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刘备这样档次的帝王墓中虽然是机关重重,但是因为要确保遗体的安全,所以在棺椁之中不应该会设置什么歹毒的埋伏,想必除了尸气之外,倒也没有太大的危险。而且看这天河浮槎所制的棺材,四周并未封闭,棺体上连颗钉子都没有,里面应该也不会郁积太多的尸气,而且小胖倒斗摸金无数。做惯了这种勾当,下手自有分寸,料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因此我们均由他逞能,等着棺盖打开,看看有什么宝贝。
小胖手上的力气不小,那树皮棺盖又轻若败革,似乎风吹可动,那是应声而起的事情,我们还生怕他用力过大将这棺盖给掘折了。可是想不到小胖单手一掀,那树皮竟只是稍一抬高就又旋即落下,居然没有掀动!
小胖见自己连这样看上去毫无分量的一块树皮都搬不动,赛过城墙般的脸上也有点挂不住了,红彤彤地带着一丝讪笑说道:“大意了!大意了!刚才是先摆个样子,不算数,这回再来!”说着将辟尘珠交到许意手中,又是站马步紧腰带,运足了浑身之力猛地一抬,终于将槎棺的盖子搬起半尺来高,顺手奋力一推,使天河浮槎的棺身露出了几十公分的一道缝隙来。
我们都有预感,以天河浮槎如此宝贵的材料做成的棺材,里面的状况一定和普通棺木中盛殓的尸首大不一样,可是有预感不差,但还是没有完全想到棺盖打开后会是这么一副模样。
天河浮槎的盖子一打开,我们急于看看里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都好奇地不避危险屏息上前看个究竟。只见那道缝隙中云蒸雾蕴,就象猛火蒸腾下的一个笼屉,乳白色的雾气宛如流水般在内部飘动,却并不溢出棺外,非常象舞台演出时施放的干冰一样,象是给尸体盖了一床厚厚的棉被,把一切遮得严严实实,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况。
小胖和张虎城见棺中虽然奇异却无什么异动,稍等了片刻,终于按耐不住,两人运起熊虎之力,一人一边将棺盖端了起来,以他们力大无穷的体格,抬着这棺盖也是把脸膛涨得面红耳赤,看起来相当的吃力,料来这朴素无华的棺盖怕有好几百斤之重。他们使足了力气,缓缓将棺盖向边上移动,小心地斜靠在一侧,木石轻轻相撞,发出了“铛”的一声脆响,木质之紧密可想而知。此时棺椁大开,彻底露出了内里的形藏,满满登登一整棺的白色雾气挥之不去,宛如仙境一般!
我探手一摸,那雾气看似秋日早晨常见的雾霭,但触手不湿,干燥异常,轻轻拿手一掸,缓缓四散,竟是浓厚之极。
小胖是心急偏要吃这热豆腐,瞧这雾里看花朦朦胧胧看不真切,心里急躁,三下五除二把外套脱了下来,照着棺材里一通乱舞,顿时象平地里起了一阵小小的台风,风卷残云把棺中的雾气彻底吹散了。
这白色屏障一去,我们方才看清了棺木中的情况。我和小胖还算好一点,毕竟是见过些真东西的,但许意、张虎城和陈黄燕虽然都有这方面的底子,毕竟不如我们经验丰富,齐齐发出了一阵惊呼。
天河浮槎形状参差不齐,根本就没有经过正经地加工过,所以里面也只是略有些不大的空间,比较狭窄,棺底垫着一床明黄色龙纹蜀锦软毡,华贵无比,在亮如白昼般白光的照耀下,依旧色泽鲜艳,不象是陈年的久物,就好似刚从蜀女机杼绣绷上刚刚取下一样。软毡之上安然躺着一具面色焦黄的尸体,头带平天冠,身穿龙袍,脚踩履云靴,一身行头珠玉琳琅,同样光鲜如新。此人的相貌,耳大及肩,双手过膝,大异常人,却正和史书传说中刘备的样子非常吻合。我们之所以称其为尸体,自然是因为“他”躺在棺材中的缘故,但是他焦黄的脸色中却尚有隐隐血色透出。脸上五官病色尚存,可眉睫不散不乱,唇部不焦不败,下巴上的胡须虽然灰白相杂,但也是油光水滑,梳理地一丝不苟,威仪尤存。这要是换个环境,任谁都无法相信这人竟然已经死了,看起来倒更象是一个倦极而卧的重症病人!
