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明远和刘通被押下去了,但让狄仁杰头痛的事情还没有结束,还有林仲林洛二人在等候着他的发落。
据狄仁杰所知,吴明远和刘通可是得罪太平公主着实不轻,甚至于逼得公主在公堂之上大打出手,而吴明远和刘通又的确有重罪在身,所以给他们定刑,只需要从重从严可以让公主解气就好了。但林仲父子却是一个很大的麻烦,因为他们是林风的亲戚。如何能够既让他们受到应得的惩罚,又不让林风背上“不孝”的骂名,这可算个难题,如果做不到后者,自然是前功尽弃,前面所有的努力都白废了。
“传林仲林洛上堂!”所幸狄仁杰这些天也没有白忙活,凭着梅花内卫的帮助,让他在不经意间发现了许多问题,追察下去却又让他查到一个惊人的秘密,就是因为忙着追查这个才导致了他先前的疏忽。而这秘密却让狄仁杰有信心以喻掩暇,让李令月把他先前的那点疏忽揭过不提。
“林仲林洛,现在可否需要本官再重述你们所犯之事?”从原来的芝麻小官做到现在的绿豆小官,狄仁杰所见过的罪犯可以说是数以千百计了,比起那些穷凶极恶之徒,林仲父子的作为倒还算不上什么。但若论心肠之恶毒,林仲父子比起那些灭人满门,残人尸首的恶徒也不惶多让,两人的罪行也绝非仅仅是勾结昏官意图谋财害命这么简单。
“清天大老爷,小的知罪,小的鬼迷心窍,图谋自己侄儿的家产,小的定当改过,把全部家产还给侄儿,还望大人开恩,还望大人开恩啊……”或许是见她老婆哭天抹泪的模样见多了,林仲哭起来也很有一手,狄仁杰一问完,林仲就哭嚎着认罪道。
“小的也知罪,小的一直迷恋兄嫂,又一时色迷心窍,险些构成大错,小的知罪,还望大人开恩,从轻发落……”林洛也接着他老爹的话痛快认罪道。
二人之所以如此坦白,全在于两人住在大牢里听狱卒们聊天时曾提到,他们的父母官,万年县的县令大人以及林仲送礼的对象刘通全被抓进了大牢里。再听狱卒的口气,二人都是性命难保的样子,父子俩在临上公堂前一商量,都觉得原本两个高高在上的大官都难逃一死,他们两人再抵赖也没什么意义了,不如打一打感情牌,也许那个傻冒林风又一犯浑,会给他们二人求求情也说不定。整件事情皆因林风而起,二人虽然不知道林风是如何获此际遇,也不知他到底有多大的能量,但靠住林风这棵树显然要比别的树更容易,所以今天二人一开腔,就是鼻涕眼泪齐流,向一旁的林风发动情感攻势。
对于林仲二人,林风心中没有一丝的同情,出来混终归是要还的,想要得到一件东西,注定了会失去另一件东西,既然他们图谋这份家产和自己的命,那么他们会丢掉性命也就没有权利怨天尤人了。
看着二人跪在那里哀求狄仁杰的原谅,林风冷不丁的想起一句话,“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这话套在林仲林洛二人身上,倒也算是贴切,一起坐大牢,一起上公堂……
“啪!”狄仁杰冷不丁的一拍惊堂木,喝问道:“仅仅是如此么?难道你们就没有做过其它错事了?”
狄仁杰的本意是吓唬吓唬跪在下面的林仲父子二人,却把正在屏风后发呆,幻想着自己未来如意郎君到底是何模样的李令月给吓了一大跳,不由芳心暗恼,同时对前面的情形也留了意。
早在林风与李令月相识之初,两人有过几面之缘后,暗中保护李令月的梅花内卫就对林风留上了心,因为梅花内卫都是直接听命于武后来保护公主的,所以在未得到李令月的命令下,就已经开始对林风暗中摸底,以杜绝有可能给李令月造成伤害的可能。顺带的,这帮家伙也对林风的家人,也就是林仲他们一并摸了摸底。
虽然这些侍卫们的选拔严格,但为人忠诚,本领高强不代表着人品就一定好,总会有人有着各种各样的小毛病,这其中就包括听人墙角。某天夜里,有个侍卫就听到林仲夫妻俩在云雨过后的聊天中提到什么下毒,康复一类的内容。因为两人刻意压抵了音量,那侍卫听得也不甚清楚,但因为关键词比较恐怖,那侍卫虽然没把事情禀报给武后和李令月,但还是告知了侍卫头领,并展开了进一步追察。
林仲和林洛都不是专业的犯罪人才,做事自然有迹可寻,在一番蹲点守候,顺藤摸瓜下,几个人终于弄清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知道了林仲林洛曾经下毒的对象是林风而并非针对公主。
几个人的职责仅仅是护卫李令月的安全,对于这些寻常案件几个人也懒得管,但自从林风和李令月日渐熟稔,甚至为了林风,李令月亲自大闹公堂后,几个人觉得有必要把这件事情告知李令月了。
