的影响，尽管周名扬等人在外交涉期间，收买笼络了本地的不少流氓地痞，不过万一出事很难说清，因此按照庄不鸣的命令，北海的船员和掷弹兵，始终严禁出外，除非船只出航，否则只能在租界的几百亩地面活动，即使随运煤船经长江到宝山岛运煤，也不许中途私自上岸。这么时间长了，庄不鸣不得不电令从济州岛秘密运到镇江租界一批百余名倭女，在租界中心建立了一片禁区，专供这随船的千把人娱乐。还随运煤船送了一大批药品，包括大量的天花疫苗，磷酸氯喹等疟疾药物，磺胺等消炎药物，还有大批吗啡等麻醉药，还有一个医疗小队从济州岛的防疫营地被调到镇江租界。
镇江租界本身不到八百亩，其中可建房屋的地面，经过垫高治理也只有一半面积，除了用于库区和港口的部分，为了容纳过万的雇工和其家属，不得不修建为两层到四层的宿舍类楼房，如果不这样改造，租界遍地都会是地窝棚，满眼都是粪便和垃圾。宿舍楼一排一排，按照地势和地基情况，或者两层，或者三四层。用水泥桩打地基，结构为钢筋水泥的框架，砖石砌墙，水泥预制板作为楼板，木制门窗。楼内安装水暖管道和铸铁暖气片，供热由设在宿舍区的取暖锅炉统一供应。整座楼房内住户不许用明火，当然不能自己在房间生火做饭，在宿舍外楼下设有厨房区，每家一个小厨房，烧柴烧煤自愿，这是为了避免重要区域的火灾。这批住房只提供给在租界内做工的雇工和家属租住，如果雇工契约到期，就不能继续在这个宿舍区居住了。经过最快速的开工，第一批这种宿舍住宅在新年前建成，每户约五十平米，带一个小盥洗室，可以供四到十个人居住，第一批两个月建成，大约五百个这种房间。随后开春又建成大约千余个这种宿舍，基本提供了租界内的雇工居住需求。此时如以居住密度而论，镇江租界比起镇江的县城还要高一些，除了万余长期雇工和家属，还有数万短工住在十个人一间的这些宿舍。
这种建设和招工，其实有些超出庄不鸣和参谋部原来的计划，没想到远离镇江县城的荒滩能够吸引来这么多的劳动力。其实这个时期，江南的苏浙等受明末战乱影响较小的地区，人口膨胀已经相当明显。在北海辖区，普遍人少地多，北海面积八万多平方公里，此时总人口勉强六十万多一点，库页岛面积七万六千多平方公里，就算加上近年送去的倭奴矿工，最多的时候人口也不过五六万，济州岛算是北海辖区人口密度高一些的，一千八百多平方公里，算上驻军和驻防舰队，也不超过十五万人。但是镇江租界附近都是江南人口相对密集的地区，人多地少现象特别突出。一般自耕农家庭，也不过一家十口人耕地五六亩，口粮一般都是半年糠菜半年粮，往往家庭成员需要自行出外做短工补贴家用。北海在雇工的时候，定下的契约和薪水，全部用北海银币和铜币支付。北海的银币，采用百分之八十五的银加百分之十五的铜，其含银量与西班牙流入本土的“本洋”相同，而西班牙银元的含银量为百分之九十，因此与本洋含银量相同的情况下，北海银币要大一圈，边缘有防削边的纹路，图案顶侧有一个小圆孔用于穿线。北海银币为预制银版冷轧，一次成型，重量十分标准，图案精细美观，银币背面用汉字准确的标注了成色和重量，同时用阿拉伯数字和汉字标注了重量和单位。北海银币在倭国就十分受欢迎，比起倭国自己铸造的银币坚挺，其中部分随着本土商船在倭国的贸易流通在江南本土，只是那时候数量不多，一般得到的往往收藏起来，流通在市面的不很多见。