在自然环境中,尸体不腐不烂的情况也是比较常见的,比如经过脱水防腐处理的木乃伊和大漠干旱条件下瞬间蒸发掉体液的尸体,都是可以长时间保持的,但是须发皆在,肌肤还保有弹性的湿尸则是少之又少,其原因根本就是一深不可解的谜团。可即便是象马王堆出土的女尸,虽然完整度很高,但一般人望之就可辨别生死,毕竟和生前的状态是完全不同的。而这天河浮槎中的刘备遗骸却似随时都可能睁开双眼醒过来一样,周身上下处处都透着邪气,虽然没有跳跃搏人之命,安卧棺中,但诡异难测之状深蕴其中,倒比之面目狰狞的粽子还要令人心悸,怪不得陈黄燕三人会感到震惊。
“好家伙!这可比贵妃粽那鱼泡棺材要高级多了,这里面躺的要是杨贵妃的话,现在出来估计还能赶上世界小姐比赛,那要拿个冠军的话,多为国家长脸啊!”小胖是见过欢蹦乱跳的贵妃粽的,王贵妃虽然形体俱全,皮肉如初,已经达到湿尸最为难得的境界,但毕竟死者已矣,生气活息全无,只不过是死而不僵而已。可是这天河浮槎里面的刘备遗骸却栩栩如生,令人观之无法轻断其是死是生,不由使小胖大为感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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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意是墓葬风水方面的专家,对于此类奇事,他的好奇之心是不亚于陈黄燕这样的学院派的,自然按耐不住,要有所探究。
许意伸手一握,将右手大小两个拇指分别抵在刘备太阳穴上,口中念念有词不知道说着些什么咒语道诀,双目紧闭,心神内敛,摆出一副冲虚静觉之态,令我等不明就里之人觉得他这姿势俨然一个神棍相仿。
就在许意做着这奇怪的动作之时,我的脑海中无由生出了一个古怪的画面:一点火起,随即处处火光显露,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夜之中划破夜幕,照亮了四周隐藏在夜色中的景物。不需片刻,烈火在树林之间开始熊熊燃烧,伴随着阵阵强风,火势在树木杂草中迅速绵延连成一片火海。下风处,在火光的映照下,一座座飘扬着汉旗的军营在山谷间连绵数十里,气派非常。火起之时,营中之人显然毫无知觉,个个沉浸梦乡鸦雀无声。须臾,火海如潮水般涌至,迅即突入营中,将帐篷草料粮食等物引燃,火头变地更盛,直有数长来高!此时营中的军士尚且反应过来,但许多熟睡之人已经葬生火海,一时间,旌旗倒地化为火炬,军士逃窜皆成烧烤!大势已去,一切努力已经无济于事。四处都被大火包围,焦臭之气直冲宵汉,无数人马相互践踏,却苦于无路奔逃,均在烈火中辗转呼号。临死前的惨叫撕心裂肺,观之就象厕身其间历历在目,惨烈之状比之地狱不让分毫!不数刻,一切皆化为飞灰,只有少数健卒得以逃脱,护着一骑仓皇奔逃,个个惊惧不已,疾走于山间小道……
画面一转,一座古城依山带水,上书“白帝”两字,健卒们簇拥着马上贵人疾走入城,一进城们,数人心情一松,绷紧的神经和体力顿时到达极限,扑地而亡!
……城中三军缟素,到处一片白色,街上往来之人行色呆滞,道路以目相顾无语。一座大宅中,深院阴森,明亮的日光一照进这院子,就仿佛也被莫名的悲伤所窒息,变得昏黄起来。从宅子的某处不时飘出一下压抑的低泣声,在初夏的树间檐角徘徊萦绕,无由平添了数分秋意。一副素色帐帏之外,各种人等来来往往,奔走间无人说话,死气沉沉。在房子的空气中飘满了中药特有的焦苦之味,现出一种不祥之兆,一个微须白面,形容憔悴的老年人肃立床边,泪流满面……
人生最难捱的就是这生离死别,阴阳相隔。这些画面真切到了极点,我就象就在此情此景之中,默默地旁观着,随着画面中的人物悲伤莫名,眼眶中似乎有一些液体要随之溢出。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英雄人物的惆怅落寞一至于此,心念一动就要走上前去安慰那位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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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儿若堪扶持,望先生辅佐之,如其质不堪,先生可取而代之……”
千年之呓语飘忽而清晰地穿过横亘在时空间的屏障传到我的耳朵里面,我的手眼看着就要握到老者鸡皮嶙峋的手上,忽然一点清明就象一缕夏日的暖阳照射进心房,心中开始亮了起来,暗道:不好!
陆逊火烧连营,刘备白帝城托孤?
我将舌尖一咬,顿时从虚幻中骤然醒来,我怎么无端会突然生出这样的白日梦来?难道这刘备死而有憾,在这天河奇棺中一股怨气竟然千年不散,至今还能影响到我们吗?所谓庄周梦蝶,不知是蝶在庄梦中,还是周在蝶梦中?这玄之又玄的事情又有谁人能分说得清?
我擦了一下冷汗,然后看了一下大家,只见每一个人都面色凝重,目光呆滞,空洞洞地直视前方却是视如无物,显然也是中了招,还沉浸在刘备死前的怨结之中。其中以许意的反应尤其剧烈,那只握着刘备头部的手在不停地微微颤抖,脸上黄豆般大小的汗珠滚滚而下,将衬衣的领口都打湿了,身体止不住地打着寒战。
我虽然不知道许意握尸的意图,但看情况如此下去绝非好事,连忙将许意的那只手抓住,用力将其拉开刘备的头部。
不知是否因为许意的手握得比较紧的缘故,就在他手挣脱刘备太阳穴的时候,我仿佛看见刘备的嘴角一动,似乎发出了一下微笑,顿时一阵凉气从我尾骨处升腾而起,禁不住打了一激灵!这真他妈的邪了门了!以这刘备堂堂的皇帝身份,难道也不学好,非要尸变成粽子不成?