李令月知道这件事情后勃然大怒,但却也并未告知林风。出身宫廷,对于这种家族内部争权夺利的事情李令月耳濡目染得多了,就最近的来讲,太宗晚年太子李承乾和魏王李泰争夺皇权,后来太子刺杀魏王未遂,太宗一怒之下将两人双双罢黜,将李令月的父亲,晋王李治立为太子,也就是现在的唐高宗。
所以对于此类事情,李令月已经有些麻木了,她的理念就是,人不犯我,我也许会犯人,但人若犯我,我必会犯人。李令月已然把林风视为了朋友,而且在一定程度上,她也部分继承了其母以自我为中心的性格,想当然的就认为,如果她找机会偷偷的帮林风把仇报了,一定会让林风觉得满意,因此在林风面前,对于这件事情,李令月绝口不提,并严令手下也不准提及,准备等事了后给林风来个惊喜。
作为主审官,这些东西狄仁杰自然已从李令月那里所知悉,但却对她的要求有些头疼。按照李令月的意思,林仲父子绝对要从严处理,但一旦处理不当,便容易让林风背上个六亲不认的骂名。不过在狄仁杰对林仲父子又继续追察了一番,仔细探索之下,却又发现了更加让人震惊的事实,林风父母的死,同样与林仲有关。
因为分神调查林仲,也一定程度上让狄仁杰忽略了吴明远和刘通,这也是狄仁杰犯了如此低级错误的另一个原因,但这也让狄仁杰有了绝对的把握不会让林风背上不忠不孝的骂名。
看着林仲父子只是叩头认罪却死不松口,狄仁杰冷哼一声,手中惊堂木又是一摔道:“林仲,我且问你,今年七月初三到七月初九,你身在何处?”
这本是个很普通的日子,可林仲的脸却瞬间变得煞白,想不通这么隐蔽的事情是如何泄露出去的,这件事他可是连宝贝儿子林洛都没有告诉。
“哼,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随兄长共同经商近二十载,外出进货却仅此一次,你不觉得太过明显了么?”狄仁杰话音一顿,摸出另外一卷帐本,向林仲展示着上面的字迹。“这本帐册,是你亲手所作,这当中写明,因为今年多雨,药田大涝,所以价格大幅上涨,八十贯钱却仅仅购回三十贯钱的货物。可我差人前往你的进货地点打探,今年夏天风调雨顺,没有任何吴灾。我且问你,你为何而作假帐?这当中所差的五十贯钱又落进了谁的口袋?”
见到林仲脖子一梗,想要说话的模样,狄仁杰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继续说道:“我知道,这笔钱没能落进你的口袋,而是让你用来买凶杀人了!”
豆大的汗珠顺着林仲的面颊往下滴,狄仁杰却没理会他的反应,语气低沉地缓缓续道:“关中大盗王绪,于月前落入法网,为弘农县衙所捕,现正关押在大理寺的大牢当中,即日问斩。案犯林仲,你可还要再听听王绪的口供?”
“不听了,不听了,草民知罪,草民知罪,草民再也不敢再犯了,还请大人开恩……”林仲叩头如捣蒜,林洛则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懵了,傻跪在原地直愣愣地望着林仲。
说来也是巧合,关中大盗王绪在被弘农县衙送至大理寺后,几位大理丞都不愿接这费力不讨好的差使,还是狄仁杰应承了下来,可这王绪杀人虽狠,却一点都不像传说中的好汉,自知无法生还,便也如吴明远般,胡乱攀咬起来,当中就有提到他曾替一位林姓商人弑兄夺财,而后狄仁杰接到了林风这件案子,发现两者竟有共通之处,时间、地点、银钱数目,一一吻合,总算是弄明白了个中详情。
只要落实了这一点,无论如何林风在道义上都站得住脚,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即便是现在叔侄二人对薄公堂,但无论外间怎么流传,都不会对林风造成什么不利的影响了。
***
日子又过了小半个月,眼瞅着就要逼近年关了。看着燃烧的炭火,林风心里却盘算着,等来年开春,一定要盘个火坑,再也不用像现在这样提心吊胆地取暖了。
半个月前的那两桩案子早已审理完毕,吴明远数罪并罚被判了斩立决,刘通因为检举有功,因而死罪得脱,被罚充了军,已经开拨吐浑谷了;林仲父子的下场也差不多,林仲因为勾结江洋大盗,图谋家产,谋害兄长与侄儿等罪名也被判了斩立决,林洛则因为罪名较轻,落了个和刘通相同的结局,同样被发配到了吐浑谷。至于与整件事情有联系的一干人,为林洛提供毒药的那个狐朋狗友,贩卖违禁药品的胡商,与吴明远有牵连的各色人物,或多或少地都受到了相应的处罚,甚至是与关中大盗王绪共同落草的那些“生死兄弟”,也都在太平公主的授意下,借由王绪的指引,调动了当地的驻军,将整座山寨移为了平地。
