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聪正在书房听查大人讲书，家丁四儿慌慌地跑了进来，道：“大人，官府来人啦。”
查全德听后一愣，道：“为何事而来？”
“小的没敢问。”四儿惭愧地低下头。
“你去吧，我随后就到。”查全德放下手中的书，对查聪道：“你把这一篇背过，回头我检查。”
客堂里立着两位官差，见到查全德倒也客气，施礼道：“鄙人姓邱，奉齐州宋大人的指令，前来宣旨。”
听到宣旨，查全德慌忙跪倒，虔诚地准备恭听。
所谓的宣旨并不是真的圣旨到了，而是宋知州根据上面的意思，自拟的指令：吾皇圣明，吾皇万岁。偶闻查同知有一妙龄女儿，生得貌如仙子。正逢为吾皇选秀之幸日，恭喜查同知，令暖已被选中，直接进州。半月后，随京中官差赴京面圣。这既是查同知的喜事，也是我齐州的幸事，望查同知速速办妥令暖赴京之准备。
“考虑到令暖即将离家，宋大人感怀查同知的心情，让令暖在家等候，半月后，提早一天来接秀女，请查同知谨记此日。”指令宣读完，官差又加了一句。
查全德呆在了原地。
许久，查全德的周身都处于一种恍惚的状态，连齐州的官差是几时离去的他都不曾感觉到。扶他起来的是查聪，宋知州的指令他也听到了。
事出突然，事情太大，夫人、二夫人、家丁四儿、丫环小莲都聚在客堂。大家默默无语，一脸无奈地看着恍惚中的查全德。
查全德惨白的面容渐渐泛起了怒色，他挥手打掉了查聪扶在他臂弯处的双手，以前所未有的气力吼道：“都是你！若不是你在比武招亲大会上捣乱，惠儿现在已经……已经……哪会有今日的祸事？！你个丧门星！！”
呆住的不只是查聪，大家都没想到，查全德会在一瞬间向一惯疼爱的公子发出这么大的火气，连“丧门星”这样粗鄙的话儿他也能说出口，可见此事真的戳到了他的心窝，动了他的心头肉。
查聪的小脸也白了，不知所措地看着狂怒的爹。
夫人哭了，道：“我这双儿女的命咋这么苦啊！”
查聪明白，夫人嘴中的“这双儿女”并不包括自己。
二夫人一步跨到查聪的面前，伸手把他揽在了怀里，道：“查全德，你要就事论事，怎么可以把火气转嫁到公子身上呢？公子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吗？”
“是啊，大人，这也可能是‘担水人’告的密，早就盯上我们家闺女啦。”四儿不只哪来的勇气，大着胆子加了一句。
“有你说话的份儿吗？你们都给我出去。”查全德吼道。
四儿和小莲慌忙退了出去。
查全德这位曾经的朝廷命官非常清楚秀女进宫后的命运，被皇帝宠幸，封后成凤的梦他不敢做，也不愿用女儿一生的幸福作赌注。他虽然骂的是查聪，内心里对自己的谴责也丝毫不轻松，他恨自己搞了一个比武招亲大会，将女儿推到了世人面前。即使没有“担水人”告密，现时整个齐州有谁不知查家有一个貌美的女儿？！
想到女儿未来的命运，查全德暴怒之后是老泪横流，终于挺不住颤抖的身子，重重地跌坐到椅子上，头一歪，嘴角吐出了白沫。症状与公子病情发作时一模一样。
夫人惊呼之后扑到了他的面前，一手扶头，一手狠命地用指甲摁压他的人中穴。将近一刻钟的煎熬后，查全德终于缓过来一口气，却再也无力坐正身子啦。夫人、二夫人、查聪一起动手将他扶进内屋，放倒在床上。许久，他道：“你们出去吧，我自己躺会儿。”
娘仨慢慢退出内屋，夫人忽然转身向外跑去。二夫人和查聪不明就里地跟着她。
杂乱无章的脚步声来到了查惠的闺房前。
夫人在门前微微收敛了下激动的情绪，轻轻推开了闺房的门。
查惠立在窗前，丫环小秋香正紧张地盯着她的背影。
看见进来的三人后，小秋香默然地退到了屋门外。
夫人的手刚挨上查惠的肩头，查惠立刻转身扑入了她的怀抱，娘俩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娘，让我死吧，我死了一切就都解脱啦。”查惠呜咽的哭声是那么悲伤与无助。
“傻孩子，莫要胡说。”夫人没有合适的话语来安慰女儿，只有更紧地抱住她。
连续的打击让查聪暂时处于失语状态，从暴怒后晕倒的爹的身边，来到伤心欲绝的惠姐姐身旁，查聪一颗小小的心灵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打击，他突然尝到了痛苦是甚么滋味儿，即使从前在张屠户那里被人骂成杂种，受人讥笑之时，他内心感受到的也只是愤怒，却没有多少痛苦的成分，而此刻，看着哭成泪人的姐姐，查聪第一次流下了悲伤的眼泪。
本就眼圈发红的二夫人，看见查聪的眼泪后，再也忍不住哭泣的***，抱住查聪，哗哗地任泪水倾泻。
两个娘与一双儿女各自抱头痛哭，查惠的闺房一时间变成了哀伤之地，连那床幔也被这股哀伤之气击晕，从挂钩上自动滑落，“哗啦”封住了床榻，颤然地抖动着下摆。
最先止住哭声的是查聪，他从二夫人的怀中抬起头，神情坚定地说：“二娘，”他又转头对着夫人和查惠道：“娘，姐姐，都莫哭了，既然这样悲伤，咱不去就得了。”
若在平时，他的这句话一定能把大家逗笑，但此刻，大家的心中一致认为：公子还是个孩子啊，要不然咋会说出这么幼稚的话来呢？
见没人回答他的话，查聪从二夫人怀中挣脱，加重了语气道：“都莫哭了嘛，明个回了那宋大人，姐姐不参加甚么狗屁选秀，他爱找谁家姑娘就找谁家姑娘吧。”
查聪说的很严肃，大家不得不暂时放弃哭泣，一起看向他。
“我说明个回了那狗屁宋大人，回了那狗屁选秀，让爹写封信，我去送，就像上次姐姐不爱嫁人时一样，任谁也奈何不得。干吗要伤心，干吗要哭呢？！”
看着挺直胸膛的查聪，夫人无奈地摇摇头，叹息道：“孩子，这次与上次大不相同，是皇上选秀，无法抗拒的。”
“皇上？皇上选秀也得问人家愿意不？皇帝老儿就可以强夺人家的女儿不成？”
他的话还没说完，二夫人就用手捂住了他的嘴巴，道：“小祖宗啊！这要命的话你也敢说出口？”她心道：我那亲爹还是个朝廷命官，因对朝政发了几句牢骚就被砍了头，你今儿的话要是传了出去，那还了得？！
“孩子，这不是你关心的事情，切莫乱讲。”夫人也急忙阻止他道。
“我不明白，甚是不明白，你们咋这么怕事情？”二夫人刚松开手，查聪就脱口而出地发出疑问。
“你闭嘴吧，每次有事你都跟着添乱，你懂甚么？”查惠忽然向查聪发难，一滴大大的泪珠还醒目地挂在她的脸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