这次大规模雇工，庄不鸣付出的都是精细美观分量十足的北海银币。一般的力工，每个月的薪水也有两个银币，每个北海银币含纯银合伪清库平银七钱二分多，两个银币差不多就是一两半纯银，比起此时江南的一般劳工市场价略高一点。要知道此时一个江苏巡抚的正规年薪才一百三十两，合每个月不过十一两白银多一点，当然这是合法的正规收入，至于灰色乃至黑色收入，那就说不准了，北海的密谍行贿得到宝山岛的使用权，就花了一千五百两白银，足够给十几个江苏巡抚发年薪了。早在明代中后期，随着欧洲殖民者开通贸易航路，大批不同种类的外国银元就从世界各地涌入本土市场，不过一般都作为银块称重，按照成色计算价值，最后往往化为本土习惯的银锭，就是民间俗称的元宝。不过北海的金融政策，严格规定所有交易必须彻底通行北海发行的金银币，其他金银币一律以金属价值兑换北海金银币，因此北海金银币，尤其银币的市场流通不大受到销毁，而且北海银币的特殊性使得其他国家和私人在这个时候无力仿造，当北海银币在租界大规模作为工资薪水发放的时候，从此开始进入北海金融的渗透时代。
在不长的时间，从北海专门运送的特制机械运抵镇江租界，从贸易中获得的各种白银和外国银元，随着北海货物的出售远远流入镇江租界，然后在租界的地下室用电炉提纯，制作成为北海银币标准的含银百分之八十五，含铜百分之十五的标准银版，随后一枚枚新鲜出炉的北海银币叮当作响，随着地下交易进入江南流通市场。北海银币本身并不显示其国籍属性，就是品质优秀，含银量和做工精美，迅速在不长时间扩散到江苏、浙江、福建、江西、安徽和沿长江的州府，并且开始取代原有的称重银锭和外国银元。在交易中，北海银币一直处于升水，就是价值超出其含银量。镇江租界的造币机器从开始运行就没有停过，三年后，两江范围的纳税银两普遍征收到的都是北海银币，在事实上，从这个时候，北海货币，尤其银币在长江三角洲范围成为通行的货币。作为补充，北海铜币也在这个地区开始通行，一枚北海银币兑换一百枚北海铜币，一枚北海铜币大约可以换伪清标准制钱八到十个。实际在这个时期，北海金属钱币的币值开始与其含金属量不匹配，北海货币更多的是建立在金融信用基础上。
伪清朝廷对于北海货币的渗透比较迟钝，一方面外国银元金币进入本土，已经久已有之，再一个北海货币，尤其北海银币的通行，主要在长江中下游流域，处于北京的伪清官员不大了解全面情况，不像庄不鸣处心积虑的想尽手段进行金融渗透。在庄不鸣看来，作为伪清最重要经济来源和物资供应地的长江沿线，一旦货币系统纳入北海体制，就意味着北海军民随时可以从海路到江南进行无限的物资采购，拿着北海银币就能得到江南出产的一切资源和人力物力。只要北海的造币机器不停运转，江南的人口和资源就是北海发动战争取之不尽的百宝箱。伪清反应迟钝的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伪清的官吏结构中，没有适于发现并对抗这种金融渗透的人才，写文章吟诗作画的好手，对于货币的价值概念很难搞清楚。金属冶炼和加工技术，非常考验国家机构管理能力和物资储备水平，尤其这方面的人才，在任何时候都是稀缺资源。伪清在科技研究和技术人才的使用上，采取的差不多还是野蛮的奴役手段，不仅以往的成就不能善于使用，同时扼杀了技术人才的锄头，不要说新技术，连明代原有金属加工水平都赶不上。伪帝康熙的北京造钱局，从1700年以后，铸钱亏损在百分之十六到百分之六十三，如果不是北海武装商船队优惠出售了这批铜料，伪帝康熙造的铜钱越多，国库亏损越多。当庄不鸣在镇江租界开始大造北海银币时，其发行利润从来没有下过两成，这些白银从造币机器过一次，除了冶炼费用和造币成本，就这么冲压一次成型，造币纯利润就在百分之二十以上。一帮山林里走出来的野猪皮，认了几个汉字就沐猴而冠，骨子里仍旧是鼠目寸光，生怕失去手里的现有利益，但是他们却将要失去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