可以说,因为林风一事,整个长安城发生了一起不小的地震,因为吴明远出事,曾与吴明远有过权钱交易的一干商人、地主等一大批人,都因此而纷纷遭了殃,抄家、砍头、坐牢、充军的足有百多人。
虽然糟灾的都是些小鱼小虾,但事情也委实闹得太大,长安城中大大小小的官员,包括王公贵族都知道有了林风这么一号人,是眼下太平公主和武后眼前的红人。
虽然现在的林风依旧只是个正六品上的昭武校尉,但却隶属禁军,有点眼光的人都知道,这禁军的军官都只不过是走走形式,为以后的升迁作准备,所以林风身份一跃,骤然间也成了众多官员所追捧的对象。
那些手握重权的朝廷大员和王公贵族们虽然还看不上林风,也拉不下脸来与林风刻意结交,但任何一个国家的干部体系都是金字塔式的,基层官员永远占了多数,所以主动找上门来,讨好林风的芝麻小官一下子多了起来,只盼着可以借此转了运,交上贵人。
吴明远被砍头的消息林风还记忆犹新,而他最大的罪责就是在于一个贪字,林风现在虽然和李令月的关系不错,但小姑娘的脸,比起六月天还要变幻莫测,谁知道她哪一天不高兴,再因为贪污的事把他也给砍了。而且林风此时已然衣食无忧,完全不用为了生计而发愁,又没有太多的***,自然不会为了这么一点事情而铤而走险,徒增武后和李令月对他的烦感。
尤其是林风想到了薛怀义,那个原名冯小宝,成为武则天第一个面首的男人,就是因为“恃宠而骄”而断送了性命。虽然把自己和他对比感觉非常别扭,但林风觉得他现在身处这么一个尴尬的位置,先人的经验还是需要谨记在心的。
“少爷,你又要出去?”望着刚从含元宫里回来不长时间,却又正往身上套外套的林风,林嫣一脸幽怨地问道。
“是啊,家里这情况实在让人头痛……”林风无奈地苦笑了下。因为迅速窜红,前来和林风联络感情的大小官员络绎不绝。林风夜里需要进宫,履行他“***保镖”的职责,领着十几号手下在含元宫里转上一圈,因为那天和武后交谈时林风所提的几点关于人材选拔的建议深得武后赏识,因此也格外的优待林风,派人暗中授意他只需要每天定时点个卯,在人前露露面,转上一圈就可以找个地方去睡他的大头觉了,所以虽然每天都是值夜班,但却不觉辛苦。最让林风心烦的却是每天回到家中,还没和林嫣聊上两句,便会有人上门拜访,说上一大堆狗屁兮兮的肉麻话,林风虽然不喜欢,却又不便得罪,只有想办法躲开。
“是啊,那些人好讨厌,每天应付上门来找少爷你的那些人,我都觉得肉麻的不得了,少爷还真是可怜……”一想到那些阿谀奉承的话,林嫣都替那些人感到脸红。
“不说这个了,再不走恐怕一会儿又该来人了。对了,嫣儿,和我一起出去躲躲吧,总呆在家里,你也怪闷的……”林风说着,就把前些日子刻意为林嫣所做的外衣取了出来。“等过了年,估计就没什么人来了,就算是再想来也没借口了,我们再忍一段日子就好了……”
“可是,少爷,家里一个人不留好么?”林嫣有些担心地问道,因为林仲父子死的死,发配的发配,而林仲的老婆林氏,因为是她一直挑唆着林仲犯下种种恶行,在听闻官府要拿她治罪的时候吓疯了,死都不敢再进林家大院,说是有厉鬼缠身。所以现在整个林家大院只剩下了林风林嫣两个人。如果两个人都不在家,那整个宅子就算是彻底空了下来。现在好歹林风也是个朝廷命官,这样多多少少颜面上会有些不太好看。
林风可不管这些,强行把衣服套在了林嫣的身上,握住她的小手道:“走了走了,不用管那么多,咱们还是找个地方一起去听听曲,喝喝酒……”
拽着林嫣,刚出家门,却发现早已经有个人徘徊在大门口,来回转悠着。林风心中暗笑,这种事情他也算是有经验,还是因为上学的时候得罪了老师,结果那一科死活过不去,受人指点之下林风买了礼品也曾在他家大门口转悠过,不过最终却并未拉下那个脸来,又将带去的东西原封不动地拎了回来。
“你这是有事?”因为有着相同的际遇,虽然知道他也是属于那些来找“麻烦”的,林风还是友善地问了句。
“啊……”那人心里正在天人交战着,并没有注意到林风已然到了他身边,冷不丁地听到这么一声,被吓了一跳,抬头一见,这才发现是林风。
因为来人身上捂得也很严实,头上同样罩了一顶胡帽,刚才又一直低头在原地转悠,林风并未瞧清他的模样,见他这一抬头,才猛然发现,来人竟是狄仁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